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香進度 43%

時間一晃過去, 又是一年根底。

臨近年關, 就連原本寧靜祥和的苗寨都熱鬧了起來。

苗寨在山裏, 住着幾十戶人家, 都是木家的族人。

不像節奏飛快、娛樂方式繁多的現代都市, 寨子裏生活傳統,對他們來說,春節仍是一年到頭最熱鬧的節日。

“王奶奶, 這是您的對聯,已經晾幹了, 拿好啊。”

晚晚托着一副對聯,紅紙上的字跡筆走龍蛇,遒勁有力, 沒有十幾年的功底根本練不出來。

她站在寨子裏的一塊廣場上,平日大家吃了飯都會來這裏閑話家常,眼下這裏擺了兩張桌子,一張鋪了許多裁好的紅紙,另有鎮紙狼毫墨硯。

另一張桌子, 鎮紙壓着幾幅寫好的對聯,正在風幹墨痕。

王奶奶穿着苗疆服飾, 脖子上戴着雕刻精美的銀環, 她身材幹瘦,看起來六十多歲,笑起來慈眉善目。

她接過晚晚遞過來的春聯,滿臉慈愛:“好孩子, 我還跟你四叔說哪,用了這麽多年晚晚寫的對聯,今年你不在,對聯都要換人寫了,要是晚晚還在該有多好!”

晚晚也笑:“我也是想着要給您寫春聯,不給別人寫,也要給奶奶您寫。”

這時後面一個大爺湊上來,大爺背着柴,佯作不滿:“什麽意思,給你王奶奶寫,就不給你馮爺爺寫了?”

“馮爺爺別生氣,王奶奶最疼我,可要誰說慣着我,當然還是您。”

這些爺爺奶奶年紀一把,吃起醋來可比年輕人嚴重多了,像個小孩子一樣,非要争個第一。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這話真不假。

晚晚哄完這個哄那個,連忙拿出一副春聯來,交到馮爺爺手上:“早就給您寫好了,就等您來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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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爺爺樂得嘴都合不上了,說:“過年記得來爺爺家,吃年糕。”

晚晚自小被四叔要求練字,寫字稍微像樣一點,就在年前給大家寫對聯,已經成了寨子裏的舊俗。

今兒起來,從早上寫到中午,累得腰酸。

眼下再沒什麽人,晚晚偷偷捶了捶腰,又捏捏肩膀,這才緩和一點。

嗡嗡兩聲,放在硯臺旁邊的手機震動,晚晚拿起來一看,又是陸知行發的消息。

向上翻,屏幕上接連一串,都是白色的對話框,晚晚一次沒有回過。

最上面是她離開陸家那天,她回到酒店,一開機,就看到幾個未接電話,還有微信上陸知行的連環問。

“你回家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答應就不答應,朋友總能做吧?說走就走,讓我送送你也好啊。”

再然後是幾個小時後的消息:

“下飛機了吧?我查了你的航班,有人接你沒有?”

“下飛機記得吃飯。”

“不要一個人回去,晚上太黑了,你先好好休息。”

又過了兩個小時:

“手機沒電了?怎麽不回話。”

“吓得老子看了半天新聞,生怕你航班是不是出事了。”

“難道直接睡了?那,早安,睡醒了報個平安。”

她一字未回。

起先,陸知行還會打電話,發現電話打得通,可晚晚從來不接之後,他猜到這樣做或許會給晚晚增添煩惱,就沒再打過。

晚晚的确松了口氣。

卻不想,陸知行把她的微信賬號,當成了一個可以自由說話的樹洞,就像一個整天對着愛豆私信碎碎念的追星少女,異常執着。

他每天都會彙報自己的生活。

早上起晚了,吃了什麽飯,去做什麽事,打什麽游戲,跟誰見面,晚上睡前的晚安,樣樣不落。

好幾次,她都想回複一句,不要再發了。

把字打出來後,她看了好久,終究沒有發出去,默默删掉了。

她覺得自己已經夠殘忍了,殘忍地拒絕陸知行,一走了之,不回他的消息。

又何必再給他一刀,傷口撒鹽。

她只好被迫接受他分享的生活。

日子長了,她竟也習慣了。

每天睜眼就是青山,以及頭頂的那片天空,這是她全部的世界,還能接收到山外的消息,讓她覺得B城的生活并不遙遠。

看看時間,她猜應該是陸知行起床了,彙報自己的早餐。果然未讀消息那裏,是一個[圖片]。

她點進去一看,怔住了。

“我現在在機場。”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沒有別的意思,只想見你一面。”

“[圖片]”

晚晚現在手機是3G,山裏還沒被4G覆蓋,刷圖片要半天才能刷完。

她點開圖片一看,竟然真的……是這裏的機場。

他來到了她的城市。

晚晚一時心亂如麻,像被人在心上撒了一把跳跳糖。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神難定,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她熄滅屏幕,只當沒看到,俯身握住毛筆,在紅紙上揮毫灑墨。

寫字可以讓人靜心。

她寧神靜氣,在心中想着如何運筆,可她練了這麽多年,字要如何寫早已融為肌肉記憶,根本不需要費心神。

她又想到了那張圖。

指示标識一邊寫着城際大巴,一邊指着國內到達,他站在中間,沒有一個明确的方向。

究竟要不要見他。

她以為這一個月來,她已經心如止水,更不該去見,見了沒有任何好處,只會給他希望,讓兩個人剪不斷理還亂。

他來見她是因為蠱,卻會讓她越陷越深。

等将來某天,陸知行解開情蠱,醒悟的他定會迅速抽身,留她一個人還沉浸在對他的喜歡裏,她反而成了輸家。

她時而能夠感覺到那種無法自拔的感覺,讓她覺得很失控,跟他切斷,是防止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後不會太恨自己,對兩個人都有好處。

她以為一切在按她預想的那樣發展。

陸知行突然出現,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靜湖面,将她心裏攪得滿是漣漪。

“晚晚?”四叔的聲音突然出現,晚晚醒過神,猛地擡頭。

四叔站在桌前,雙手負後,一雙鷹眼銳利:“你在想什麽?”

“沒有。”晚晚下意識回應。

四叔眼睛微眯,視線下移,落到她面前的木桌上。

晚晚一低頭,發現自己右手頓在紅紙上,筆尖飽蘸的墨水在紙上氤了好大一塊墨痕。

她趕忙彈開手,毛筆放在筆架上,拿起宣紙一看,足足透了兩張。

“你在撒謊。”四叔語氣危險,“你難道還在想那件事?”

“……不,沒有。”她把紙折起來,不能扔,可以留着引柴。

“我是在想,聽說北方過年都吃餃子,今年我們也可以試着包一些,讓大家嘗嘗。”

“原來如此。”四叔點點頭,“也好,就包一些。”

“嗯。”

送走四叔,晚晚還差幾副對聯,她一口氣寫好,放在桌上晾着。

寨子裏的小輩到處嬉鬧,晚晚逮住他們,讓他們看好對聯,幹了以後,分別送到還沒來領春聯的人家。

她自己收了筆墨,回到住處,一個人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放在胸口的手機再次震動,她打開看,仍然是陸知行的消息。

“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很讨厭。”

“像陰魂不散的野鬼。”

“剛買了淩晨的機票。”

“我會一直等你到起飛。”

“如果你來見我,哪怕飛機馬上起飛,我也會下去找你。”

“如果你不肯見我,我就當這是普通的一次散心。”

“你也不用有太多困擾。”

“能夠看你一眼,我就很滿足了。”

消息一條條跳出來,晚晚的心也在跟着跳。

從前他在幾千裏之外的B市,如今,他們只隔着一座大山。

他在等她。

他把姿态放得足夠低,如果是幾個月前,她難以想象桀骜不馴的小少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越這樣,就顯得她越無情。

她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整個人被罪惡感包裹,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陸知行坐在機場的咖啡廳裏,點了一杯咖啡。

等待的過程中,他并不着急,從包裏掏出pad看電影,就在靠窗的位置,出衆的長相引不少人頻頻側目。

中途好幾個在咖啡廳的女生,鼓起勇氣過來找他要聯系方式,都被他拒絕了。

“不加。”

“在等女朋友。”

女孩子們失望離開,轉念一想,也覺得合情合理。

帥哥怎麽可能沒有女朋友呢?

沒女朋友才不正常!

他換着點了幾杯喝的,店員姐姐看他坐了一天都沒吃東西,在他又點一杯冷萃之後,從甜品櫃裏取出一塊蛋糕來,一齊放在托盤上端了過去。

陸知行看到桌上多出來的東西,問:“您好,是送錯了嗎?我沒點甜品。”

女店員被他瞧着,臉頰一點點發紅,聲音溫柔無限:“這是本店新品,送您免費品嘗。”

陸知行說謝謝:“送別人吧。”

他梳着小啾啾,那張臉又酷又帥,拒絕人的樣子也讓人心跳加速。

蛋糕是店員特意拿給他的,從自己工資裏扣,怎麽能随便給別人。

她說:“我看你坐了一天,還是吃一點吧。如果您不喜歡這一款,也可以到櫃臺換成其他口味。”

陸知行因為這句話擡起了頭。

他問:“有草莓味嗎?”

……

陸知行這輩子最讨厭娘不唧唧的東西。

此刻吃着這塊草莓慕斯,覺得它是世上最好的美味,酸甜的味道裏,滿是跟晚晚的回憶。

他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無所謂。

電影一部接一部地放,情節并沒有看進多少。他在腦海中反複設想,她看到消息會是什麽反應,來還是不來。

她來了,他們之間會怎麽樣;她不來呢,他真的要坐飛機回去嗎?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淩晨三點半睜開眼睛,拉開窗簾一瞧,外面天還是黑的,殘月挂在天空,不完美也有別樣美感。

他很想見她。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走進她的房間,躺在她的床上想她。

時隔這麽久,沒有任何她的消息,她胖了瘦了?在寨子裏待得好不好?

陸知行不想再這樣想下去,他怕自己會瘋。

他知道她的城市,也沒告訴家中去了哪裏,買了最早一班機票就飛過來了。

飛行時間雖長,可他并不覺得,他的心随飛機一同飄在雲巅之上,很輕很輕,像一只風筝,線軸在晚晚手裏。

他是充滿期待的。

那種期待感直到落地後,他給晚晚發了消息。

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又點,删删改改,斟酌許久,發出了那幾句話。

發出去的消息,如風筝斷了線,得不到任何一絲回應。

他心裏變得很沒底,發空,頭一次做這麽沒有把握的事。

曾以為數學才是這世上最難的東西,原來不是。

數學再難,也總有公式套用,有固定解題方法。

而喜歡一個人,是沒有任何公式的。

機場內燈光明亮,不看外面根本分不清黑天白天。

陸知行卻知道,天已經黑了。

此刻距離登機還有兩個小時,夜這麽深,他突然有些後悔,他應該再早點來,然後把票訂早一些的。

這樣她趕來的時候,天還沒那麽黑,她也不會怕。

安檢口已經有人去安檢了,陸知行不急,他走VIP通道,不需要排隊。

他看了眼時間,離起飛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晚晚仍然沒有出現。

他沒什麽底氣地握了握拳。

經濟艙的旅客陸續登機,再過二十分鐘,飛機艙門就要關閉了。

陸知行把pad裝進背包,離開咖啡廳,走到VIP通道。

機場廣播已經開始尋人。

“尊敬的陸知行先生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請您抓緊時間趕往11號登機口登機,謝謝。”

陸知行站在快速通道前,黑色背包搭在左肩,轉身回看。

即便是深夜,機場大廳也是人來人往,旅客步履匆匆。

廣播再一次催促陸知行登機。

VIP通道的工作人員猜到了什麽,她冒昧地問:“您好,您是陸知行先生嗎?請您抓緊時間登機。”

他再不辦理手續,就趕不上飛機了。

就算再等下去,又能有什麽結果。

陸知行回過頭,把登機牌和證件交給工作人員,快速蓋過章後,登機牌交還給他。

他摘下包,放在傳送帶上,接受安檢。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笑過後,那種苦澀的感覺順着呼吸卷入肺裏,又蔓到全身各處。

真可笑。

她說了不喜歡自己,不止一次,他還希冀什麽。

他的世界變成一片荒蕪,黑白兩色蒙蔽了其他色彩。

再向前看,周遭一切都是一片死物,沒有任何生機。

陸知行拿起傳送帶上的背包,大步向前,頭也不回。

VIP通道的玻璃門閉合,隔絕候機廳外的視線,卻隔不斷他心心念念的聲音。

——“陸知行!”

陸知行腳步一頓。

喉結緩緩滾動,他渾身僵硬,不敢回頭,害怕自己出現幻聽。

可就算是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願放棄。

更何況,對他來說,這是他絕對不可能認錯的聲音。

他瘋了一樣穿回VIP通道,推開玻璃門,停住。

她站在人潮如織的大廳裏,穿着寬松的駝色毛衣,下身是米白色紗裙,溫婉可人。

一片黑白色的世界裏,只有她明豔動人,渾身上下都是鮮活的色彩。

燈光照在她的頭頂上,光芒灑遍全身,她身上的色彩自她腳下開始四溢,浸遍周遭環境的每一處,将這無色的世界重新上色。

身後拉行李箱的旅人,大廳內置的綠植,乘客咨詢中心站,全都恢複了本來的面貌。

真的是她。

陸知行的喉嚨狠狠哽住,想發出什麽聲音,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狂奔着沖過去,緊緊抱住木晚晚,沖得太猛,帶得晚晚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他摟着他,手臂十分用力,勒得晚晚臉色漲紅。

他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與她結合在一起,這樣就永遠不會分開。

晚晚呼吸十分困難,快要窒息了,可是她又不舍得推開他。

這一刻,陸知行所購買的航班,飛機艙門關閉,準備開始滑行。

陸知行不記得自己抱了她多久,連日來的思念和瘋狂的喜歡都包含在這一個熱烈的擁抱裏,只有與她緊緊相擁,他才能感覺到她存在的真實。

直到陸知行發現有不少人偷看他們,甚至還有偷拍的,他才湧上一點點羞恥心,稍微放開晚晚。

她終于得以正常呼吸。

“我來找你了。”

他湊近她的耳朵,親了親,滾燙滾燙,紅得要滴血。

他心中柔情無限,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她親個夠才能緩解。

他有千萬句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什麽都說不出。

到最後,那些思念百轉千回,全都包含在一句話裏。

他問:“你想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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