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麥恩并沒有去過德維特的家，雖然他們是朋友。

他知道他有幾個女友，卻不知道他的家裏有那麽多女性物品……裙子那類的。

“這是個誤會。”德維特在瞧見麥恩驚詫的表情時，立即解釋道，他可不希望自己被當成有奇怪愛好的那類人。

他撿起地上的一條裙子，“厄……你知道，總有些時候，我們沒法控制自己。”

“先前你和你的女伴在一起？”麥恩問，他還能聞到空氣裏的香水味，很熟悉的味道，帶着些不好的回憶，“這是什麽香水？”他問。

德維特看着自己的好友，“你喜歡？”

“不，很讨厭。”麥恩說，他思考了下，“有些嗆人。”

德維特不明白麥恩為什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事實上，這兒的香水味已經很淡了，因為德維特的突然離開，那個憤怒的姑娘應該也離開了一段時間。

不過一想到他的朋友是一個完全不接觸女性的男人，德維特立即理解麥恩的感受，他抓着衣服，扔到沙發後面，然後就看見自己的好友，盯着沙發。

哦，天吶。

德維特的心底發出一聲悲鳴，他急忙走過去，果然瞧見了被藏在沙發縫裏的貼身衣物。

“這是個意外。”德維特說。

麥恩沒有說話，他皺眉看着那個小小的貼身衣物，最後轉開視線，他突然覺得有些窒息，就像夢裏那樣……他蹲了下來，捂住口鼻，感到一陣惡心。

”麥恩？“

他聽到德維特擔心的呼喊，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向自己的好友解釋這些，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厭惡這些東西。

似乎只要一見到，就想要嘔吐。

于是他閉上眼睛。

他感覺德維特似乎在他的身旁蹲下，他的手掌輕輕搭在他的後背上……德維特的靠近似乎掩蓋住了那點揮之不去的香水兒，麥恩頓時覺得自己能呼吸了，他睜開眼睛，看見了德維特擔憂的眼神，“……我只是有些頭暈。”他說。他看見自己的好友頓時松了口氣。

“你要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嗎？”德維特擔心地問，或許是想到了剛剛令麥恩不适的原因，猶豫了片刻，他又說，“或許你可以去我的卧室。”

麥恩看着德維特。

德維特有些尴尬，“那個地方，她應該沒有去。”

麥恩搖頭，他感謝了德維特的好意，然後坐上了沙發。

德維特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水給他。

麥恩伸手接過，發現自己好像踩到了什麽。

他低頭，發現是一支口紅。

德維特看到口紅，撿了起來，“大概是她忘記帶走了。”他扭開蓋子，發現口紅已經用去了不少，于是把它扔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麥恩看着口紅，伸手拿了過來。

它的蓋子并不是他夢裏那樣的黑色，而是金屬的色彩……麥恩打開口紅，看見了裏面的膏體，發現顏色異常鮮豔，“它不是紅色的？”

“她們現在不喜歡紅色。”德維特說，他看着麥恩手裏的那支口紅，“我敢打賭，你肯定分辨不出她們買的10支口紅顏色有什麽區別，但她們就是認為那是10個顏色，雖然在我們看來，那都一樣。”德維特說着，好奇地看着麥恩，他不明白他的朋友為什麽會對這個突然産生了興趣。

“我最近經常夢到一支口紅。”麥恩說，他看着手上這支和夢裏完全不同的口紅說。

德維特有些詫異麥恩的回答，“夢裏？”

“一支紅色的口紅。”麥恩說。

“只是一支口紅？”德維特覺得不可思議。

“只是一支口紅。”麥恩低垂着眼睛，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皺褶的袖口，“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嗎？”

“當然。”德維特說，他小心地觀察着自己的朋友，很久之後才說，“一切會結束的。”

麥恩沒有回應，他坐在沙發上，神情凝重，看上去疲憊不堪，他的手裏還抓着那支口紅，似乎已經忘了這東西的存在。

德維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于是也只能沉默，他覺得自己這會兒或許不開口會比較好，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朋友需要冷靜一下。

“我出去買點東西。”德維特站了起來，他伸了下手，又放下，“厄，你可以随意一些。”

麥恩點頭，他端正地坐在沙發上，活像在參加什麽重大會議。

德維特只能放棄勸說麥恩，他走出房子的時候還在想，沒準他的朋友覺得那樣才是放松的呢？

當德維特走後，房子再度回歸平靜。

麥恩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他那麽安靜，就像一座雕像，只是偶爾的時候，轉動一下眼珠。

他藍色的眼睛看着被德維特窩在一邊的那條連衣裙。

黑色的貼身裙子，領口很低，和他夢裏的一樣。

他離那條裙子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該轉開視線的，麥恩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但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控制目光——或者說，他不願意這麽做。

他就那麽盯着那條裙子，眼神帶着一點探究和貪婪。

最後，他伸出了手。

夢裏的女人沒有出現，背後的大門也沒有被打開的跡象。

麥恩抓到了裙子。

他看着自己手上這條滑溜的裙子，他沒法說出這是什麽布料，只知道非常光滑……他把裙子舉高，神情嚴肅地像在閱讀什麽文件。

他看着這條被他舉在半空中的裙子——

“惡心。”他說。

然後把裙子扔到了一邊。

空氣裏再度彌漫起了那股濃郁的香水味，麥恩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但是卻沒法控制這種想象，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于是走到了浴室。

浴室裏有些潮濕，麥恩一眼就看見了鏡子上的唇印。

紅色的，顯眼的，唇印。

它就那麽出現在了鏡子上，出現在了麥恩的面前。

它的位置就在鏡子中間，像是什麽人的惡作劇——大概是那個憤怒的女人——麥恩站在鏡子面前。

鏡子裏的麥恩塗上了紅色的口紅，令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麥恩的腦袋裏一瞬間湧出了很多畫面，最後出現的，是那些穿着裙子的，不知廉恥的男人——

那麽龌龊不堪。

劇烈的反胃沖破了麥恩的喉嚨——

“嘔。”

他跪在地上，痛苦得像是要吐出自己的內髒。

德維特站在門外。他在那兒站了很久，足有半個小時，接着才用鑰匙打開了房門，因為他覺得自己應該給麥恩一些冷靜的時間，他一邊想着麥恩平靜下來的模樣，一邊用鑰匙打開房門，然後，沒有看見麥恩。

客廳沒有，卧室也沒有。

德維特拎着食物轉了一圈，最後發現麥恩還在浴室中，這讓他産生了些不妙的想法，“麥恩？”他急促地敲擊了幾下浴室的門。

浴室裏的水聲很大，過了一會兒，他才聽見了麥恩微弱的回應。

看來他沒事。德維特松了口氣，他回到客廳，把外賣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沙發上，接着看見了那條被仍在一邊的裙子。

德維特拿起裙子，他不覺得他們還有聯系的可能，于是幹脆地把裙子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轉頭的時候，看見了從浴室裏走出來的麥恩。

他穿着浴袍，模樣有些苦惱，似乎不太習慣在德維特面前露出這樣不整潔的模樣，他看了眼德維特，“我沒有帶上衣服。”

“這兒。”德維特指着面前的紙袋，“我才買的。”他看着麥恩，“需要換上嗎？”

麥恩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德維特，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親密，是的，對他來說，這樣的行為已經足夠親密了，要知道，在他的人生設想裏，可從來沒有包括在“在朋友家裏住下”這件事。

或者說，他從不覺得自己會有朋友，這真不可思議。

他一邊想着，一邊拉扯了一下身上的浴袍，試圖讓它遮蓋更多的皮膚，他來到德維特的身邊坐下，“不會太久的。”他對自己的朋友說。

德維特為轉頭看向他。

“事情解決之後，我會回到自己的房子裏。”麥恩輕聲說，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如果你有女伴要來，我會在房間裏好好待着。”

“……不會有女人的。”德維特說，他轉開了視線，“我剛剛分手。”

麥恩對此有些懷疑，畢竟幾個小時前，這兒還有一位女士光臨。

德維特當然明白麥恩眼神裏蘊含的意思，他不知道該如何向自己古板的朋友解釋，這事兒和感情沒有關系，只是單純地發洩一下生理需求。

最後他選擇了沉默。

因為他覺得，短時間內麥恩還沒法接受這樣的思想，畢竟他的朋友，是那麽得守舊和禁欲。

“這段時間你可以住在我隔壁的房間。”德維特打破了沉默，他站了起來，看着麥恩，“要去看看嗎？”

麥恩當然不會拒絕，于是他和他的朋友來到了隔壁的那個房間。

德維特打開了房間裏的燈，麥恩看見了房間的全貌——

粉紅色的房間，充斥着整個眼球的蕾絲。

麥恩看着白色的梳妝臺，“這是你妹妹的房間？”

“不是。”德維特說，“我沒有妹妹。”

麥恩看着德維特，沒有選擇繼續追問，他走進房間，伸手觸摸了一下那從床頂散開的蕾絲罩頂，以及粉色的床鋪，“我比較想去睡沙發。”他說。

德維特絲毫不意外麥恩的回答，他來到麥恩的身邊，靠近他的朋友，“或者你可以選擇和我睡在一起。”

麥恩看向他。

“那兒足夠睡下我們。”德維特信心滿滿地說。

“沒有其他選擇？”

“……厄，我們可以換個房間？”德維特說。

麥恩看了德維特一會兒，“這兒也不錯。”他說，和德維特交換房間顯然不是個好主意，如果可以，他不想給他的朋友添任何麻煩。

“你确定？”德維特小心地詢問麥恩，“我不介意住在這兒。”

“我也不介意。”麥恩說，他坐在床上，看着角落裏的梳妝臺，然後轉開視線，“這兒很不錯。”至少床鋪足夠柔軟。

聽到麥恩的話，德維特表情柔軟了些，“我以為你讨厭這個地方。”他低頭看着麥恩，“如果你不喜歡這兒，可以随時和我說，我就在隔壁。”

麥恩伸手拍了下德維特的肩膀，他知道德維特很關心自己，這讓他臉上的表情柔和了點，“當然，德維特。”

夜晚，麥恩睡在了這間充斥着蕾絲和粉紅色的房間裏。

他盯着角落裏的梳妝臺，白色的桌面上鋪着柔軟的毛皮，上面放着一些珠寶和護膚品，一個徹底的女性的房間。

麥恩翻了個身，他盯着頭頂的蕾絲，一層層鋪下來的蕾絲簡直令他窒息，更別提那柔軟得能令人陷進去的床鋪。

空氣裏似乎又彌漫起了那股淡淡的香水味。

麥恩瞪大眼睛，他看着黑暗，神情專注，仿佛透過黑暗瞧見了什麽，“……瑪利亞……”他輕輕說，然後打開了身旁的手機。

手機的光線在黑暗中異常刺目，麥恩眯着眼睛，好一會兒才适應。

他打開了那封令他恐懼不已的郵件。

照片裏那個穿着裙子，赤裸着上身的長發男孩看起來很眼熟。

他塗着大紅色的口紅，柔軟的金發垂散在肩膀上。

麥恩盯着照片，他看了很久，然後把手伸向自己的下身，那兒的器官正溫順地蟄伏在他的雙腿間。

“惡心。”

麥恩說，然後閉上了眼睛。

※

《一本筆記》

20XX年5月24日

他的反應真有趣，我喜歡他害怕的模樣，這令我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