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麥恩看着手機，他沒有呼喚隔壁房間裏的德維特，只是那麽安靜地待着。

就在兩分鐘前，他又收到了新的郵件。

照片裏的少年背對着鏡頭，他看不清楚他的臉，卻記得那條裙子，紅色的，貼身的裙子。

很熟悉，他的夢裏出現過。

這會兒麥恩沒有嘔吐，他那麽平靜地看着照片，然後走下床鋪。他打開衣櫃，看見了衣櫃裏放着的衣服——各式的女裝——其中裙子占了大多數。

“咚咚。”

麥恩看着被敲響的房門，他看了一會兒，才走過去打開。

“你還好嗎？”德維特關切地問。

麥恩的目光掃過他朋友的臉，然後落到了地上，“還不錯。”他說，“抱歉，我打開了你的衣櫃。”

德維特越過麥恩，看向那個已經被打開的衣櫃，裏面的裙子幾乎要湧出來，“哦，這些裙子。”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尴尬，“我只能把它們放在這兒。”

“前女友的？”

“是的。”德維特揉了下額頭，看上去很苦惱，“我以為她們會回來。”

“但是并沒有。”麥恩說，他知道他的朋友英俊而慷慨，總是樂于給自己的女伴買服飾和珠寶，“我有些驚訝。”麥恩說，“它們的數量，超出了我的想象。”

“這兒只是一部分。”德維特說着走進房間，然後打開衣櫃，從裏面取出了數量衆多的衣服，“儲藏室裏還有幾箱。”他看着這些衣服，“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它們。”

“或許你該丢掉。”麥恩說，他看着德維特鋪在床上的衣服，“你的女朋友似乎很高？”

順着麥恩的目光，德維特看向那件被他擺在床鋪上的裙子，“這件紅裙子？”他問，接着他舉起了那件布料貼身的連衣裙，“買錯了碼數。”他向麥恩解釋道。

麥恩掃了眼那些裙子，發現只有這一件過大，“她們都沒有回來取走這些衣服？”他又問。

“有一些。”德維特說，“不過不多，大多數人都不想再見到我。”

麥恩有些難以想象德維特描述的場景，“我以為你很受女人歡迎。”

“前提是分手之前。”德維特笑了起來，“你今天看上去不錯。”他把裙子重新塞進了櫃子裏，“沒有收到郵件？”

麥恩搖頭。

“真是個好消息。”德維特笑了起來，他把櫃子關上後，來到麥恩的身邊，“沒準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也這麽覺得。”麥恩說，他看着德維特，然後轉開了視線。

他覺得自己的念頭有些可笑，但卻沒法控制地不這麽想，麥恩看着德維特的背影，腦袋裏再次出現了那些照片。

還有今天這封郵件上的話——

“我知道你的過去。”

這令麥恩顫抖，恐懼，他懷疑一切，甚至連德維特也是。

他不知道這些該向誰傾訴，他看着地面，覺得渾身發冷。

“……麥恩？”

德維特溫和的聲音想起在麥恩耳邊。

麥恩擡頭，看見了德維特關切的眼神。

“你看上去很不好。”德維特抓住了麥恩的手臂，“你隐瞞了我，是嗎？”他說，“你今天收到了郵件。”

麥恩張了張嘴，他以為自己不會說些什麽的，但他卻聽見了自己嘶啞的聲音——

“救救我。”

麥恩坐在床沿，這會兒他正坐在德維特的卧室裏，屋子裏充斥的德維特的氣息，令他逐漸平靜了下來。

“需要再睡一會兒嗎？”德維特把熱牛奶遞給麥恩。

麥恩接過杯子，“不。”他拒絕了德維特的好意。

“這是今天的郵件？”德維特坐在麥恩的身邊，他手上抓着的是麥恩的手機，“你不該隐瞞我的。”他看見郵件的內容後說，“我們是朋友，這并不是件給我添麻煩的事兒。”

聽到德維特的話，麥恩發現自己沒法面對他，他不知道該怎麽向德維特解釋，他并不是不想給他添麻煩，只是不相信他。

見鬼的不信任！麥恩握緊手中的杯子，他為自己卑鄙的想法感到惡心——

“我見過這些照片。”

麥恩看着手中的牛奶，他不知道德維特是否能接受這些，但至少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德維特坐在麥恩身邊，他沒有催促，只是溫和地看着他的朋友。

麥恩握緊手中的杯子，“我想我沒和你說起過我的過去。”他看着杯子裏的液體，“我見過這些照片，很久之前。”

麥恩思考自己該如何向德維特敘述這一切，最後，他選擇了一個最快的法子，“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隔壁的房間嗎？”

“厄，當然。”德維特說，他雖然不明白麥恩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站起來，跟在麥恩的身後，來到了那間布滿蕾絲的房間。

他看着麥恩打開衣櫃，抽出了那條紅色的裙子，然後在他面前脫下衣服，換上了裙子。

裙子很緊，因為這畢竟不是男人的尺寸，它緊緊崩在麥恩的身體上，德維特這才發現，他的朋友，遠比他想象的瘦弱。

麥恩穿着那條紅色的裙子，表情冷漠地看着德維特，“事實上，在我成年之前，這樣的裝扮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拉扯着自己的頭發，“你可以打開那張照片。”

德維特的手裏還抓着麥恩的手機，他看着穿着紅色裙子的麥恩，然後低頭，翻看起那些照片。照片上的少年有着一頭長發……德維特擡起頭，他看着短發的麥恩，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嘶啞，“這是你？”

麥恩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德維特突然覺得他的朋友有些陌生，“為什麽？”

“沒準因為我是個變态。”麥恩回答，“一個喜歡穿裙子的變态。”

德維特皺眉，他不喜歡麥恩的這個說法，于是他走過去，抓住他的肩膀，“不，麥恩。”他說，“這沒什麽。”

麥恩就像沒有聽見德維特的話一樣，“事實上，我很喜歡穿裙子，也喜歡化妝。”他輕聲說，“這一開始只是侮辱，不過很快，我發現我樂在其中。”

“我想我沒有和你說過我的過去，我的家庭……很糟糕，或者說，我并沒有家庭。”麥恩說，“一個女人養着我，她是個惡劣放蕩的女人，她有一支口紅，紅色的那種。”

“她不喜歡我碰她的東西。”麥恩沒有看德維特，自顧自地說着，“但你知道，有些時候，你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我喜歡她的裙子，喜歡她的項鏈，喜歡她的口紅……”

“我以為自己是愛上她了，這種猜測很惡心，令我整整幾天沒有睡着，因為其實我讨厭看見她的躶體……我覺得自己應該不喜歡女人，然後我發現……”麥恩的敘述停頓了片刻，“我只是單純喜歡那些東西而已，我喜歡她那些漂亮的裙子，喜歡那些珠寶，喜歡那些化妝品，但你知道，一個男孩不應該喜歡這些，這是件令人作嘔的事情。”

麥恩看着德維特，“我很少回到那個房子裏，因為我不想看見那些龌龊的事情，只有一次，那會兒她在房間裏，她的梳妝臺離我很近，于是我靠近了那個梳妝臺，拿起了那支口紅……”

“然後她出現了，其實她是個很暴力的女人，我害怕她揍我，不過那次沒有，因為她發現了一個更好的主意。”麥恩似乎覺得有些累，于是他坐到了床上，“她給我塗了口紅，讓我穿着裙子，她覺得這是個很好的羞辱辦法，我也這麽覺得。”

“我表現得很痛苦，很難堪，但事實上，我很享受這些。”麥恩說着看自己已經有些勃起的下體，“瞧，就像現在這樣。”

“……這些照片是怎麽回事？”沉默了很久的德維特問。

麥恩從德維特的手裏拿出手機，他看着這些過去的照片，“她的朋友，一個攝影師。”麥恩回答，“那會兒我已經經常這麽打扮了。”

說到這兒，麥恩關上屏幕，“德維特，你的朋友并不是一個禁欲者，他只是一個不想別人發現自己秘密的變态。”

“我想我得離開了。”

德維特站在麥恩面前。他看着他，就像第一次認識自己的朋友一樣。

意識到德維特的不自然，麥恩笑了下，“或許我們不用再見面了。”他說，然後有些粗魯地脫下了身上的裙子。

他赤身躶體地走在德維特的面前，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然後穿上。

他扣上了最後一顆扣子，再次變成了那個一絲不茍的禁欲者麥恩。

麥恩繞過德維特，”再見。“他說。

然後走出了這間房子。

德維特一直站在原地，他看着那件被仍在床上的紅色連衣裙，以及不遠處響起的關門聲，他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于是只能站在原地。

他站了很久，直到他的腿有些酸痛，他才邁動已經僵直了的雙腿，來到床邊。他蹲下身體，看着那條被脫下的紅色連衣裙。

“麥恩。”他輕聲呼喚着他朋友的名字，然後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着這條連衣裙——他的動作是那麽輕柔，就像是在觸碰麥恩的皮膚一樣。

“我知道。”他說，“我知道。”

他拿起那條裙子，站起來，離開了這間布滿蕾絲的房間，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德維特打開電腦，他從自己電腦的深處，找出了一個文件夾。

他看着文件夾裏的照片。

照片上，穿着裙子的麥恩面無表情地看着鏡頭，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快樂，不過現在麥恩告訴他，其實他高興極了。

他就是那麽喜歡穿這些裙子，只是偶爾，需要掩飾一下。

德維特的目光在這些照片上游離，他幾乎不敢對上照片裏麥恩的眼睛，于是他關掉了這些圖片，打開了一個叫諾特聯絡人，開始發送信息。

“麥恩向我坦白了一切。”德維特寫。

【哦，那個喜歡穿女裝的變态。】對方很快便回複了信息。

“麥恩不是變态，他只是喜歡穿裙子而已。”德維特為麥恩辯解道。

【是的，因為你也是個喜歡看男人穿裙子的變态。】

德維特沒有在意對方的嘲諷，“我該怎麽做？”

【他坦白之後，你們沒有立即上床？】

“沒有。”德維特打字道，他猶豫了片刻，“我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你只需要說，“我喜歡你穿裙子的模樣”就夠了，然後你可以撫摸他的身體，接着上床。】

德維特沒有理會那個人的說法，他的手指搭在按鍵上，很久之後，才完成了輸入，“你是誰？為什麽你會有那些照片，你想對麥恩做什麽？”

對方也沒有立即回答，就在德維特以為他不會作答的時候，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如果你不想讓麥恩知道，你就是那個發郵件的變态，你應該選擇在這會兒閉嘴。】

德維特知道，他不應該在說下去了。

所以他關上了電腦。

就像諾特說的那樣，麥恩收到的那些郵件都是他發送的，事實上，只有開始的那些圖片是德維特收集的，後來的那些，都是諾特提供給他的。

德維特一直知道自己有些小癖好，所以他的電腦裏收集了一些圖片，幾個星期前，一個叫諾特的陌生人找上了他。

他翻出了他電腦裏的照片，然後順便提供了一些新的，關于他的最好的朋友，麥恩的。

起初他很驚慌，直到他看見了麥恩的照片——他勃起了，因為麥恩的那些照片。

“為什麽你會有這些照片？”德維特記得自己是這樣詢問諾特的，他想質問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你喜歡這些嗎？】諾特問。

德維特沒有回答。

諾特的信息卻發了過來，【你喜歡這些，我知道。】

“你讨厭麥恩？”德維特問。

【不。】

然後諾特沒有再說話。

德維特看着這些照片，他幾乎不敢去面對自己的朋友，因為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就對麥恩抱着其他想法。

所以後來，他接受了諾特的引誘，向自己的朋友，發送了那些照片。

※

《一本筆記》

20XX年5月28日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老實說，我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樣勝利。

他可真好騙。

不過我喜歡他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