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31-032
031.
他愣了愣,竟也回答我:“不知道,沒數過,大概很多吧。”
我眨了眨眼問:“那我呢?我坐在教室哪一組第幾個你知道嗎?”
他回答得那麽流利:“第三組第六個。”
我雙手捧住臉,癡癡地看着他。我覺得我在他心中有那麽一點的分量。我不管,我承認,我确實,喜歡他。
“你怎麽問那麽多奇怪的問題?”他語氣不高不低地問。
我恍然回過神來:“我沒有發燒,你不是發燒了嗎?”
他說得很自然:“騙老師的。”
我有些不可思議,往屋裏看了看,似乎沒有其他人了:“你家人呢?”我沒有單指他媽媽。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朝電梯走去。
每次提到這個問題,我都小心翼翼,我推着單車跟了過去:“你臉色看上去不好,真的沒有生病嗎?”
“沒有。”他沉悶地說。
到了樓下,他就走在我前面。走着走着,我發現我鞋帶松了,彎腰去系的時候就聽到他忽然說:“我去附近的公園轉轉,你去嗎?”
我眼睛亮了亮,把單車放回家裏,跟着他出去了。
這附近的公園很大,我跟但朝星說,等我老了以後,我最快樂的事就是,夕陽西下,和老伴兒手牽手一起在公園裏散步。他聽曲兒,我逗貓;他養花,我逗鳥。
但朝星臉上浮現出難得的笑容:“你還想得挺遠的。”
我哼唧兩聲:“那是,我爸說了,要對生活充滿熱情。”
他沒說什麽,我們繞着公園走了一圈,終于在一條長椅上坐下,金黃色的銀杏葉子鋪滿了眼前的小徑。我撿了一書包,說:“我奶奶經常用銀杏樹葉泡茶喝。”
“是嗎?”
“是啊,”我說,“喔,我奶奶不僅泡茶好喝,做飯也好吃,如果你去我奶奶家做客,那就有口福了。”
我又撿了一堆銀杏葉,直到把書包裝滿。
他望着藍藍的天空,終于也開口說:“她回去了。”
我心領神會,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有時候一個人的傷口是別人不能碰的,而如果別人願意讓你碰,那一定是敞開了心扉的。
我感覺自己身體裏所有的溫柔細胞都活躍了起來,說:“她肯定還會回來的。”
他卻忽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幹嘛捏着嗓子說話?”
……
果然,他沒有浪漫細胞。
我尴尬地咳了咳:“剛剛嗓子不舒服嘛。”我盯着他看。
“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我戳了戳他胳膊:“你剛剛的話還沒說完呢。”為什麽他媽媽這麽快就回瑞士了呢?
他抿着唇,望向別處:“我作文不好,不會講故事。”
我想也是,來日方長,他總會告訴我的。
我站了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最喜歡秋天啊——不冷不熱,最舒服。”我回頭看他,笑,“我們回家吧。”
他望着我,輕聲說:“好。”
可是萬萬沒想到,走到半路,忽然遇到了我們美術老師。
美術老師姓張,是我們校長的媳婦兒,和校長一樣嚴厲極了,平時最喜歡抓這個不聽講的,批評那個不守紀的,要是看見男女同學走在一起,那總得望上一望,盯上一盯,我吓了一跳,因為她和藹可親地問:“真巧呀,你們兩個幹嘛去了呀?”
我內心支支吾吾,卻聽到但朝星從容不迫地解釋:“張老師好,我們剛剛去撿銀杏葉了,”說着,拉開我書包的拉鏈把銀杏葉展開給她看,“聽說銀杏葉泡茶有活血化瘀和斂肺止痛的功效,我們想撿一些帶回去。”
她手上還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是她的女兒楊姍。可能張老師這會兒也比較慈母,所以她又叨叨了兩句,說銀杏葉還可以美白,防止黃褐斑的形成啥啥啥的,就帶着女兒走了。
我呼了一口氣,對但朝星豎起大拇指:“這爐火純青的演技,不錯不錯,給你點個贊,說不定能拿奧斯卡。”
他一邊幫我把書包拉鏈拉好,一邊說:“你後腦勺上都有一片銀杏葉。”他摘了下來。
我摸摸腦袋,嘿嘿笑:“送你當書簽好了。”
“謝了,”他說,“我會夾在書裏的。”
可是萬萬沒想到,當我們轉身繼續回去的時候,張老師卻忽然叫住了我們:“哎!你們兩個等一下!”
032.
我們回過頭,只見張老師急匆匆地趕過來,大口喘氣:“剛剛才想起來,我的車鑰匙忘記拿了,你們兩個幫我照顧一下姍姍好吧?我拿完鑰匙馬上就過來。”
“好的好的。”我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她發現了什麽。
姍姍看着張老師走遠,才拉了拉我的手,眨着眼睛撒嬌:“姐姐,我想吃冰淇淋。”
我望了望但朝星,他卻蹲了下來:“媽媽是不是不許你吃冰淇淋?”
姍姍蚊子般的嗓音奶聲奶氣地說:“嗯,她說吃多了會感冒。”
“那就聽媽媽的話。”但朝星說。
姍姍愣了愣,還以為是個會幫自己說話的哥哥呢,沒想到哥哥這麽嚴肅,她趕緊躲到了我的身後。
我往附近看了看,居然有個冰淇淋車,我對但朝星說:“應該不會感冒的啦,小孩子嘛,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回。”
但朝星叫住了我:“等一下。”
“哎?”
“我去吧。”他說。
我愣了愣,就見他朝冰淇淋車走了過去,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個甜筒。
“只有抹茶味的,可以嗎?”他站在暖陽斑駁的路上,低聲問我們。
我心神有些飄忽,眼睛裏感覺有水波在蕩漾,姍姍高興地拿了一個,說:“哥哥,你不吃嗎?”
他搖搖頭:“我不吃,你和姐姐吃。”
我回過神來,舔了一口:“哎?怎麽還有點酸酸的味道啊?”
“可能裏面還摻了別的什麽吧,他說這是他們家新出的特色甜筒。”但朝星說。
雖然酸酸的,我卻又莫名覺得甜。等我們吃完後,張老師還沒有回來,我拉了拉但朝星的胳膊,“對了,你請假落下了課,要不要我把今天的知識點都幫你劃一下?”
他微微一愣:“沒關系,我都已經自學過了。”
“……”
有智商就是任性,連新知識也可以自學就懂。
我拍拍姍姍的腦袋:“姍姍,你要向這個哥哥學習哦。”
沒想到她忽然滿頭大汗了,撓了撓手臂和腿:“姐姐,我不舒服,身上還癢。”
我一看,身上竟然冒出了黃豆般大小的疙瘩,姍姍往我身上靠,難受地說:“我呼吸不過來了……”
我有些慌亂,但朝星也蹲下來檢查她的情況,一直久久不來的張老師終于出現了,急匆匆地把姍姍從我身上抱起來,語氣震怒:“姍姍!她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她就吃了一個冰淇淋……”我有些被張老師的态度吓到,她也不客氣地打斷我,“你是不是給她吃的橙子味的?她對橙子過敏!”
原來那酸酸的味道是橙子的果粒。
但朝星皺了皺眉,語氣竟有些強硬:“張老師,您先把車開過來送姍姍去醫院,有什麽要責怪的待會兒再說。”
我們兩個跟着坐在了後座,一路上,張老師語氣很沖地責怪我幫忙照看一下人這點事都做不好,又一邊使勁兒踩油門。我讷讷地低着頭,雙手握在一起緊張得冒汗,但朝星忽然在我手上輕輕拍了兩下,“張老師,您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買的冰淇淋。”
“哼,你們兩個……”她速度飙到了最快,終于到了醫院。
幸好送來得及時,姍姍挂了幾瓶水後終于好轉,身上的疙瘩也開始退卻。張老師守在病床邊,也松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開始恢複慈母的樣子。
我站在門口,也不敢進去。張老師似乎也意識到了我們還站在病房門口,語氣也柔了下來,竟然跟我們說了聲抱歉,她只是太擔心了語氣才有些火,她讓我們先回去。
我感覺自己也跟着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下樓梯的時候腿都發軟,還是但朝星扶着我的。出了醫院,天都已經黑了,只有夜風還飄着淡淡的涼意。
我低頭對但朝星說:“對不起,早知道,我應該聽你的。”
“不用道歉,很多事情本來就是預料不到的,”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只是好人不好做,你知道了吧?”
我點點頭。
“這裏是市中心,我們坐車回去比較快,”他說,“我剛剛已經給你媽媽發了短信,說我們還在我家裏複習,所以她還不知道我們來醫院了。”
我擡頭:“你怎麽知道我媽媽的號碼啊?”
“是你媽媽給我的,有時候她會問我你的學習情況。”
“啊?”
“車來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