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不情之請
? “原來妖怪也長得這麽好看！”
“咦——”眼前婦人毫無預兆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生生将小妖童扁豆吓出一身冷汗。因為她太了解自家領主阿相先生的忌諱，聽不得人說他醜，聽不得人說妖不如神仙鬼魔活着任何一種被世間認可的存在。先生這個人不僅有很強的自尊心，還有很強的種族自豪感。他心裏就是覺得妖怪最棒，自己則是妖怪裏最棒！
而妖界裏又有三大禁忌，其中之一就是不能惹阿相先生發毛。
這下可好，婦人一句話就觸了先生逆鱗，先生妥妥地是要發毛啊！
于是乎忐忐忑忑偷眼觀瞧，果不其然就見先生雙唇抿出一條死線，眸光森寒，額角青筋暴突，随時能發作。
扁豆登時吓得一激靈，趕忙捉住先生一片衣袂顫聲求他：“先生息怒，息怒啊！一個有眼無珠的凡人，犯不着與她置氣。走、走嘛，我們不管她！活該她落難山林沒人要，咱們自去逍遙行樂，哈、哈哈——”
最後那兩記幹巴巴的笑，連說話的扁豆自己都覺得很沒有說服力。先生則細細眯起了眼，顯得愈加危險。扁豆此刻惟願自己能突然糟了病呀災的，兩眼一翻暈過去最好。看不見聽不着記不得，免得一會兒先生雷霆暴怒，連累自己當炮灰。
正焦急間，恍惚聽聞先生重重地嘆了聲，擡頭見他手指抵住眉心用力揉搓，居然生生壓下了火氣沒有發作。扁豆兀自納罕，便聽先生甕聲甕氣問槿娘：“既知本座并非凡人，你還于此地虛耗什麽？速速離去罷！”
“不。其實，其實我——”
見槿娘似有難言之隐，先生心中疑窦頓生，面上卻仍不動聲色，還勸道：“你離開得夠久了，繼續留在這裏對你十分不好，你該回去了。”
槿娘低眉順目：“我知道！”
“噢？”先生眉角微微挑起，“看來，你是想起些什麽了？”
槿娘颔首：“唔，是記起些事情！起碼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了。”
頭一次，先生和扁豆看見槿娘嘴角挂起笑容，雖是澀然，卻有淡淡的清麗彌漫開去。
“我原本攜了丫鬟紫玉前往靈泉寺祈願的。出得寺門，突然興起想在山林裏走走，便讓轎夫們在山腳下候着，只有紫玉陪我慢慢步行下山。不想，莫名遭襲！我還不及看清來人就被麻布套蒙住了頭，打暈後扔在陌生的深山裏。醒來後不見了紫玉，也找不到出路，就一個人在樹林子裏亂走。走着走着便累了，結果——”
“結果就地躺在路上昏睡過去。”先生淡淡地接過話來。
Advertisement
槿娘一時面露赧然，雙頰微紅，小聲承認：“的确，我是睡着了，還睡得很好。”
“既然都想起來了，為何不下山去府衙報官，反與本座糾纏多日？難不成，還指望本座給你伸冤報仇？抑或，真當本座是尊夫還魂顯靈了？”
“不是！”槿娘溫順地搖了搖頭，“我明白的，你不是相公。可那日也不知怎麽了，就想跟着你。後來你不見了，我就坐在這裏想，想自己為什麽不回家，想你究竟是誰。慢慢地，也就想起了遇襲的事。更明白，不回家，是因為無家可歸。跟着你，只是想從你身上尋找些許相公的影子。”
先生又輕嘆：“可惜本座到底不是你的相公，你也終究要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我懂！所以才等着見你，想求你幫幫忙。”
“嚯？”先生眉間的皺紋深刻了些，深瞳直直注視着槿娘，涼涼問她，“卻不知本座一介妖異，能幫你這凡人什麽忙來？”
“你究竟是什麽人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方才你不說，我只當你是神仙精靈，或者道行高深的術士。而我起意想托請你，純是相信你的為人，還有你的術法罷了！因為你給我的符，”槿娘小心攤開手掌，“真的很靈驗！這三天裏，便是一只鳥雀都近不得我身。故此，我想辛苦公子催用術法，幫我尋一個真相。”
阿相先生有些惱煩：“所以本座方才已經說過，既然你以将往事記起，就該下山去報官，衙門自會捉住害你的歹人，還你一個公道。”
槿娘急急搖頭否認：“不！我不想找那些害我的人。”
“噢？”先生意外之餘，倒顯得饒有興致，“聽你的話，想是清楚何人想要加害于你了？”
“唔，大概能猜到！說起來也是自己為人不夠伶俐，妨了他人的前程。總算他們仁慈，肯留我一息活命，我又何苦再回去自尋煩惱？只連累紫玉，也不知她如今是死是活。”
先生攤攤手：“想知道紫玉好不好，親眼去瞧瞧不就清楚了？”
槿娘頓時顯得緊張：“嗳？啊，不，我不能回去！”
“是不能還是不想？”
先生眸光灼灼，帶着洞悉一切的透徹，叫槿娘下意識回避，也無意洩露了心思。
“害你的人，就是你夫家那些族親中的某一個，或者一群吧？”
槿娘不言，只管低着頭，卻等于默認。
然而阿相先生反舒眉釋然，舉頭仰望頂上澄澈的藍天，嘴角牽出一抹莫名的譏诮，淡淡道：“還是回去看看吧！看過之後，再來想要與本座求些什麽。”
槿娘擡起頭，眼中驚喜：“先生的意思，是願意幫我了？”
“不是幫，只是覺得這事兒很有趣罷了。不過本座有言在先，妖怪不是聖人，不會白白催動術法給凡人幫忙。做善事積功德，本座既幫了你，你便得付我報酬以充功德。”
“這個——”槿娘面露難色，“奴家實已身無分文了。”
先生篾笑：“哼，哪個稀罕你們凡人的錢兩？銅臭至俗！不用擔心，屆時本座只要你一件随身之物。至于要什麽，等事成之後再定。走吧，莫耽擱了，我們去找真相！”
言罷，袖舞，半空中乍起一陣旋風。再看時，林間哪裏還有人跡？徒剩下幾片落葉飄飄悠悠，蕩落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