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吃醋

馬車在街衢上辚辚駛着,宋歸靠在黎漠懷裏低聲和他說着閑話。忽然,馬車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黎漠忙伸手将宋歸護住,才沒讓她磕在馬車壁上。

“發生什麽事了?”宋歸嘟囔着掀開簾子探出頭去。

一雙手猝不及防地伸過來,一把揪住了宋歸的衣領,一張浮腫隐隐帶着死氣的面孔便湊到了宋歸面前,那面孔沙啞着嗓子,聲嘶力竭地喊叫着,“救命啊,貴人救救我——”

“黎漠!”宋歸吓了一大跳,尖叫一聲往後躲。

黎漠眼眸一凜,面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轉身朝車外看去,眼底殺意翻湧,他右掌推出,拍開那只流着膿水的手,将宋歸攬在了懷裏,偏頭連連吻着宋歸,柔聲安撫,“莫怕,婉窈莫怕。”

宋歸窩在黎漠懷裏顫抖着身子,她緊緊揪着黎漠胸前的衣裳,上下牙齒“咯咯”打顫。

黎漠氣急,擡高聲音冷聲問道:“陳英何在!”

外頭一陣嘈雜,俄而,馬車車門被推開了,陽光照射進來,陳英穿着官服跪在外頭叩首,“臣在。”

黎漠皺着眉,掃了一眼周圍暴動的民衆,沉聲問:“民衆為何攔車喧嘩?”

陳英擡袖沾了沾額頭的汗水,叩首答道:“疫情傳染猛烈,城中醫官被傳染得七七八八,百姓無處可醫,又饑馑難耐,故攔車喧嘩。”

有民衆撞開了侍衛隔開的人牆,沖至馬車前,一面往上車裏頭爬一面嘶啞着聲音喊,“求求貴人給點吃的,草民已經五日未見着一粒米了。”

黎漠懷裏抱着宋歸,他怕這些神志不清的人傷到宋歸,當下眼眸一暗,右掌向下翻出拍在馬車壁上,內力沖蕩開,将圍在馬車周圍的民衆拍開一丈遠,“車夫!行車!”

“諾。”車夫聞言,擡手揚鞭,馬兒長嘶一聲,“噠噠”兩下馬蹄後,向前跑去。

宋歸緊緊閉着眼睛,蔥白纖長的手指絞着黎漠衣襟,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額頭布滿了密密的冷汗。

宋歸這樣讓黎漠異常焦急,他這是第一次見到宋歸吓成這樣,一時間慌了心神,不知該怎樣安撫她,只能一直緊緊摟着宋歸,輕拍着她的後背,低頭不住吻她。

宋歸漸漸平靜下來,她舒了口氣,松開緊緊揪着黎漠前襟的手,在黎漠的頸窩處蹭了蹭,輕聲喚他,“黎漠,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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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親。”黎漠一疊聲答應着,按着宋歸的後背,低頭俯身吻住宋歸還有些哆嗦的朱唇。

唇分後,宋歸彎眉笑了笑,拉過黎漠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一向波瀾不驚冷漠沉靜的端王殿下有朝一日也會如此驚慌失措,這一場驚吓我值了。”

黎漠輕嘆一聲,他擡袖替宋歸輕輕拭去額頭的汗珠,将她摟得緊了些,“人非草木怎能無心?婉窈你适才……适才真的吓壞我了。”

宋歸彎了一下眉眼,湊上前吻了吻他的唇角,一偏頭正好看見了馬車外的場景。

街衢旁積屍綿延,染了病的民衆被持刀侍衛厲聲呵斥着,像趕鴨子一般推倒路旁,有些屍體被水泡脹了橫在街衢旁,面色浮腫發青,蠅蟲在屍體上起起落落,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有些将死未死的人由于餓得狠了,發瘋似地啃咬着死去的屍體,神态癫狂。

宋歸只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偏過頭,幹嘔了幾聲。

“怎了?”黎漠忙将她扶起,拉過她的手,掌心相貼,渡了點真氣過去。

“無妨。”宋歸搖搖頭,她舒了口氣,脫力地靠回黎漠懷裏,沉默了一會問道:“陵洲饑荒,朝廷沒有撥銀下來麽?”

黎漠搖了搖頭,他擡眸看了一眼窗外,低聲道:“層層克扣,等到了百姓手裏,已經所剩無幾了。”

宋歸在黎漠頸窩處蹭了蹭,“看來太子殿下此番是要大刀闊斧地整頓陵洲城這幫好吃懶做的貪污犯了。”

黎漠攥緊了宋歸的手,偏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道:“八十四雲騎已秘密趕至陵洲城,無甚要緊事,你盡量不要出府,一來城中瘟疫橫行,惡民無數,二來我怕陳英抓了你作威脅我的籌碼。”

“嗯,我會萬事小心。”宋歸點點頭,她得意一笑道:“抓我來威脅你的人還沒出生呢,跟我玩這些,那就讓他們瞧瞧宋爺爺的本事。”

黎漠彎了彎眉眼,他将宋歸耳畔的秀發捋到耳後,吻了吻她的朱唇。

馬車拐進一條幽深小巷,巷子盡頭有一株銀杏樹,樹葉茂密繁盛,剪落了一地的日光,車夫一拉缰繩,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一所府邸前。

車夫跳下馬車,抽出腳凳,擱好後便垂手立在一旁。

黎漠彎腰下了馬車,轉身将宋歸半摟着抱下馬車。

鑲嵌着八十四顆銅乳釘的朱門緩緩打開來,一個身着玄衣的男人快步走出來,朝黎漠蕭飒恭敬地行了一禮,“屬下已在府上恭候殿下多時。”

“啊哦,好一位飒爽淩厲的英俊男子啊。”宋歸眼眸亮了亮,她“蹭蹭蹭”跑至那玄衣男子的身旁,笑問:“你叫什麽?”

“回夫人,屬下名喚雲鸾。”玄衣男子拱手朝宋歸行了一禮,一板一眼道。

“雲鸾?”宋歸挑了挑眉,“你和雲毓是兄弟?”

雲鸾搖了搖頭,“不是。”

宋歸挑了挑眉,她轉頭看向黎漠道:“你是看顏值招攬人才嗎?為何八十四雲騎一個比一個英俊。”

黎漠:“……”

“走罷,別做耍他了。”黎漠拂袖擡腳跨進了府邸,面色有些冷郁。

雲鸾臉色一變,周身已被黎漠揮來的一掌罩住了,他後退一步,躲閃不及,淩厲的內力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雲鸾咬牙受住,額頭已然滲出冷汗來。

宋歸沒有察覺到異樣,她擡腿小跑幾步跟上,和黎漠并肩走着。

宅子兩進兩出,小巧玲珑。月洞門後假山作屏,藤蘿繞在假山上,暗香浮動,山後是一池碧水,浮萍蓋了半池,光潔的鵝卵石圍着池子繞了一圈,不時有紅魚浮上水面,吹着浮萍玩。

宋歸忙着欣賞院中別致的江南景色,一直沒有注意到黎漠沉郁的臉色。

黎漠來陵洲城之前并沒想到宋歸會跟來,所以他只吩咐雲鸾收拾出了一間卧房。兩人走過青石板鋪就的小路,穿過密密匝匝的竹林,過了一道垂花拱門,一排青瓦白牆的屋子映入眼簾。

黎漠推開處在正中間屋子的竹門,宋歸跟在他身後進去。

一道琉璃屏風隔開了床榻和書案,東面開窗,窗外修竹森森,白牆隐沒在幽綠的竹林間,別是一番清靜景致。

旅途勞頓,宋歸甫一進屋,便直奔床榻。她在床榻上滾了一圈,伸了伸懶腰,舒了一口氣,拽過繡被裹在身上喚,“黎漠,我有些困想睡會,晚膳別叫我,你忙你的罷。”

黎漠正将包袱中的物件拿出來擺放,聞言頓了頓,他放下手中的活,走至床榻邊,見宋歸和衣躺下,繡鞋都沒脫,當下走至她身側,拉下繡被道:“婉窈起來,将外衫褪了再睡。”

宋歸又累又困,實在不想動,她哼哼唧唧磨蹭,“你兇我幹嘛,咱們一路舟車勞頓,我困得胳膊都提不起來了,哪裏還有力氣脫衣服嘛,你語氣還這麽兇……”

黎漠抿了抿薄唇,他站了一會後,蹲下身幫宋歸脫了鞋子,将宋歸從床上拉起來,又幫她将外衫褪了,拉過繡被蓋好,這才轉身去忙自己的事。

宋歸翻了個身子,找了個舒服的位子,砸吧砸吧嘴,呢喃了一聲“夫君最好”,便阖眼沉沉睡去。

黎漠收拾好屋子之後,走回床邊,替宋歸掖好了被角,這才推門走出了卧房。

屋外雲鸾垂手立着,他的面色有些蒼白,黎漠那一掌拍得他右臂脫了臼,雲鸾不敢自己接回去,只能咬牙忍着痛。

黎漠回身将屋門輕輕阖上,這才走下臺階,他垂眸淡淡地掃了雲鸾一眼,擡手握住了雲鸾的右手。

“殿下!”雲鸾吃痛,他咬牙忍住,額角滲出冷汗來。

黎漠沒應,他擡手輕輕一推,聽得骨頭“喀嚓”一聲,雲鸾脫臼的手臂便給接了回去。

雲鸾松了口氣,他抱拳對黎漠行大禮道:“雲鸾謝過殿下。”

黎漠略一點頭,他一面朝前走一面問:“賬目可找到了?”

雲鸾跟在黎漠身後,他從懷中掏出一本石青色印本,雙手捧着恭敬遞給黎漠,“屬下在陳英的書房內找到的,請殿下過目。”

黎漠垂眸掃了一眼賬本,伸手拿過,一頁一頁地翻着看。

雲鸾續道:“殿下,陳英适才派人前來,說要給殿下接風洗塵,在沉香樓。”

“嗯,正好孤要去找他。”黎漠略一點頭說道。

雲鸾道:“殿下,屬下懷疑工部侍郎并非染了瘟疫暴斃,而是有人暗害,此事極有可能是陳英幹的,他乃皇後一黨,仗着皇後庇佑,有恃無恐,殿下若是要除掉此人,屬下覺着暗殺會穩妥一些。”

黎漠合上賬本,淡淡道:“一個小小刺史成不了什麽氣候,孤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活過今夜。”

雲鸾面色僵了僵,他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垂首沉默。

陳英運氣很不好,黎漠今日心情欠佳,後果……會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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