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皇權,黃泉
丹木跑得很快,他是羌人的族長,是他們族裏最強壯的人,可就算是這樣,他也跑不過馬。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不能這樣一直跑下去……
丹木看了動了動耳朵,凝神細聽,約摸了一下追兵的距離。
在确定那些人一時半刻追不上來之後,丹木果斷的拐到了一條不起眼的小路上,并且爬上了一棵不低的樹。
噠噠的馬蹄聲近了,又遠了,聽着漸行漸遠的馬蹄聲,丹木蹲在枝幹上,出了一口氣。
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丹木向來小心,所以不管是進京,還是歸家,他都走的官道。
按說官道上有縱馬之人并不稀奇,但是當丹木有意避讓之後,那匹馬還是直直的照着他踩了下來,這就不對了。
丹木悶聲坐在樹幹上,他想不明白,是誰要殺他。
坐了一會兒之後,他已經聽不到官兵的追捕聲了,于是他決定下去繼續趕路。
可等他剛從樹上站起來,就有一個人影直接從樹上倒挂而下,跟他面對面盯在了一起。
丹木瞬間起了一背的白毛汗。
那人的眼神冰冷,一身黑衣,渾身上下僅露出了兩只眼睛。
看見丹木愣在了那裏,那人直接自懷裏掏出了一把鋼刀,直直的戳向丹木。
丹木立刻錯身後撤,直接就從樹上栽了下去,狠狠地摔到了林間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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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見狀,嘴裏打了個呼哨,随即也跳了下來。
丹木剛剛起身,頓時疼得一抽氣。
“嘶——”
剛剛的一摔,自己身上的肋骨應該是斷了,不僅如此,斷掉的骨頭應該不巧的戳到了肺裏。
以至于每一次的呼吸,都絲絲拉拉的疼,但丹木不敢停。
他卯足了力氣往前跑,跑了一炷香之後,他的鼻子不停地往外滲着血沫,他這才停了下來。
當他精疲力盡的扶着樹幹回頭看的時候,一眼就看了到了綴在身後的黑衣人。
那人的眼睛裏依舊什麽情緒都沒有,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個死物。
是啊,他根本不必着急,眼前這個只會喘氣的殘破軀體,撐不了幾個時辰了。
丹木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被打碎了,根本不可能允許他再往前跑哪怕一步。
索性就直接癱坐到了地上:“喂!你為什麽殺我?”
同時,丹木不動聲色的把手伸到了背後,掏出了一個東西放到了背後的地上——
那個玩意兒長得就像一個大肉瘤,表面上甚至還有突突跳動的血管,泛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屍氣。
由于周圍樹木蔥茏,那黑衣人竟然并無察覺。
“爺爺我問你呢!為何!”
那人并沒有回答,只是擡頭看了一眼。
丹木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樹上密密麻麻的挂滿了着黑衣的索命鬼。
他們跟那個領頭的對視了一眼之後,同時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咳咳……”丹木呸的一聲吐掉了嘴裏的血沫,“我羌人,就算是死,也不能就這麽窩窩囊囊的死!”
剛剛一直跟着丹木的那個黑衣人,一聽這話立刻暴起,那麽遠的距離瞬息便至,他掄圓了大刀往丹木的頭上砍去——
“晚了!”
丹木一掌拍下,拍碎了那個肉瘤,那黑衣人終于變了臉色,收起了鋼刀,極速後撤,同時爆喝一聲:“都退下!!!”
但正如丹木所說,晚了。
那個肉瘤破掉之後,數不清的毒蟲爬了出來,它們的肚子是橘黃色的,尾部帶着一個尖尖的刺。興奮地往前爬着。
“這什麽東西?”
“這……這是……這是蠱王!!跑!!”
他們離得遠,輕功也了得,必定是可以跑掉的。
丹木看着四下奔逃的衆人,陰仄仄的笑了。
只見地上的蟲子,仿佛是剛剛吹了風的緣故,遠不像剛出來時的羸弱,一個個的飛速變黑長大,最後竟紛紛長出了翅膀。
看着這些蠱蟲振翅高飛,丹木就知道,這幫人完了。
他看着那個把自己逼到這步田地的黑衣人,狼狽的笑了:“你真是主人的好狗,怎麽樣?這滋味不好受吧?”
這人本就離得近,就這一會的功夫,已經有好幾條蠱蟲鑽到了他的體內。
有一條甚至又從眼眶爬了出來,沾滿鮮血的蠱蟲又大了幾分,可還是不知靥足的爬到了黑衣人的頭上,開始啃食他的頭皮。
那人已知自己沒有幾刻好活了,但是主子交代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丹木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把刀舉到了自己的頭頂。
丹木一笑,無所謂的閉上了眼睛——自己已經把那麽多人拉下來給自己陪葬了,他知足了。
鋼刀順勢而下,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裂空之聲。
那個黑衣人也只剩一口氣了,他用自己僅剩的力氣揮出了這一刀,可是:“锵——”
丹木只感覺到,原本應該照着自己脖子砍下去的一刀,被什麽東西攔了一下。
随後,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右半邊臉仿佛被劃開了,掉下來的皮肉軟趴趴的挂在頭骨上,右眼前一片血色,随後,他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丹木暈了過去。
“一天到晚的往家裏撿東西。”蘇君澤頗為無奈的抱怨着,“這要是救不活怎麽辦?”
“你怎麽這麽多事!”林素美目一瞪,立刻把蘇君澤瞪得住嘴了,“有這個功夫還不快去查查林子裏死的那些人都是誰?李桓尚未登基,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了你擔待得起嗎?”
“老爺,夫人,仵作來了。”南石往旁邊避了避,讓出了身後的仵作。
“見過蘇大人,蘇夫人。”那個仵作行了一禮之後道:“那幾人的屍首小的俱已查驗,初步判定,這些人應該是死于蠱毒。”
“羌人?”蘇君澤看了林素一眼,李桓前幾日震怒的事他們也有耳聞,怎麽羌人又出事了?
“可還有什麽別的發現嗎?”林素皺着眉頭問道。
“回夫人,他們穿着打扮都一致,小的沒發現什麽。不過他們牙裏藏的毒,倒是一樣。小的看着,有點像……有點像……”
“像什麽?”蘇君澤追問了一句。
可誰知那仵作直接就跪地上了。
林素覺察出事情非同小可,立刻遣散了屋裏的丫鬟婆子們,這才細細的問:“你盡管說,我夫婦二人雖然官階不高,但是在淮南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你不必怕。”
那仵作這才顫顫巍巍的說:“小的看着,有點像‘百鬼哭’啊……”
蘇君澤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了:“你說什麽?百鬼哭?”
林素也吓得不輕,她連忙拉住了自己的夫君,小心的囑咐那個仵作:“這件事,想必大人也知曉輕重了。萬萬不可同其他人提起,否則只怕,會惹來不少禍端啊……”
送走了仵作,蘇君澤心有戚戚然的拉着林素的手:“李桓這小子……只怕是心術不正啊……”
林素點了點頭:“能用蠱,還能讓李桓的暗衛全軍覆沒,如若我猜得不錯,這人八成就是告禦狀的那個人。”
林素心裏惶惶:“李桓心思不正的事你我二人早就知道,可一直以為他只是專橫了些,可今日之事……”
蘇君澤若有所思的拍了拍林素的手:
“他好面子,為了自己的名聲什麽都做得出來。只怕這個羌人也是無意中知曉了什麽事情,這才會落得如此下場。阿素,我也明白了,等到李桓登了基,我們就卸任遠走吧。”
林素點了點頭,低頭靠在了蘇君澤的肩上。
丹木涕淚縱橫,臉上的褶皺裏都是淚水:“若不是老淮南王夫婦心慈,我又哪能活到今天?可是,好人不長命……那麽善良的人留在了枭關,可他李桓這個皇上倒是活的有滋有味的,造化弄人啊……”
夏雪晴聽得滿目的震驚,她從來不知道,皇權下面竟然是這些肮髒的東西,李桓被人們交口稱贊的賢名之下,竟然埋着那麽多森然的白骨。
丹木抹幹了眼淚,哽咽着說:“老淮南王對我有恩,所以當時公子……”
“呀!”南燭一把将桌上的杯盞掃到了地上,丹木聞聲看去,南燭立刻趕忙急急地說:“看我這毛毛躁躁的,我這就收拾。”
說罷,給丹木使了個眼色。
丹木後半句話根本沒說完:所以當時公子拿着老王爺的私章過來,我才會直接把情報告訴您。
不過丹木也聰明,他明白蘇清遠不想提這件事,也便模糊的一筆帶過了。
“養好傷之後我回了南水,卻發現部落早就被邊兵給剿了,我的妻女也沒了音訊,我這才幾經輾轉想找到她們。後來雖然也找到了一些族人,可是終究是沒有他們娘倆的音訊。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帶着剩下的族人開了個千機坊,想靠着情報找到她們。”
丹木又回頭望了望床上躺着的葉寒衣,眼中滿是柔情。
葉寒衣許是感應到了什麽,輕輕地咳了兩聲,竟真悠悠的醒了過來。
夏雪晴趕忙端了一碗水去,小心的喂給了葉寒衣。
葉寒衣胸口疼的厲害,坐都坐不起來,但還是顫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拽住了丹木粗糙的大手。
夏雪晴看了這一幕,眼眶微酸。
葉寒衣攢了一些力氣,這才對丹木說:“阿爸,你這是怎麽了?眼睛……”
丹木搖了搖頭:“等你好了再說,你阿媽呢?”
葉寒衣聞言,眼中潮濕:“阿媽……阿媽當年為了保護我,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