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條件
夏雪晴暗道不妙,只把頭壓得更低了。
“錦瑟見過媽媽,您沒仔細看呢,這還是李家的那位公子。不過我使了點手段,他現在不省事呢。”
錦瑟機靈,忙行了個禮,解釋了一嘴。
“我看未必。”鸨母最是個眼毒的,什麽伎倆沒見過,收了臉上的假笑,擡步就走了過來。
“那位李公子我認得,身量可沒有這麽小巧。錦瑟,你別是背着我帶了什麽不該帶的人進來了吧?”
錦瑟不愧是風月場子裏面呆慣的人,饒是這種場面也沒見她多驚慌,只是扶着夏雪晴的腰,回道:“媽媽說笑了,我還指望着媽媽賞飯吃呢,怎會這般不知進退?”
鸨母擡手就要捏夏雪晴的下巴,非要好好地看看這人是誰。
“媽媽可想仔細了,這要真是開罪了李公子,咱們這樓裏的生意還做不做的下去,”
“你威脅我?”鸨母的手堪堪停在了夏雪晴嘴邊。
“錦瑟不敢。”
那鸨母立時就惱了:“我今兒個還就非得要看看,你千嬌萬寵護着的這個人是誰!”
言罷,擡手就要去扶夏雪晴歪在一旁的腦袋。
夏雪晴把頭埋在錦瑟的身上,閉着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可偏偏一時間什麽法子都想不到。
那鸨母如鷹爪一般的手已經摸到夏雪晴臉上了。
可誰知,突然從身後伸過來了一只手,直接抽着夏雪晴的腰,就把人攬在懷裏了。
“這小公子,是我帶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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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又直接拽過了錦瑟,吓了錦瑟一跳,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小娘子,是我點的美人。鸨母,你可還有什麽想看的?”
蘇清遠左手攬着軟在他身上的夏雪晴,右手環着錦瑟的柳腰,端的是個風流跌宕的公子哥。
“哎呦~瞧爺說的,我哪有這個膽子啊?”
那鸨母上下略微這麽一掃,瞅清了蘇清遠身上穿着的素錦雲紋長衫,瞧見了他腰上挂着的比目盤螭玉佩,立刻就明白,自己今兒個,攤上大主顧了。
“爺帶來的人,我哪有那個福氣看啊。快!沒眼力勁的東西,還不趕緊給爺收拾一間上房出來!”
于是這蘇清遠,就這麽大大方方的把夏雪晴帶到了屋裏。
有些人骨子裏就藏着一股子犯賤的本性,平常都人模狗樣藏得怪好的,可一旦讓它得了機會,那便是一定要出來作祟一番的。
大千世界中這類人比比皆是——就比如說蘇清遠。
他現在美人在懷,更何況還是一個屢屢不給他面子的美人,立刻,他的本性就藏不住了。
他欺負夏雪晴閉着眼什麽都看不到,只裝作屋裏還有人的樣子,攬在腰上的手很是不客氣的捏了一把姑娘的柳腰。
夏雪晴閉着眼呢也沒處躲,索性也不多說廢話,纖手一個用力,直接照着蘇清遠的腰就擰了一記,竟還狠狠地轉了兩圈!
“嗷!!”
蘇清遠立刻就蹦了三丈高,火燒眉毛一般揉着自己的腰,還不住的吹着氣:“你這還沒出閣呢吧!一個女子,逛青樓也就算了,脾氣還這麽兇悍!當心以後尋不來夫家願意娶你!”
夏雪晴睜了眼,往那緞面的圓凳上一坐,慢悠悠的倒起了茶水:“您是唐三藏還是月老?嘴碎也就罷了,竟連別人的姻緣也要管。怎麽?自家的生意終究是潦倒了,只能給人家說媒以求生路了?”
蘇清遠揉的差不多了,人也救下來了,是時候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之所以會從紅袖招的正門進來,不過就是因為南燭還沒找到那個暗衛。
這麽一鬧騰,一炷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想來南燭也差不多找到人了,自己也便該走了。
“我是你的恩公,夏姑娘,不指望你能承我這個情,但好聽話你總能說幾句吧?”
夏雪晴很是納悶:“多新鮮啊?未娶妻就整天逛窯子的人,竟然還想從我嘴裏聽到什麽好聽話?”
蘇清遠很是氣結了一會兒,可饒是他生氣的指着夏雪晴“你你你”的說了半天,也還是半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最後索性一甩袖子,轉頭就要走:“我把你送到這兒那真是仁至義盡了,你好自為之吧。”
“急着去尋歡作樂?”
“……”
夏雪晴拿着小杯子就在唇邊,也不喝,就只是抿着,把她的嘴唇襯的越發紅豔:“當初是誰啊?信誓旦旦的說什麽,‘這花我既然養了,那我便都喜歡。’怎麽?就這幾天的功夫,蘇公子就看上別的花了?”
蘇清遠又不能告訴夏雪晴自己今兒個是來幹嘛的,又說不過她,只能快步走了出去,狠狠地摔上了門。
看着摔得山響的門,夏雪晴很是諷刺的撇了撇嘴。
錦瑟自打進門起,就看出來這兩人認識,便也沒打算多說,只是懶懶的歪在床上,提醒了一句:“姑娘若是找人,那便去吧,自己仔細着點,別讓人抓住便好。”
“多謝錦瑟姑娘。”夏雪晴說完就要走,卻又被叫住了——
“哎!別往東邊去。那是我們白天歇腳的地方,夜裏沒人去。你可別跑到那邊去了。”
夏雪晴未置一詞,只是略點了點頭,轉臉就出去了。
這地方若是晚上沒人去,白天用來歇晌,那麽藏人,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她一路上腳步不停的往東邊走去,果然,幾個回廊轉過去,人當真是越來越少了。
剛拐了一道彎,她一個不留神,竟直接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夏雪晴擔心自己開嗓說話會漏了馬腳,便沒有道歉。
可誰知那人竟也一句話不說,低着頭就一路往前走。不僅如此,還在頭上包了一個大頭巾。
夏雪晴覺得此人甚是可疑,便又回頭看了一眼,這一轉頭,她立刻就發現不對了——
“沈悅然!”
那人一聽這個名字,跟見了鬼一樣邁開步子就跑。
夏雪晴畢竟是男人的打扮,身上少了珠釵翠镯的拖累,又不像沈悅然那樣,随時顧慮着自己的頭巾,自然幾步就追了上去。
她一把扯住了沈悅然,把人拉到了拐角處的陰影裏:“你若是不怕引來侍衛,就盡管折騰吧!”
沈悅然這才看了一眼來人,立刻松了口氣:“我只當是何清派人抓我了,怎麽是你?夏姑娘,你來這地方幹什麽?”
“你要我在這裏同你說話?”
沈悅然四處打量了一番四周,輕聲說:“随我來。”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夏雪晴站在一個十分簡陋的小屋子裏,涼涼的問:“何清就把你藏在這麽一個破地方?”
屋子很小,堪堪放得下一張桌子并一張床,還沒有窗戶,空氣中充滿了脂粉味,甚是嗆人。
風塵中的姑娘,人生中也就那麽短短幾年時間呆在青樓,因此若不是花魁,便只能住在這種逼仄的小屋子裏。
可憐沈悅然這麽一個享慣了清福的人,竟然被打發到了這樣的地方。
“姑娘既然都看得到,又何必再問?你來紅袖招究竟是為了什麽?”
夏雪晴收拾了一塊尚能落腳的地方出來,這才坐下不緊不慢地說:“來跟沈姑娘閑聊幾句罷了。順便也來說說……你家那位窮秀才。”
沈悅然立時大驚失色:“你是怎麽知道的?”
夏雪晴上一世就在納悶了,沈悅然懷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這一世有了時間,自然是要好好查探一番的,果然,讓她查到了。
“那窮秀才是你的青梅竹馬,你這次往外跑,想必就是為了他吧。”
沈悅然并未說話,只是眼神閃爍的坐在那。
“你當年被父母賣進了何府,但是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跟他斷了聯系,不僅僅如此,你甚至到現在都跟他有往來。我說的可對?”
沈悅然索性也就認了:“是,你夏雪晴當真是料事如神!”
沈悅然站了起來,頗為諷刺的打量了一番夏雪晴:“你貴為将軍之後,又是府中獨女,自然處處錦衣玉食。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又怎麽會理解我們這些窮人的苦楚!”
沈悅然已經有點控制不住情緒了:
“我與他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原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偏偏造化弄人!”
說罷有些哽咽的繼續道:
“自從他得了這怪病,就時瘋時醒的。瘋的時候合該是誰都認不得的,可偏偏還記得我愛吃桂花糕,我爹娘都不記得,可他記得……他都記得……”
沈悅然終究是控制不住哭了起來:
“你以為我是被爹娘賣進何府了?呵呵,你沒想到吧!我是自己求着他們把我賣進來的!!因為……因為我要攢錢,我要攢錢給我的夫郎看病……”
夏雪晴既然查了,這些事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有些許動容,這個上一輩子讓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竟然也這麽癡情。
“那你又為何要逃?”
“你以為我想逃嗎!”
沈悅然妝都哭花了,珠釵也亂了,只是一個勁的控訴着:“何清這個風流成性的家夥,在何府的時候,一直看我看的死緊,如今是我唯一的機會了,我若是還不跑,怕是一輩子都要留在何府了!”
夏雪晴聞言,被這個沒腦子的女人狠狠地驚到了:“糊塗!你就算跑得出這紅袖招,若是沒有賣身契傍身,只要何清報了官,你還不是一樣被抓回來?”
沈悅然聽到這兒,突然就愣了,她像一個突然斷了線的皮影一樣,頹然的坐到了椅子上,嘴裏喃喃自語着:“怎麽辦……那我該怎麽辦……”
夏雪晴低頭吹了吹杯盞中的茶葉,氣定神閑的說:“我可以幫你拿到你的賣身契,但是,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