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畫中仙
“等閑間把一個照人兒昏善,這般形現,那般軟綿。”
光看到信上這句牡丹亭的唱詞,方裏就已經猜出這也許就是當初書生寫的那封信。
朱易乘捏着信,求證道:“這和茶館老板告訴我們的信息一致,所以和書生有恩怨糾纏的是妹妹,對吧?”
方裏還未答話,光頭哥問道:“什麽妹妹?”
他僅僅是靠運氣,在井裏發現了這封袒露情愫的書信,對這封信背後的故事卻一無所知。
“桂先生的妹妹。”方裏說道。既然這位光頭哥把這麽重要的線索都拿給他們看了,方裏也不介意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他。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這次的鬼怪是妹妹?”聽方裏簡單講述了那兩個有關桂家兄妹的故事後,光頭哥問。
朱易乘不住地點頭,說道:“差不多就這意思,你能理解就行。”
“不,”方裏卻突然說道,“不一定是妹妹。”
原本看來,無論是悲憤欲絕上吊自盡還是郁郁而終,死去的妹妹是鬼怪的可能性都很大。
但去了趟墓地後,方裏心中有關妹妹是鬼的想法産生了動搖。
而讓他産生動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管家。
在墓地的時候方裏看得很仔細,管家站在墳前的片刻,那張蒼老的臉上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悲傷和懷念,更多的是一種怨怼。
方裏不由得好奇,按照常理來說,管家和桂雯是主仆關系,況且他是看着桂雯長大的,也該有幾分感情。
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對已經死去多年的主人露出這樣的神情?
方裏急着離開副本,對揪出誰是真正害人的鬼怪卻不心急。因為他把關注點放在管家的身上,将管家視為這一局棋的突破口。當務之急,是搞清楚管家的身份和他身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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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也是這麽想的。”方裏正想得入神,光頭哥說話了,“誰規定鬼怪就是妹妹了?”
方裏聞言眼前一亮:“哦?”
“那你說說還有可能是誰?”朱易乘鼓着腮幫子,像只憋着氣的河豚。
光頭哥沉吟片刻,語出驚人:“桂先生呗。”
“不是說他們兄妹感情好得容不下第三個人嗎,興許這感情是什麽男女之情呢?副本裏有什麽是不可能的,誰規定桂先生現在還活着呢?”光頭哥眼珠子轉了轉,“你們幾個小年輕也別說我思想龌龊,這不是合理猜測嘛。”
“……”
雖然這個猜想在幾個“小年輕”眼裏确實有些不着邊際了,但他說得也不無道理,在真相出來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方裏把信還了回去:“這應該是個道具,就是不知道有什麽作用。”這封信是書生寫給妹妹的,算是一切的開始。
他這種放着送上門的道具不搶的行為同時也說明了他人品不錯,光頭哥心中對他的好感又上升一個級別,幾乎是将他從“可以交流”的級別上升到了“可以信任”的級別。
“可以啊大兄弟,不貪心,好品質。”
不過,說歸說,他卻沒有把信收起來。
“這信我得放回井裏去,”他說,“這東西怪邪門兒的,早上那個發瘋的是叫琪琪是吧?我本來只是坐在那兒,那姑娘突然過來,張口就管我要信。”
聽到這裏趙小彤有些驚訝:“信?她怎麽知道的?”
“是啊,我心裏也納悶兒呢,昨晚月黑風高的,連點光都沒有,她是怎麽知道我在拿到了信的。”光頭哥頓了頓,繼續說道:“所以我就跟她說我不知道什麽信,她眼神立刻就不對了,看我跟看小三兒似的,下一秒就要沖上去扒了我的皮。”
方裏因為這個描述嘴角勾了勾,但很快便壓了下來。
“你是說她是問你要信之後才發狂的?”
“對,之前看着還挺正常的,跟男朋友親熱得不行。”
說到她那個男朋友,也就是項路平,光頭就替這姑娘感到不值。
這姑娘慘死,項路平是一點悲傷都看不出來。
還有那個叫牧俊博的,更是如此。
雖然這種事并不少見,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親眼見到的時候,還是免不了有些悲涼。
方裏皺起了眉。
有謝柏沅帶他一路上行的關系,他真正經歷過的副本并不算多。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給人帶來災禍的debuff道具。
光頭雖然看着心大,實際上心思卻很細膩。如果不是他發現了這封信的問題,方裏下意識地就會以為這是個有點用處的道具。
幾人一起回到院子裏,方裏等人打掩護,光頭佯裝路過,把信丢回了井裏。
過了這麽多年,井早就幹涸了,油紙包着的信丢下去連點回聲都沒有。
光頭跟他們使了個眼神,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該吃午飯的時候,方裏等人走去大廳,遠遠地就看見幾個人從大廳裏鬼鬼祟祟地跑出來。
“他們懷裏是不是塞了什麽東西?”趙小彤眼尖地問道。
方裏定睛看了看,那群人懷裏鼓鼓囊囊的,看上去真像揣了什麽。
趙小彤嘀咕道:“不會是屏風上的畫吧……”
方裏心中一動,快步上前,攔住了那兩個準備偷偷從他們邊上繞開的人。
“你們懷裏是什麽?”他的語氣頗有幾分強勢,不僅是對面這兩人,連身後的朱易乘等人都為之一愣。
朱易乘扯了扯趙小彤的衣袖,小聲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方裏……”
趙小彤還在等他的下文,朱易乘似乎是一下子沒找到合适的形容詞,卡殼了半天了才道:“長大了?”
趙小彤不出所料地對他翻了個白眼。“這分明是穩重了。”
那兩個被方裏問話的人原本還嘴硬說自己什麽也沒拿,方裏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拉下其中一個的沖鋒衣拉鏈。
兩份卷好的畫就這麽掉了出來。
朱易乘張了張嘴,把話咽進了肚子裏。
他想說這哪是穩重了,這分明是嚣張得跟換了個人似的。
仔細一想,現在的方裏哪裏還能看出半分膽小如芝麻的影子,他現在簡直是謝柏沅的縮影。
冷靜,還有帶着幾分強勢的嚣張。
只不過方裏還沒那麽明顯罷了,這份變化恐怕他自己都察覺不到。
那人見行動敗露,有些氣急敗壞想要動手,卻被方裏搶先一步揪住了衣領。
“……”方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波動,他輕飄飄地說了聲“抱歉”,放開了那人的領口,俯身撿起了地上的畫。
朱易乘越看越驚,在他俯身的時候連忙上前擋在幾人之間,一副老母雞護住小雞仔的樣子,提防對面兩人突然動手。
畫剛一入手,方裏的大腦就接收到了指尖傳來的那份異樣的觸感。
這兩幅畫應該說他們用刀子一類的東西從屏風上割離下來的,斷口處卻并不刺手,反倒呈現出一種光滑感。
整幅畫摸起來都是光滑又細膩,那觸感就好似人的肌膚……
方裏在心中罵了句髒話,這兩個把畫撕下來的白癡,連這點異樣都注意不到嗎?
他沒把畫展開,而是直接伸手向另一人讨要道:“你拿的呢?”
那人原本支支吾吾不大想交出來,方裏的語氣已經冷了下去:“我不是提醒過你們,畫很危險,你們就這麽想死?!”
偷畫的人本來就心虛,被他這麽一說,再怎麽不情願到底還是惜命地把畫從衣服裏抽了出來。
這四幅畫拿在手上,方裏頭皮發麻,仿佛看到自己手裏拿了四張新鮮剝下的人皮。
就在剛剛,觸摸到畫的一瞬間,他的腦海裏冒出了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
有一種畫,叫作畫中仙,可以挽留逝者。
這種畫重視的不僅僅是畫技,顏料、甚至畫畫用的紙張都十分講究。
而這些畫畫用的原料,說起來十分變态。
畫紙要用人完整無暇的皮膚,而繪畫用的顏料,還要将人的屍骨碾磨成粉,加入其中。
很難說這四幅畫是不是就是用的這種辦法繪制的,不過以目前的手感和這些畫對人的影響來看,大概是了。
“不也是你告訴我們,這些畫隐藏着秘密嗎?”其中一人不滿地嘀咕道。
方裏的思緒被打斷,他只是掃了那人一眼,對方便不說話了。
“那你大可以拿着畫走遠點,到時候無論出了什麽事都和我沒關系。”
他現在已經可以體會到那些和新人一起刷副本的老手的內心感受了,你可以靠智力和運氣躲過鬼怪的攻擊,卻防不住隊友自己往刀上撞。
他還在回憶,這畫似乎有攝人心魄的能力,但要怎麽才能破解畫的威力,他實在是一點想法也沒有。
記憶像是被人打碎了,然後又胡亂地拼到一起。他能想起這畫的制作流程,後面的破解方法卻忘得一幹二淨。
實在想不起來什麽有用的東西,方裏想把畫裝回去,然而這東西是用刀片割下來的,一旦割下來就糊不回去了。
他沒辦法,只好将畫先收進了自己的包裏,準備一會兒将這些畫藏到空房間的床上,用枕頭被子蓋住。這似乎是目前最穩妥的做法了。
但是好好的屏風少了四幅畫,徒留下四扇空窗,自然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萬幸的是,管家依舊不在,方裏問了一個家仆,家仆說管家出去了,要到明天早上才會回來。
他藏好那幅畫,和朱易乘一起,繼續在趙小彤她們那屋打地鋪。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天晚上,方裏久違地夢到了他的愛人,謝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