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府後,謝蓁叫人打了兩盆水洗了臉,在馬車裏已經緩過了精神來,可因為萬貴妃提到的那茬心頭壓着窒悶,悶聲随口問道,“素娘呢?”

玉瓒給她遞了巾帕,回道:“素娘這幾日領着玉珍在清點咱們院裏頭的東西。原來老夫人老爺還各位姨娘給小姐的東西,小姐要麽随手賞了人,要麽就叫人收入了庫房,沒個專門的核算也是鬧不清了。”

謝蓁瞧那素娘是個牢靠的,也相信她的辦事能力,只是眼下自己另外想到了一樁事需她出去辦。

人是玉瓒出去喚的,進來之後立即躬身行禮。

謝蓁讓她往後随意些就好,又問了她院裏這陣子的情況,等這一通話說完才提了方才自己想起的打算。老太太壽辰将近,謝蓁為了壽禮的事也挖空心思想了幾日。就剛才腦中一個念忽閃而過——施粥。

“聽說今年南邊不少城州都遭了慌,城郊也聚了不少難民,這差事辦好了自然是大功德。我身邊的都是些年輕丫頭,真要是叫她們去做這事我也不放心。思來想去,也唯一個人可行的。”謝蓁将打算說得清楚明白,末了又道:“這事我打算這幾日就辦起來,趕在老祖宗的壽辰前,也算是給老祖宗積福。”

其實她想做這事也不光是給謝老夫人,更是給謝元積福。謝蓁記得原來書中謝元這次出門後狼子野心就更加顯露無疑了,眼看着日後朝廷權勢之争風波要起,吓得她也想給謝元好好積福。謝元福報多了,保不齊日後下場就不會那麽慘。只要謝元能好好,她或許也能不落得個人彘的下場,所以明着說是給老夫人積福,可謝家一脈相連,哪有不跟着好的?

素娘之前的東家在沒敗落前她也經手過一些事,既然大小姐看中自己,她是一萬個肯去盡心做的。

謝蓁點頭滿意,“如今我還只知道城郊有批難民這麽一說,究竟有多少人……也不清楚。素娘你明日挑幾個得力之人,過去瞧瞧。既然是咱們做善事,斷然沒道理做得小氣寒酸的。”

素娘一一應了下來,她先前還覺得大小姐行事穩重,可這最後的話又好像帶了幾分孩子氣,嬌嬌的。素娘對着謝蓁漆黑發亮的眼眸,不覺笑着保證:“小姐放心的,這事奴婢一定辦得體體面面。”

謝蓁點頭,設粥棚的銀子她是沒打算走公賬的,董姨娘頗有經商頭腦,她的罩罩生意蒸蒸日上,盈利的錢她又讓謝十三弄了兩間當鋪和錢莊,用她那個時代的理念管理經營,生錢更快,勻些錢出來做善事也不過九牛一毛。轉瞬,謝蓁又想到旁的事情上去了。

素娘接了謝蓁給的一沓銀票,暗嘆小姐菩薩心腸,自己跟着這麽個主子也是福氣,暗暗發誓要将粥棚一事辦得體面。

這事剛結束,阮姨娘手中拿了一只錦盒進來。

謝蓁打發了素娘出去,轉頭問:“姨娘怎麽過來了?”

阮姨娘這兩日從旁協助謝陳氏辦老夫人的壽辰也是忙得團團轉,往日裏她往謝蓁這來得勤快,這卻還是幾日來頭一回。

“賓客的單子都已經拟出來了,想叫你替姨娘瞧瞧可還有什麽疏漏的地方。”阮姨娘笑着問,将拟好的冊本遞到了沈栖的面前,“你之前入宮走得急,姨娘怕你後頭還沒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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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蓁唯一擔心的是請沒請那個活閻王宋顯珩,其餘請誰她都能接受,大致掃了幾眼很是滿意。“姨娘做事就是爹都放心得很。”

阮姨娘聽了這話哪有不開心的,“對了,剛才萬府遞了帖子過來。”

萬貴妃在宮中不過跟她提了一句賞畫會,謝蓁還想着躲了這事,卻沒想到這會帖子都已送了過來。帖子就放在阮姨娘剛才捧着錦盒中,黃梨酸枝木的盒身上用白玉石鑲刻薔薇花,真是好大的手筆。

“文褚呢?姨娘讓文褚明兒跟我一快去。”謝蓁對這實在提不上興趣,想多個姊妹能解解悶。

可誰知阮姨娘面上閃過一道黯然,而後才道:“入了秋她身子就不大好,明兒蓁蓁你一個人去。”

謝蓁瞧她那神情,心思一轉,故真摯誠懇的說道:“家裏頭幾個姐妹,關着的關着去了庵子的去了庵子,原想着我跟文褚更加親近親近,可她又病了。”

阮姨娘一貫是個說話圓滑活絡的人,可這會有些不同以往,先是頓了一頓,才帶了笑應對。其實謝文褚哪裏來的什麽病,可阮姨娘為了前頭那樁事惱了她,發了狠心要好好收一收她那膽大包天,所以這一應交際的事都給她推了,關她在屋中也算是受了禁足的罰。

要說謝蓁也不是瞧不出阮姨娘的異常,只是略略敲打了一下也就繼續下去,畢竟府裏頭才接二連三的出事,老夫人的壽宴又在眼前,這段時日府裏風波還是小些為好。

“唔,那等文褚養好了身子再說。”

——

到了第二日,謝蓁帶着帖子赴會,來之前讓玉瓒打聽了下,原來這賞花會并非一般的賞花,而是将花畫在紙上,所以說來說去賞的卻是畫。

賞花會也并非一般聚會,雖然在京中,可世家權閥裏的少爺貴女之流去參與的乏乏,多的還是名流逸士、風雅之輩。像謝蓁這種胸無點墨的人尋常是決計進不去的,可這萬貴妃開了口,今年這次做會主的又是其妹妹萬蕙,所以這才獲了帖子。

而所設的地點瓊華樓更不是一般的地方,在長安城最繁華之地占百裏,專為吟詩作對品茗交流而設,可謂是用黃金堆出來的風花雪月,貴在奢華,自然也就設了高門檻,即使平日裏也并非一般人能随便入的。

謝蓁臨下馬車前仔細戴了帏帽,方要步入瓊華樓,便教門前的仆從攔了下來,問她要帖子。

跟在謝蓁身後正要從背包裏取出帖子的玉瓒突地一個咯噔,再摸愣是什麽都沒摸到,乍對上主子移過來的目光自己個兒心裏頭發慌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莫慌,可能是掉哪兒了。”謝蓁倒是絲毫不亂,其實想若是真找不見了,仆從又攔着不讓進的話,那她就可以回去了呀!

玉瓒一聽便折回去馬車那找,可愣是也沒找見,哭喪着臉回了謝蓁身旁,搖了搖頭。

“沒事,估摸是落在府裏了。”謝蓁安慰,實則還挺高興的。

“……沒有帖子進不去可怎麽辦?”玉瓒自責得不行,當下就要回府找去,被謝蓁攔下,後者只得敷衍有法子進得去。

玉瓒聞言眨巴眼瞧着自個主子,對于主子是絕對信服的,最後忍不住善意提醒:“小姐待會去裏頭賞畫評不出來就站遠些……”

謝蓁立即回瞟了她一眼,裝了一副高深的模樣清了清嗓子才道:“咳咳——這有什麽難的,左不過挑些好聽的說總不會錯的。”至于作畫就更不擔心了,為了浮曲閣制衣的事兒她可把童子功都給撿起來了,何況這次的名頭的是賞花畫花,殊不知前陣子她都快畫吐了。

周遭間或有人出入,謝蓁雖然壓低了聲音,可正巧從旁邊過去一個同樣戴着帏帽的少女,腳步稍滞。隔着白紗,她瞥了一眼站在近旁的謝蓁,當即不掩鄙夷地開口,“能出入瓊華樓的人,哪是只一味能聽得見阿谀奉承話的俗人?姑娘剛才那話未免可笑。”

陳孟陽恰是這當口出來的,他在門口聽到熟悉話音,再一瞧果然是小姑姑家的掌上明珠。然只一眼目光又瞥向了一旁娉婷而立的高挑少女,身穿藕荷色镂花交領窄袖襦裙,堆雲砌黑的烏發绾成發髻,雲鬓裏插着填珠荷花青玉步搖,腰系如意流蘇腰封,上面挂着一個扣合如意堆繡荷包,踩着蓮花軟緞鞋,雖帏帽遮面卻仍是能瞧出瑰姿豔逸瓊姿花貌。

“孟陽哥哥,你怎麽知道我這時候到?”少女見着陳孟陽連着聲音都變了,宛若不谙世事的純真小女孩。但見他目光在謝蓁身上逗留久,劃過一絲不虞,不過也只當是陳孟陽是在瞧着個新鮮,微擡着下巴示威。“一個俗人而已,孟陽哥哥瞧她做什麽!”

謝蓁見這少女驕橫,又跟陳孟陽熟稔想必身份地位不低,可接二連三叫人鄙夷輕賤就不那麽愉快了。她方才聽這少女喊陳孟陽哥哥,遂面向他問,“你認識?”語調裏的不快亦是不做遮掩,不乏牽連意味。

陳孟陽自然聽出,摸了摸鼻子,“敏岚不得無禮。”遂同門口的仆從打了招呼便要把謝蓁領進門去。

賀敏岚沒想到陳孟陽會親自領着人進去,看樣子還似乎就是來等她的,當下瞪着謝蓁背影快冒出火來,不過是個稍稍有些姿容的就想勾引她孟陽哥哥!賀敏岚手裏的帕子當成是某人都快給攪爛了都不解氣,隐着怨憤跟了上去。

謝蓁進了裏頭就叫這布置驚了眼兒,大抵是本着随心所欲行雲流水的風格,瓊華樓裏少了俗物,地面鋪成的雲磚夾雜着的碎片在光線陰暗時光華流轉,仿若璀璨星光。

“這是夜明珠,敲碎了鑲上去的。”陳孟陽見她盯着便小聲解釋了道。

謝蓁瞧着這一大片,心說都敲多少個啊,這東西如今不是有市無價,要不要這麽鋪張浪費!

一直跟在二人身後不遠的賀敏岚見謝蓁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當即低嗤了一聲,随即便得到陳孟陽一記警告的眼神,心中不滿徹底發酵冒酸的厲害。

陳孟陽确是聽說謝蓁來才出去的,剛好在門口就碰着了,他這次作為評審獲邀列席,知曉這次參加的都是厲害人物,并非說這些人的家世有多厲害,而是這些人的筆杆子,各個都有各自的擁護随從者,若成了他們筆下的題材只怕是名聲都要臭了,故此陳孟陽才親自去接,提早與謝蓁打了招呼,免得到時出錯。

謝蓁聽得頭大,原還以為只是走個過場,現下想來更後悔來了。可這會已經跟着陳孟陽行到百花苑,苑內如題字所示,繁花似錦,争奇鬥豔,中間空地則擺了數十張桌子,拼成太極的形狀,頗有意境。

“子墨兄,這邊坐。”大抵是陳孟陽熟識之人遠遠打了招呼,邀他入座。

謝蓁雖說想用陳孟陽這塊擋箭牌,可眼下分出男女席的自然不能再跟着一道,沖陳孟陽點頭後去了女眷席,而身後快要将她灼穿的視線始終未離。

正是坐下的當口,謝蓁察覺到身後稍微加快的步子聲,登時有所警覺地側了身子。緊随着轉頭就看那叫敏岚的似乎扭着了腳,想伸着手卻沒搭着自個,一下倒栽蔥栽進了花壇裏。臉朝下的略是兇殘。

“……”

“……”

原還熱鬧的席面有一瞬寂靜,随即伴着低低壓抑的笑又恢複了氣氛,賀敏岚的丫鬟忙是将人扶出來,那模樣……委實不得宜。臉上被小細刺兒刮的不說,發髻更被勾扯後淩亂,沾着好幾片花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瞪着謝蓁的方向掩不住兇光,更像是個瘋婆子。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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