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剽竊

“真是胡鬧。”陳婉皺了皺眉,她掃了一眼有些歇斯底裏的劉瑜不悅道:“你的《玉瓊賦》中可圈可點之處頗多,文辭亦是揚葩振藻、璧坐玑馳。裴依依這篇《七步詩》豪邁奔放、清新飄逸、意境奇妙。初聽如雷貫耳醍醐灌頂,再聞酣暢淋漓如大夢一場。在時間上,你用一炷香作出,裴依依限制在七步之內作出。如此勝負已定,你又作何不服?”

陳婉當着衆臣的面披頭蓋臉地将她數落了一通,絲毫不給劉瑜留臉面。劉瑜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她伏低身子趴在地上,不敢擡頭看衆人的神色。

“劉瑜的詩文也是一等一得好。裴依依和劉瑜二人一個豪邁、一個婉約,二人各有千秋罷了。”皇帝朗聲道,相較之皇後的犀利,他給了劉瑜不少臺階下,“劉瑜提出和裴依依較量,也是文人之間的一種小游戲罷了。我朝女子能有如此才華造詣,朕着實欣慰。”

“承蒙聖上和皇後娘娘垂憐。”宋歸跪下來給皇後和皇帝磕頭道謝。

“朕乏了,衆愛卿自便罷。”皇帝站起身揮了揮衣袖,陳婉扶着他的手臂離開。

宋歸擡手揉了揉眉心,長舒了一口氣。

三省六部九司的大小官員都來給宋歸送上祝賀語,他們将宋歸和裴行俨、裴夫人圍在中間不斷地敬酒。

“令千金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裴丞相有福氣,生得一個才華如此了得女兒,恭喜恭喜。”

宋歸不會喝酒,幾杯酒下肚後便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穩了穩心神,不動聲色地笑着接下戶部侍郎敬來的一杯酒。

酒入喉嚨,火辣辣地疼,逼着自己喝完一杯酒之後,她已是面色蒼白,額頭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滑下。

看着面前層層的酒盞,宋歸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正焦急着不知該怎麽辦,忽覺手腕一熱,身子踉跄了一下,擡眸定睛細看時,黎漠已站在了她身邊。手腕被黎漠輕輕握着,黎漠笑着替宋歸擋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宋歸長舒了一口氣,她微微側過身子靠在黎漠身上,鼻息間是清雅邈遠的木香。宋歸緩緩地閉上了眼眸,意識仿佛被抽出了身體,她想起了剛穿越過來的情景。

那時她也很困,渾身使不上勁,軟軟地靠在黎漠懷裏。黎漠懷裏很溫暖,抱着她的雙臂沉穩有力,很踏實,踏實得讓她不願意醒來。

“黎漠……”宋歸啓唇在夢中輕喚,她下意識伸手,指尖捉住的衣角微涼,宋歸心下一驚,便悠悠醒轉過來。

微風撩起馬車簾子的一角,橘黃色的夕陽撒了進來,宋歸擡手去擋,不料卻扯了一片衣袖過來。她愣了愣,緩緩地眨了眨眼眸,小心翼翼地将蓋在臉上的衣袖往下拉了拉,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黎漠腿上,手中抓着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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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黎漠剛才一直看着窗外,聽見動靜便轉頭垂眸看向宋歸。

不知是不是他喝了酒的緣故,宋歸覺着黎漠這會的嗓音特別低沉,勾得人臉紅心跳。

“嗯嗯。”宋歸慌忙坐起身,她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呼了口氣。沉默了兩三秒之後,宋歸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轉過身瞪着黎漠問:“我我我我怎麽會在你車上?還睡在你腿上?”

坐在一旁的沉碧笑道:“小姐,是你喝醉了死拽着殿下不讓殿下走的。殿下沒法,只得将你抱上馬車。”

“啊?!”宋歸哀嚎一聲,她手忙腳亂地朝黎漠解釋:“那啥、嗯、我、我只是……哎呀我就是做了個夢,夢見咱兩第一次見面你将我從水裏救起來。我沒耍賴皮死拽着你不放啊!”

沉碧捂着嘴偷笑,明明已經喜歡上了殿下,卻遲鈍地反應不過來,一個勁地跟人家解釋,當真可愛。

“嗯。”黎漠垂眸看了宋歸一會,略一颔首淡淡地答應了一聲。

宋歸被黎漠“嗯”得頓時沒話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湊到沉碧耳邊盡量壓低聲音問:“咳咳,那啥。我……喝醉的時候有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

“什麽?”宋歸聲音太小,沉碧沒聽清楚,她反問了一句。

宋歸拿眼尾瞄了一眼黎漠,湊到沉碧身邊重複道:“就适才我……有沒有對殿下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沉碧“噗嗤”一聲笑了,她擡手捏了捏宋歸泛紅的面頰笑道:“小姐就只是死死拽着殿下的衣角,沒做甚出格的事情。”

宋歸放下心,她坐回黎漠身邊,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用胳膊肘推了推黎漠道:“那個……謝謝你。”

黎漠看着窗外,過了一會他低聲道:“南窗蕭飒松聲起,憑崖一聽清心耳。你……你不喜歡宮廷侯爵的繁華麽?”

宋歸一愣,反應過來黎漠剛剛念的那一句詩是自己在詩會上作了那首《七步詩》。她咳嗽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這首詩不是她寫的。當時情況緊急,她被逼的腎上腺素飙升,在最後一刻想起來唐代大詩人詩仙李白曾經寫過一首關于瓊花的事,調子是涼州詞的調,她曾經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聽這首詩歌。

“其實……那首詩不是我自己寫的。”宋歸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黎漠挑了挑眉,他轉過頭看着宋歸,眼底帶着詢問。

宋歸道:“那首詩是一位很著名的大詩人的作品,我算是剽竊了人家的創作。”

“大詩人?”黎漠眼眸暗了暗,他問:“你很敬仰他?”

宋歸點了點頭,她緩緩地眨了眨眼眸道:“算是吧。酒入豪腸,三分嘯成了劍氣,七分釀成了月光,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那位詩人真的很了不起。”

黎漠點了點頭,他又轉身看向窗外沉默下來。

兩人都沒再說話,“噠噠”的馬蹄聲響過夕陽斜照的小巷,揚起一連串的浮動的日光。

很快,以宋歸在詩會上的表現為話題核心傳遍了整個洛南城——

六月初六詩會,裴相國之女裴依依七步成詩,一鳴驚人。衆臣紛紛祝賀敬酒,裴依依不勝杯杓。端王為其擋酒,并抱其上馬車歸家。

又聽說這兩人早就有了婚約,還是聖上和皇後娘娘親自賜婚。這一消息惹得洛南城的百姓鬧騰了三日,茶坊酒肆間到處都能聽見議論這對“天賜姻緣”未婚夫妻之間的對話。衆人都翹首期盼着這對才子佳人的王族婚禮。

裴府。

宋歸懷裏抱着一罐魚食,坐在池邊發呆。池中紅魚紛紛擾擾地擁在宋歸腳邊,惹得一簇亂紅。

“小姐,”沉碧提着油酥餅回來,遠遠瞧見宋歸後便出聲喚她,“小姐,洛南城的百姓們都很期待您和殿下的婚禮呢。”

宋歸嘆了口氣,她将魚食擱在一旁,伸手接過沉碧遞來的油酥餅,咬了一口嘆道:“我這右眼皮最近一直跳,心慌的很。”

沉碧拍了拍宋歸的肩膀,她在宋歸身邊坐下來,笑道:“小姐這是緊張。女子出閣前都會很緊張的,奴婢之前還聽說過有的女子緊張得連繡花針都拿不起呢。”

宋歸将油酥餅掰了一半遞給沉碧,她搖搖頭看着池面沒答話。

她和黎漠的婚期是七月初七,太子被皇後毒害是在六月二十三。到時候陳婉肯定會在太子薨殁的事情上下功夫。

宋歸之前沒意識到皇後說的這個婚期有什麽不對勁,現在看來,陳婉根本就沒打算讓她真正嫁到端王府。

那時她只覺着讓黎漠在心裏頭接受自己,這婚便能成。一路也算順利地走到現在,宋歸悲哀地發現裴家的生死還是牢牢握在陳婉手裏。

而現在牽扯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她若走錯一步,搞不好很有可能會給黎漠帶來滅頂之災。

陳婉下了好大一盤棋,不僅牢牢掌握着裴家,又不動聲色地将本會置身事外的黎漠也牽制住了。

宋歸愣愣地盯着池中的游魚。

人非魚,安知魚之樂;魚非人,不知人之身不由己。

宋歸用吃完手中半塊油酥餅的時間,思考完了人生,計劃好了下一步該怎麽走。

既然皇後陳婉要讓她和黎漠都不好過,那她就和黎漠聯手讓陳婉的日子也別想過的舒坦。

至少她知道整本書的劇情走向,黎漠暗中掌握着西南、東南一帶的兵權。

黎漠不像裴行俨,給裴行俨暗示劇情走向,裴行俨會覺着她失心瘋了,但是若是恰當地給黎漠暗示,他肯定會明白,也會不動聲色地做出回應。

想通後,宋歸莫名覺着心底輕松了不少。至少從今以後,她不再一個人負重前行,會有一個人,雖然冷漠寡言,但是卻能跟她一起并肩前行。

“小姐,”沉碧拉着宋歸的手安慰她說道:“不要緊張,有沉碧陪着,小姐若是無聊,沉碧便陪着小姐一起做嫁衣。”

宋歸回過神,她握緊沉碧的手,淺淺一笑道:“沉碧有沒有想過……以後嫁一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平淡過一生呢?”

沉碧愣了愣,她六歲時被親生父母賣進裴家作丫鬟,裴行俨夫婦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沉碧很感念。她這一輩子,只想陪在小姐身邊,能吃飽穿暖,不被人毒打,安安穩穩過一生便好。

“沒……沒想過。”沉碧搖了搖頭。

宋歸捏了捏沉碧的手,朝沉碧淡淡一笑。

若是裴家依舊難逃被滅門的噩運,只要不連累黎漠,她死就死了,但是沉碧不能跟着她白白送死,她得為沉碧早做打算;若是裴家躲過此劫,沉碧跟着她嫁到端王府,做個小妾或是另擇良婿,她宋歸也就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存稿用完了,今天一天滿課沒來得及更新,明天斷更。

一只跪在地上的鹹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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