第28章 ☆、三、不戰而勝
? 六月的午後,陽光很是熾烈。即便較凡人定力更強,喧鬧了半天的各位妖仙鬼魔也漸漸感覺疲憊煩躁。眼看着一些靈力稍遜的顯然已是體力不支幾乎中暑,作為東道主的凝霜頗為善解人意,使出看家本領拈個“吹花訣”,演了出“六月飛霜”。不刻的功夫,就見滿地皚皚,枝有懸晶,瞬時涼意沁人,好不痛快。
這般體貼溫柔,自然又博得在場男士交口稱贊,也讓最後的應征者們愈加心向往之。當然,這裏頭不包括自始至終一張臭臉的阿色師傅。
稍事喘息,擂臺重開。
阿相先生挽袖自投了入圍者姓名的小缽裏捏出一卷紙箋,展開,朗聲宣布:“首戰,狜嶺篤篤。”
話音剛落,但見一五短小人輕躍上臺,褐衣褐褲褐色小履,就連頭發都是枯敗的灰褐色。再一看,這家夥竟是五官清秀面龐圓潤,頰上或因興奮染出兩抹紅暈,實足就是個小孩子。
登時,臺下哄笑一片,噓聲此起彼伏。
有的喊:“小屁孩兒,才多大年紀就思嬌?這裏一幹哥哥叔叔都沒着落,你就別摻和了,趕緊回家吃奶去吧!”
有的笑:“凝霜姑娘當真是豔冠群芳,竟能叫乳臭未幹的小娃兒也春心萌動,哈哈,厲害啊!”
有的唏噓:“可嘆妖界多出歪瓜裂棗,難為這麽小的孩子倒有先見之明,曉得奇貨可居,該出手時就出手。”
……
各方言論百種心思,拈酸者有之,玩笑者亦有之。一一聽過依然還能鎮定自若,只能說凝霜是真的轉性了,淡定了,也成熟了。不過她的小傾慕者應該還沒修煉到境界,不夠成熟,就學不會淡定,小手往腰上一叉,張嘴啐罵。
“我呸呸呸!誰是小孩子?孤陋寡聞,不知道樹精長得慢麽?老子如今兩千三百歲,比凝霜還年長不少吶!瞧你們這些個不學無術的面孔,一個個醜人多作怪,也不拿照妖鏡驗驗自己的成色。就憑你們也配同凝霜姑娘修好?不要臉!這世上,噢不,這天上地下,只有我們阿色領主跟凝霜姑娘配成雙,方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別的人,那就是野貓嗅鹹魚,休想!”
語驚四座,臺下皆默!
就看站在篤篤對面的凝霜一頭冷汗,尴尬地偷眼瞥向阿色師傅。果不其然,他那邊已是面色發青,雙拳緊握,便是坐着,也瞧得出全身僵硬。
凝霜淡定不下去了,正欲暗暗拿眼神向阿相先生求援,場下卻已炸了鍋。
好事者反駁:“既如此,你還來參加招親會?這不是擺明了要同阿色領主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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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辯:“才不是吶!我這叫深入敵營。只我多剔出一個應征者,阿色領主的贏面便多一分,我是來幫忙嗒!”
又有人質疑:“這算什麽?比武招親還帶拉幫結派?那幹脆別比了,我們都回去叫上六親九族,大家一起搶親好了。”
篤篤罵:“哪個敢搶?我詛咒他子孫萬萬代!”
不服氣者指責:“什麽比武招親,居然還安插幫手!你們妖界拿我們三部耍着玩兒啊?既默許了要将凝霜配與阿色領主,就別興師動衆搞這麽大陣仗,這不是叫我等狗咬尿泡空歡喜嘛?!胡鬧,我要向你們的琅禹侯君提出告訴!我要去大神那兒抗議!”
篤篤跳腳:“誰幫忙啦?我是自發的!我要做阿色領主同凝霜愛情的守護者。我只承認他們兩人在一起,別的人不行,絕對不行!我不答應!”
叫罵着的篤篤顯然有些情緒失控,就見他灰褐色的頭發根根倒立,“嘭”一聲騰起烈烈赤炎,很形象地诠釋了什麽樣才叫“怒發沖冠、火冒三丈”。
一直忍笑旁觀的阿相先生生怕篤篤這一個遇火而燃的樹精稍有不慎真把自己燒成灰,遂決定上臺去調停一下。不料近旁疾速竄出一道身影,直沖着臺上火熱澎湃的篤篤而去。站定後,當空變化出一盆清水,不由分說朝篤篤兜頭淋下。
“你幹嘛?”篤篤氣惱地瞪着潑了自己一身水的小土,“我幫你忙,你反作弄我,過河拆橋啊?”
“行了,你小聲點兒!”小土緊張地拽拽篤篤袖子,極力壓低聲音,“我叫你來幫忙,沒叫你不打自招啊!你方才那樣嚷嚷,可曾留意我家師尊的神色?你還想不想在狜嶺待了?”
“是啊!豈止他不想在狜嶺待着,本座瞧着你也是在我身邊待得很是膩煩了吧?”
小土和篤篤不約而同後脊一凜,表情僵硬地擡頭迎向身後一臉煞氣的阿色師傅,以及,他身旁那位笑容油滑的阿相先生。
“師、師尊——”
除了這一聲喚,小土再說不出半句申辯,小臉已吓得煞白,腿肚子直轉筋。偏阿色師傅就是一聲不吭,只郁郁冷眼斜睨,目光似刀,割得小土和篤篤恨不能立時死了,也不受他視線的淩遲活剮。
是時,一直笑而不語瞧熱鬧的阿相先生終于出聲打個圓場:“罷了!來都來了,事情也已然這般,你氣死無用。”又巧妙拉過小土和篤篤到另一邊,低頭看向篤篤,好聲好氣道:“好歹我們是正經的招親,被你這一鬧還真不好收場。且收起你那份難得的孝心,只顧着眼下情勢,本座最後問你,這一戰你打是不打?”
篤篤烏溜溜的圓眼睛上下打了個轉,沉吟片刻,随即昂首道:“不打了,屬下認輸!”
便見小樹精撥轉身,飒然往擂臺中央一站,先是對着凝霜躬身一禮,複面對臺下,朝向衆人拱手抱拳,朗聲道:“諸位見諒!篤篤适才言語無狀,失禮之處請多包涵。此番出戰招親會,篤篤并非存心攪局,實是無奈之舉!想我茶樹一族,世代植根狜嶺東麓,享盡天地至清至淨的精純,對那山那土,乃至那裏的妖怪生靈都情誼深厚。而佑得吾等世代平安,無災無難的,便是妖界的領主們了。尤其自六千年前阿色師傅掌管東麓山林以來,山火邪妖,外侵內亂,我族經歷幾多苦厄災難,都被他一力承當化解,始有我族如今之繁榮鼎盛。是以,我族祖訓,忠于領主,萬死不辭!
“誠然,風月情愛實乃私事,我等外人不應妄加置喙!可篤篤不才活過這兩千三百歲,自從凝霜姑娘在領主家做妖童開始,樁樁件件我都瞧得清楚。誰對誰用情,誰對誰用心,便是什麽都不說,篤篤心裏也明明白白。所以今天在下來這兒裏,不為争一個笑擁美人,也無意掃諸位的興致,唯有一言相勸:君子有德,當成人之美!篤篤狂妄,願不戰自降,做成人之美的第一人。”
篤篤說完,又見一禮,随即跳下擂臺,昂首離去。留下一衆瞧熱鬧的好事者,都被他那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陳詞堵得啞口無言。一時間,場中寂靜,鴉雀無聲。
望着個兒頭同自己一般高、實則已是前輩高人的篤篤,扁豆不禁被他那番慷慨陳詞感染得熱血沸騰,即刻起意要與他相交,結為知己友朋。又忖素日無甚交情,難免情怯,便悄悄挪到猶自忐忑的小土身邊,小聲嘀咕:“他兩千三百歲啦?什麽等級?能打敗那麽多求親者闖到最後,嗯,一定很有本事!你說說你,這麽好的人,怎麽不早點介紹給我和威武認識呢?四海之內皆兄弟,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兄弟是兄弟,朋友的老婆——”扁豆意識到自己嘴比腦筋快的毛病又犯了,額上汗了汗,幹咳一聲繼續道,“總之,你快去叫住他,我們一起說話聊天。”
小土深深望着扁豆,臉上陰晴不定:“你要同他,說什麽?”
扁豆理所當然:“有什麽說什麽呗!他妖術那麽好,我們閑來跟他請教一二,也有助自己精進吶!唉呀,別磨蹭了,你看人家都走啦!還不快去攔着?”
見小土拖拖拉拉,扁豆索性拉起他一道向着篤篤所在的方向追去。留下威武遙望兩人的背影慨嘆:“唉,又一個不開竅的木頭!土哥,你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