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美國之行(三)
? 李夏當然不會回頭,悶頭往車上跑去,直到坐上副駕駛座,司機迅速發動了車子往外開去,她才像是逃過一劫,松了口氣,回頭看着仍在追着車子跑的林岱,輕聲問了句“你是劉枭喊來接我的?”
那司機是個黑人,聽見李夏說話,像是沒有聽懂,微微歪了歪腦袋沒有看她。
李夏嘆口氣,把手機從包裏拿出來,打了個電話給劉枭,發現那頭沒有人接聽,徑自挂掉,咬着嘴唇心裏有股莫名的焦躁,偏頭用生澀的英文問了句“to hotel?or Mr.Liu?”
那司機還是沒有聽懂李夏的意思,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李夏嘆口氣也不再追問,覺得車裏有些悶臭,便将車窗打開了些,低頭聽手裏的電話響起,以為是劉枭打了過來,接起來立馬開口說了句“我上車了”。
“你上了什麽車?”那頭開口的人竟是王揚志。
小孩兒這會兒像是有些急躁,低沉的聲音沒有半點平日裏的輕浮,見李夏沒有說話便開口又問了一句“李夏,你上了什麽車?現在人在哪裏?”
李夏淡淡地回答他“我在美國”。
“你和劉枭在一起嗎?”
“沒有,我正要去見他”。
“你別去找劉枭!”王揚志忽的大聲打斷李夏的話。
李夏覺得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眼手機裏的號碼,等确認了那頭的人真的是王揚志,才又開口問了句“你說什麽啊王揚志”。
“李夏,我現在跟你說的事情你可能聽不懂,但是你要照我的去做,千萬不要去找劉枭。我爺爺已經知道了我們在調查我爸的事兒,他也知道劉枭一直在調查他曾經的一個朋友。但這件事情牽涉面實在太廣,已經關系到了那邊的政府,劉枭現在被人報了信,很可能已經被控制住了”。
“你說什麽啊,什麽被控制住,剛才他還給我打了電話”,李夏難以置信地開口,說完偏頭看了眼身邊的黑人司機,見他并沒有表現出格外的反應,就又低聲問了句“還有,你爺爺說,劉枭他一直在調查的事情,跟你爸有關,還跟美國政府有關?”
“現在還不能确定,老爺子嘴太緊,暫時還套不出多少話來。但是,劉枭實在查得太深了,美國那邊肯定已經把他當成了目标,你不要再,喂,喂李夏?”
王揚志握着手裏的電話,猛地聽見李夏的一聲悶響,随後是一陣電話被挂斷的嘟嘟聲。窗外一個響雷憑空打下,随着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雨打在窗戶上,讓他心裏霎時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懼,站起來,沖出房間,看見正穿着大衣往單位趕去的老爺子,沉聲喊了一句“爺爺,我說的那個女孩兒,她的電話,她的電話也斷了”。
老爺子轉頭看着孫兒的臉,沉聲回答“我會叫人注意”。
王揚志看着老爺子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心裏長久以來的委屈忽的堆到了頂峰,追在他身後大喊一句“爺爺,我不管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我希望,我的朋友都能夠平安的回來,這是我唯一的請求。我知道,他們牽涉到的不是簡單的事情,但爺爺,您一定會幫助他們的對不對。我的爸爸已經死在美國了,我不希望再看着我的朋友也毫無理由的死去”,說着眼淚奪眶而出,情緒越發激烈,随着窗外又一記響雷的打下,大吼了起來“國家不是有義務保護每一個公民的人身安全嗎,為什麽他們一個一個都要死了,而我們卻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到底有在保護我們什麽啊!”
王向錦回頭看着王揚志一臉的憤恨激動的表情,低頭沉默下來,年近六十的臉上寫滿了時間留下的滄桑,在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像是嘆了口氣,無奈地開口道“揚志,這些年爺爺之所以對你視而不見,其實,就是希望你永遠不要原諒爺爺。你爸去美國的任務其實是經過我同意才派出去的,所以,他的死,也可以說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是爺爺不後悔,因為你要知道,這個國家,有很多和你父親一樣,不為人知,甚至被刻意‘污蔑’的人存在,而他們,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保護着你們。這個保護,不只是我的承諾,你父親,你母親的承諾,也是這個國家,這個國家所有犧牲者,共同的承諾。所以揚志,不論你的朋友發生了什麽,不論你看不看得見那些保護着你的人,你都要始終堅信,我們,永遠在盡力”。
響雷再次打下,與老爺子離開的背影一同消失在雨裏,落在王揚志的心尖,化成一道看不見盡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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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夏再次從昏迷中醒來,人已經躺在了一個巨大的手術臺上,手腳被粗繩綁住動彈不得,房間唯一的窗戶被窗簾嚴嚴蓋住,只有微暗的光線從外面漏進來,依稀照射出這個房間的模樣,牆邊巨大的木架上,數十排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器官标本顯得尤為刺眼。擡頭茫然地喊了句“劉,劉枭,你在嗎?”
劉枭見李夏醒來,立馬一點點小心地移了過來,他這會兒手腳也被綁住,臉上有着被毆打過的痕跡,看着她輕聲問了句“你有沒有感覺到頭暈?”
李夏搖了搖頭回答“沒有,我,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劉枭低頭緊皺着眉頭,輕聲說“你應該待在那個導游的身邊的,我猜,她應該是國家安全局的人。”說完擡頭望了望四周,嘆口氣,很是懊惱地解釋“這群人沒有辦法把你直接帶過來,所以用機器模拟了我的聲線,他們打那通電話的時候,我就在身邊,我想要說話,可是。”
李夏忽的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說出了話來,問“這群人?這群人是誰?還有,你怎麽會在這裏?”
劉枭擡頭看着不遠處放在藥水中的人體器官,臉色陰沉而黯淡“我這一年來,一直在調查連杉當年的事情。前段時間,我收到了一封連杉的來信,他說他還沒有死,約我在福克斯十八號見面,我帶着周巷過來,沒想到”。
李夏聽了他的話,忽的像是明白了什麽,想起王揚志打來的那個電話,立馬坐起來,沉聲開口“劉枭,我在被帶到這裏之前,接到過王揚志的一個電話。他說,你在查的東西,波及面太廣,查得太深,甚至涉及到了這邊的政府,他說,你已經被當做目标了”。
劉枭點點頭回答“我猜也是這樣。無論我怎麽查,最後都沒有任何破綻,就好像,當時的醫生,律師,警察都是默認了這樣的行為一樣”。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等,只有等。周巷在那個時候出去接了電話,沒有被抓進來。現在,我想他應該已經向國內求救了。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裏,不要死”。
李夏看着他點了點頭,咬着嘴唇問“你說,國內真的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劉枭站起來,讓李夏靠在自己的肩膀,沉聲堅定地說“會的,李夏,相信我,一定會有人來就我們”。
兩人雖然這樣說着,但周身的空氣卻在以人體可以感知到的速度迅速降低下去。劉枭擡頭看了一圈,發現屋頂那個不斷排着寒冷白氣的管道,握緊拳頭輕罵了一句。
李夏擡頭也看了一眼,低聲問他“那些人,是要把我們凍死在這裏嗎?”
劉枭點頭回答“恐怕是的,你看,這裏其實是一個人體解剖室,那些器官其實都是從真人身上解剖下來的”。
李夏看着牆邊的标本,難以置信地開口“真,真人?那我們是不是?”
劉枭看着她,搖了搖頭,回答“我想,他們是想把我們整個人都變成活體标本。因為常溫下死亡,器官很快就會枯竭。但如果,将人慢慢冷凍致死,體內的器官或許就能保留更長的時間。對了李夏,那邊有個手術架,我之前看過,在架子第二層的小盒子裏有一個刀片,你的頭比較小,看看可不可以用嘴把它叼出來”。
李夏聽了這句話,立馬站起來,一蹦一蹦地移到了一邊的手術架旁,将頭慢慢探進第二層的隔層中,低頭看見刀片,立馬小心的用嘴叼住,坐下一點一點開始劃動着自己手上的繩子。那繩子不粗,用了沒有多長的時間,就被慢慢磨開。李夏見手上的繩子松開,立馬将腳上的繩子也迅速用刀片割開,然而快步走到劉枭身旁,将他手腳上的繩子一一割下。
劉枭這下恢複自由的行動,立即原地活動活動了筋骨,大步走到大門前,看着那門上古怪的符號,皺着眉頭輕聲開口“這玩意兒應該是能打開門的鑰匙”。
李夏一聽這話,也立馬跟了過來,看着眼前寫着奇特符號的密碼鎖沉聲問到“也是,這門上連把手都沒有,但是,這些符號又是什麽意思啊?”
兩人因為這個問題,又一次陷入了困境,連續按了幾次密碼,都沒有獲得任何反應,站在原地,反倒是感覺到周身的空氣越來越冷,不禁都有些失落。李夏因為出來的急,把外套留在了林岱的車上,這會兒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只能站在原地跺腳哈氣。
劉枭見她冷,立馬拉開衣服的拉鏈,将她一把摟進了懷裏,開口打趣“李夏,要是我們這回能活着出去,就結婚好不好”。
李夏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擡頭問“你怎麽在這個時候還想着這些啊”。
劉枭沒臉沒皮地回答“人在快死的時候總得有個盼頭,不然活着有什麽勁呢”。
“那就更不行了”。
“為什麽”。
李夏特別的嚴肅回答“電視劇裏那些說了‘大難之後就回去好好過日子’的,全都死了,你可別咒我”。
劉枭這會兒倒是笑了,說“行,那咱們就繼續這麽耗着,不過你以後不許跟別人相親”。
李夏一聽這話也笑了,說“咱有沒有以後還另說呢。不過劉枭,你這輩子還真就喜歡過我一個人啊”。
劉枭把下巴擱在李夏的頭頂,說“是啊,是不是覺得特有成就感啊”。
李夏搖了搖腦袋,笑說“哼,得了吧,就你。不是,你喜歡我哪兒啊,說實話我自己都不太待見我自己”。
劉枭感覺李夏這時的身體已經有些微微發抖,縮手又将她摟得更緊了一點兒,故作輕松地回答“你現在來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晚了點兒,早幹嘛去了。你要一早告訴我,說你喝酒撒酒瘋,吃了飯不刷碗,早上起床像個豬,脾氣不好,還愛逞能,琴棋書畫樣樣不會,我一準不會喜歡你。”
李夏聽了這話立馬憤憤不平,喊着“得了吧你就,誰說我琴棋書畫樣樣不會的,我書法美術可是門門精通的,就之前林岱還,等等”。李夏說完這句話,忽的像是想起了什麽,擡頭看着面前門上的符號,歪着腦袋想了半天,開口問“你說這門上的玩意兒,會不會是書法裏的某些個部首?”
劉枭問她“部首?你怎麽會這麽想?”
李夏擡頭回答“我之前在林岱,哦,就是你給我找的那個導游,她帶我去的博物館裏,看見了一副中國書法。感覺和這門上的密碼應該有關系”。
“書法?什麽樣的書法?”
李夏搖了搖頭回答“也說不上來,不過,林岱那個時候跟我說了好些不明就裏的話。”
“比如說?”
“比如她說,那副書法之所以難得,是因為經得起細看,無論是放大了多少倍,它的肩甲,骨架,都是合稱而勻美的。而普通人的書法,卻是畫了像,而畫不了骨,在放大的眼睛下,粗糙的細節就會顯現出來”。
“粗糙的細節...”
“嗯,對了,她還說,古人喜歡以素壁為紙,以竹為畫,說不論人類如何鬼斧神工,自然的美終歸要高于人工的美”。
劉枭聽了這話,低下腦袋思考了一陣,擡頭淡淡的開口“我想,她那個時候,應該也是在試探你,或許她也不能肯定,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人。你看我們現在待的這個手術室,根據我之前得到的一些線索,這裏的人肯定是在從事着某種人類基因改造的工程。你那個導游,她所謂的‘自然的美’要高于‘人工的美’,或許就是說的這個意思。而至于那副書法,你還記不記得那上面寫的是什麽內容”。
李夏想了想,回答“寫的,好像是什麽登高去,送酒來 ?”
“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
“對,就是這個!”
“岑參的詩”。
“你知道?它剩餘的句子是什麽”。
劉枭低頭想了想,輕聲回答“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
李夏聽了他的話,皺着眉頭輕聲嘟囔“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啧,什麽意思呀。這什麽菊啊戰場啊的,開什麽開啊”。
劉枭聽見她的話,猛地擡頭看向了面前的大門上,脫下衣服蓋在李夏的身上,自己拿出兜裏的打火機,走過去仔細趴在門上看了一陣,許久回到李夏身邊,像是終于松了口氣,沉聲說了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