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白影

在許完願後,謝柏沅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喚了一聲方裏,不出意外地沒有收到任何應答,整個世界像是布滿了濃黑的霧氣。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讓他想起了候車廳外的那片濃霧。

人行走在濃霧當中,會迷失方向,甚至會忘記自己是誰。

謝柏沅伸展了一下四肢,先前方裏跪在他的右邊,他便朝着自己的右手邊轉了個大致的方向,擡腳走了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

動物大多都有趨光性,人也不例外,即便謝柏沅看上去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在看到那一絲光亮後,他的腳步依舊加快了不少。

越靠近,光便越強盛。

謝柏沅用手擋了擋眼睛,等強光散去才睜眼。

陽光正好,綠草茵茵……他來到了一家人的院子裏。

這家人應該是挺富裕的,院子裏栽滿了桂樹,伴有一個場地寬闊的高爾夫球場。

遠處有許多人在喊着“少爺”,一聲接一聲,跟叫魂似的聒噪。

“喂!”

謝柏沅仰起頭,依稀辨認出樹上似乎趴着個小男孩兒。

“我下不去了,你快抱我下去。”對方語氣相當霸道,但還是聽得出害怕,再加上奶聲奶氣的童音,讓人讨厭不起來。

謝柏沅走到樹下,擡頭和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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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視兩人均是怔愣片刻。

謝柏沅神色微妙起來……他這是看到了十二三歲大的方裏?

這長相确實是他的男朋友,不過跟二十三歲的方裏比起來,面前這位小霸王起碼縮水了一倍。

這個年齡臉上還帶着一點嬰兒肥,粉雕玉琢的像是個年畫娃娃。

他挂在樹上有一會兒了,兩只胳膊被粗糙的樹皮磨得紅了一大塊。

樹上的小霸王打量了他一會兒,板起臉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謝柏沅樂不可支地看着他:“來救你的人。”

小霸王滿目狐疑地打量他:“我沒見過你。”

謝柏沅說:“你以後就會見到我了。”

這話剛說他就聽見樹上的小家夥摟着粗壯的樹幹哼哼:“你又不是那些算命先生,怎麽會知道以後的事。”

謝柏沅頓時被可愛得不行。

方裏不在他身邊的那些年,無論是完全失去記憶的時候,還是後來想起來一些事的時候,他的心裏總是很落寞。

就像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不知道遺失到哪裏去了,他每天都在想對方現在過得怎麽樣。

現在他真的看到了,卻又開始想念現實裏已經二十三歲的方裏。

“你跳下來,我接着你。”謝柏沅張開雙臂,“相信我,我不是壞人。”

方裏撇了撇嘴,想說哪個壞人會主動承認自己是壞人。

但遠處管家喊他的聲音越來越近,要是被發現他爬上樹掏鳥窩,以後他就再也見不到這些桂樹了。

樹上的小鳥還沒孵出來呢。

他一咬牙,故意露出兇巴巴的樣子,對着樹下的人說道:“我要跳下來了,你不許騙我。”

謝柏沅剛點下頭,就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這聲音像是有一種奇異的拉力,将他從這裏硬生生地拽走。

幻象終究是幻象,他從黑暗裏出來,眼前朦朦胧胧出現了方裏的身影。

方裏見他睜開眼,終于松了口氣。

剛剛見謝柏沅暈過去了,他突然想起謝柏沅先前說過的,如果出了什麽事,就喊他的名字。

他一直在喊,也不管謝柏沅聽不聽得見他的呼喚。

他都想過了,要是實在不行,就許願讓謝柏沅醒過來。

萬幸的是謝柏沅醒了,只是眼睛看不太清。

方裏有點愁,視力恢複的事确實讓他開心,但他不希望是用謝柏沅的視力來交換。

他豎起兩根手指:“看得清這是幾嗎?”

謝柏沅觑起眼睛:“三。”

方裏:“……完了。”

他下一秒就要去許願換回謝柏沅的視力,被謝柏沅一把撈了回來。

“逗你的,”謝柏沅嘆道:“你怎麽比小時候還好騙。”

方裏正想問他什麽小時候,就聽謝柏沅說道:“是有點看不清,不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我能感覺到視力在慢慢恢複。”

他心想,如果剛才不是方裏将他從幻象裏拉出來,他真的接住了那個孩子,興許就醒不過來了。

方裏松了口氣,他跪在另一只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了個願。

等候了一分鐘,什麽變化也沒有。

“也許是你的願望太小了,根本不用付出代價。”謝柏沅将天神老爺的神像重新收回包裏,問道:“你許了什麽願?”

剛才方裏許願的時候并沒有把願望說出來。

方裏扶着他的胳膊,正色道:“那就算了,願望不能說,說出來就徹底不靈驗了。”

走出祠堂前,方裏最後看了一眼供桌上的神像。

他想他的願望應該是能夠實現的。

他希望謝柏沅永遠不會受傷。

見謝柏沅是被方裏扶着出來的,房培竣跟仲楚靈都愣了愣。

房培竣緊張地小聲問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祭祀還能把人祭成這樣?

連謝柏沅都要人扶了,那他們豈不是更加完蛋。

方裏道:“沒什麽,他只是眼睛受了點影響。”

畢竟是一起進副本的,出于好心,他還是提醒了一句:“進去後會讓你們每人許個願……願望不要太離譜就行。”

世上的事哪有什麽捷徑可以走,光是恢複個視力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更何況有的人會趁機許下直接通關的願望。

房培竣和仲楚靈在白袍祭司的帶領下進去了,也不知道方裏的這番叮囑他們有沒有聽進去。

十幾分鐘後,兩人才從祠堂裏出來,雖然面色蒼白了一些,但好在都沒什麽大礙。

看來這倆還是知道分寸的。

參加完祭祀儀式後,由于天已經完全黑了,他們現在回不了天神鎮,所以便在村長的家裏住了一晚。

四個人擠在兩張木板床上,半夜裏刮起了大風,窗外有片小竹林,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方裏有些睡不着覺,一連翻了好幾次身。偏偏謝柏沅睡得很好,他看着謝柏沅熟睡的臉,突然有些理解失眠的人看到自己的對象在身邊睡得很熟的心情。

風從窗戶縫裏擠進來,方裏正琢磨着要不要起身将窗戶重新關攏,就瞥見窗外居然有一道白影。

他透過窗戶縫向外看去,确認那不是錯覺。那道白影就站在後院的一棵大樹下面,甚至還在輕輕地左右搖晃着,看得人渾身汗毛倒立。

他連忙推了推身旁的謝柏沅,好在謝柏沅睡眠較淺,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

“怎麽了?”謝柏沅低聲詢問道。

方裏說:“影子……樹下面有個白色的影子。”

謝柏沅聞言也扒着窗朝外面看了一眼,他視力已經恢複了大半,加上那道白影在黑夜裏相當顯眼,所以他也看到了。

“我想起了……白天的祭司。”

方裏面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這左右擺動的影子,确實很像祭祀儀式上穿白袍的祭司。

“別睡了。”謝柏沅正色道。

樹下的白影一直站在那裏,且就正對着他們的窗戶。

方裏去叫另外兩人起床,但無論怎麽叫,仲楚靈和房培竣都睡得跟吃了安眠藥似的。

“叫不醒就随他們去吧,”謝柏沅說,“也許它的目标只是我們。”

方裏探了探兩人的鼻息,确定他倆還活着後,便重新鑽進了被窩裏。

謝柏沅胳膊摟了上來,兩人不停地找話題聊天,直到後半夜那白影消失他倆才相擁着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剛亮,四人便告別村長出發回天神鎮。

得知前一晚窗外站着道白影盯着他們後,仲楚靈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你們就這麽一宿沒睡跟它僵着啊?”

方裏打了個哈欠:“還是睡了的,三點多它就消失了,我們擔心睡着了會出事。”

仲楚靈嘟囔了一句:“睡着了會出事幹嘛不叫醒我們。”

方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謝柏沅笑着說道:“比起叫醒你們,我覺得還是連人帶床一起推出去比較直接,至少能确定是睡着的會出事還是醒着的會出事。”

仲楚靈面對他的時候有些犯怵,聞言頓時不敢再抱怨什麽。

回到鎮子上後,他們遇到了同樣哈欠連連的古鋒等人。

一問才知道,他們居然是剛結束祭祀儀式回來,天神老爺的祭祀持續了整整一夜。

沒什麽實質性的內容,就是不停地唱頌詞。

餘佳曦注意到方裏沒戴眼鏡,便問他眼鏡去了哪裏。

在副本裏如果眼鏡丢了看不清東西,會非常麻煩。

方裏簡短地訴說了昨晚他們對着水神老爺許願的事。

“你們居然是許願,”餘佳曦看上去有點羨慕,“我能許願這個副本趕緊結束嗎?”

方裏:“能,但是可能會死哦。”

餘佳曦:“……果然是這樣。”

哪有天上掉餡餅這樣的好事,找副本的尿性,這是故意給他們挖的坑才對。

古鋒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問:“那個祠堂現在還能進嗎?”

他想許願讓古馨擁有健康的身體。

“不能,”謝柏沅知道他在想什麽,“這裏的祠堂都是一年開一次,而且就算你現在許了願,你可能會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到時候誰帶着她進下次的副本?”

事實卻是如此,古鋒想了想覺得謝柏沅說得不無道理,因此只得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們回到旅館,倒頭就睡,中午的時候傅澤仁才帶着新的消息出現。

這個消息使衆人都為之一振——他們可以離開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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