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楚承昭收拾了一下自己看的書,又寫完了手邊的批注,這才施施然往後院去了。

這可給鄒鑫在旁邊急壞了,再磨蹭下去,可就一口都撈不着了啊!

楚承昭進到後院的屋門外,就聞到了烤鴨的香味。

他彎了彎唇,撩了簾子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問:“什麽味道這麽香?”

屋裏,宋瑤已經吃完了兩個鴨腿,細碎的骨頭吐了一桌,小嘴上油光锃亮的。她已經有了七八分飽,但想到這事周嬷嬷特地為她忙了一下午做出來的,也不想浪費。周嬷嬷就去竈房拿了刀,将烤得最美味的外皮片了下來,讓她蘸醬吃。

宋瑤正好吃完最後一口烤鴨皮,就看到了負着雙手走進屋的楚承昭。

‘嗝’一聲,宋瑤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然後連忙擦手,起身給他見禮,縮到了周嬷嬷身後。

楚承昭的眼神落到了桌上只剩下一副鴨架子的烤鴨,微笑僵在了唇邊。

不是給他準備的嗎?怎麽只剩下一副鴨架子了?而且烤鴨皮呢,一塊都沒有了?

周嬷嬷看到楚承昭,神色也越發溫柔了,看來他們公子還是心腸軟的,中午給宋瑤擺了臉子,這會兒又過來了,明顯就是來求和的。

“老婆子去給娘子泡杯果茶消消食兒。”周嬷嬷拍了拍宋瑤的手背,利落地把桌上吃剩的烤鴨給收拾走了。

楚承昭:……

鴨架子也不給吃一口的嗎?

宋瑤惴惴地在楚承昭相對的座位上坐下。

這男人不是宮中侍衛嗎?怎麽這麽閑的啊。她現在什麽都不想,就想好好養身子,但是他能不能別老在她面前晃悠啊!這老是擔驚受怕的,誰頂得住啊?

“烤鴨……味道怎麽樣?”楚承昭有些尴尬,已經明白過來是自己會錯意,但也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若無其事地和宋瑤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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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瑤又打了個嗝,生怕嘴裏的味道傳過去惹他厭惡,忙不疊用帕子捂住嘴,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楚承昭眼神不自覺地落到她的唇上,上回他就已經注意到了宋瑤唇形極美,這會兒她用帕子捂過以後,唇色越發嬌豔欲滴,而嘴角的那一點油光,就更是惹人遐想——

楚承昭的眸色暗了暗,其實從她的唇上,也可以嘗到烤鴨的味道吧。

宋瑤被她盯得發毛,只能尴尬地笑着同他寒暄:“公子這兩日都在府中,沒有公務要忙嗎?”

楚承昭收回目光,覺得自己想法有些唐突,便垂下眸子看向別處,“前段日子入宮述職,聖上允了兩日假。明日我便要入宮當職了,到時候要留宿宮中,你有什麽需要,便同周嬷嬷講。”

宋瑤偷偷松了口氣,去當值就好,不然日日這麽對着,怕是給她吓出病來。

兩人都不熟,寒暄了兩句也就無話可說了。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宋瑤坐如針氈,巴巴地看着門口,就等着周嬷嬷回來了。

好不容易過了挨過半晌,周嬷嬷端着茶盞終于回來了。

宋瑤眼睛一亮,終于從尴尬的氛圍中解脫出來,接了茶盞捧着喝了一口。

果茶裏面放了桂圓和紅棗,還放了蜂蜜,甜甜的很是可口。

宋瑤喝完半盞,餍足地嘆息一聲,“嬷嬷,怎麽不放山楂呀,酸酸的感覺更好吃。”

周嬷嬷就耐心解釋道:“消食自然是山楂效果最好,但娘子現在的身子卻是不适合的。”

看着宋瑤懵懂的樣子,周嬷嬷就幹脆和她說起孕早期需要忌口的東西。

宋瑤乖乖地聽了,默默在心理記下,遇上不明白地就問上兩句。

楚承昭坐在一旁,看着她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暢快,他一句也插不進去,格格不入的好似是個透明人。

他心裏也挺納悶的,周嬷嬷和宋瑤相處還不到一個月,怎麽就感情突飛猛進成這樣了?

若只是為了宋瑤肚裏的孩子,周嬷嬷也不該對宋瑤好到越過他去啊!這要是他日宋瑤真生出一男半女的,他這地位還得往後稍稍?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聽着他們瑣碎日常的聊天,他不僅沒有覺得不耐煩,反倒是覺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只是轉念想到他和宋瑤的關系依舊是名不正言不順,宮中的态度也頗為詭異暧昧,他不禁又苦澀起來。

他心中對宋瑤腹中的孩子是十分期待的,可如今這局勢,他卻更寧願是大夫誤診了。

……他這庶出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了,若這孩子出生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子,那往後的境遇怕是比他這當爹的還是困難百倍。

一直到第二天楚承昭入宮上職,他的心境也沒有調整過來。

這日與他一起當值的是刑部尚書家的小公子厲景炎。兩年前他惜敗于楚承昭之手,得了個第二名,獲封了三等侍衛。兩人不打不相識,年紀又相當,加上脾氣也相投,後頭又一道去了兩淮查案,同生共死的,所以成了摯交好友。

厲景琰從小耳濡目染他爹查案審問,最是能察言觀色的。這天楚承昭雖然什麽都沒說,也沒怎麽表現出來,厲景琰還是察覺出他的不同來。

當值間隙,他拉着楚承昭低聲問:“怎麽了?心事重重的,可是家裏的事?”

安毅侯府世子後宅的亂是京城中世家圈子都心照不宣的,厲景琰便下意識地以為是安毅侯府的事又使他為難了。

不過這也不算猜錯,确實是太太拿捏着楚承昭的親事,所以他才陷入這般境遇。

楚承昭只這一個朋友,且在兩淮的時候,他和宋瑤那糊塗事,也是多虧了厲景琰幫着掩護,才沒有叫其他人察覺。

所以他沒有隐瞞,道:“我和宋大人女兒的事,你知曉的。我已和聖上請過罪了,聖上沒有責罰,只說了我幾句。回去後我就禀明了家裏,連聖上都搬出來了,太太卻依舊不允,只說兄長們還未成家。倒也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清官難斷家務事,世子夫人鄭氏的難纏這幾年在京城中也多有流傳,厲景琰只能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年紀總也不小了,你家太太能拖得了一時,難不成還能拖一世?大不了等過陣子,聖上氣性過了,你再去求一求,他老人家一高興,說不定也給賜婚。”

楚承昭雖然說永平帝沒有責怪他,但厲景琰覺得永平帝心裏肯定是不高興的——畢竟他們是去兩淮辦差的,楚承昭這帶頭查案的,卻把先太子幕僚的遺孤給……總歸不那麽光彩。

楚承昭苦笑輕嘆:“我等得,可孩子可怎麽等得?”

厲景琰一臉驚訝,手還僵在楚承昭的肩上,“你這……這也太快了吧。”半晌之後,他才緩過神來,壞笑着撞了撞楚承昭的肩膀,“我懂我懂,咱們這年紀,血氣方剛的。宋大人家的又長得那般貌美。”

回程的時候,厲景琰幫着他打掩護,騎馬走在馬車旁的時候偶然透過車窗看見了宋瑤一眼。确實是長得嬌俏可人,他當時心裏還酸了一下,覺得楚承昭豔福不淺。

他這顯然是誤會了,以為楚承昭後頭又把持不住才弄出這麽一個孩子來。

到底是房中事,楚承昭也不想和他多說。

恰好這時候有小太監過來傳話,說永平帝上完了朝,宣楚承昭一行人前去觐見。

楚承昭和厲景琰對視一眼,心裏都猜到這大概是要對兩淮案子收尾了。

兩人當即跟着小太監前去,到了書房的時候,書房裏還有其他侍衛,都是之前去兩淮查案的人。

人都到齊了,永平帝又詢問了案子的一些細節。

楚承昭作為查案的領頭人,一五一十地上報了。

永平帝這回聽案情比上回平和多了,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卻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述職完全結束,永平帝寫下聖旨,将涉案官員的全部判處重刑。

最後便是論功行賞了。包括厲景琰在內的其他人都被擢升了一等,予以褒獎。反倒是楚承昭欽點的領頭人,只片言語也沒有得到,只給了他一座兩進的院子。

京中寸土寸金,院子自然是值錢的。可他們一幹人都是勳貴子弟,住着豪門大宅,這種小小院落那是誰也不會看在眼裏的。

封賞結束後,一行人退出禦書房。

厲景琰攬着楚承昭的肩膀寬慰道:“沒事啊,咱們在禦前行走的,最不缺的就是機會了。況且你起點就比我們高,你看我這升了一等,還是二等侍衛,還不及你呢。”

楚承昭尚未出聲,就聽身後有人發出一聲嗤笑。

兩人轉頭望去,就看到了一個方臉大眼的侍衛臉上挂着嘲弄的笑意。

這人大家都認得,名叫趙武全,是勇勤侯家的嫡子。比楚承昭和厲景琰等人早了幾年入宮,之前領着三等侍衛的差事,現下升了一等,也和厲景琰一般是二等侍衛了。

趙武全一直自認是同輩翹楚,宮中年輕的侍衛也一直以他馬首是瞻。

可誰知道後來會出現一個楚承昭,入宮便是一等侍衛,簡直将他比到了泥地裏。

而更讓他氣憤的是,聖上點派人前去兩淮查案的時候,居然又欽點了楚承昭做領頭人,反倒讓他們一幹正經豪門嫡出,去給這區區庶子當馬前卒。

眼下大家夥兒都得了封賞,反倒是楚承昭這得了青眼重用的,卻只得了個破院子,可不叫他幸災樂禍麽!

“趙武全你笑什麽?”楚承昭面色如常,反倒是厲景琰先沉不住氣,替他打抱不平,“你可別忘了,在兩淮的時候,若不是承昭洞悉了對方的奸計,你早讓人紮成篩子了。”

他們去兩淮查案是秘密行動。但不知道為何他們到達那處的時候,當地官員卻早有準備,在路上埋伏了弓箭手。

趙武全急功近利,當時騎馬走在最前頭,若不是楚承昭察覺到不對勁,将他從馬上撲了下去,他早就被亂箭射死。

提到這件事,趙武全面色一窘,但到底有旁人在場,他也不好露怯,還是梗着脖子道:“你把他說的這般智計無雙,怎麽聖上封賞的時候獨獨漏了他?”說着他又無賴地笑了笑,嘲弄道:“哦,對,我忘記楚大人家裏還有十幾個兄弟呢,怕是聖上想着你家裏住不開,所以才雪中送炭吧!”

跟着他的侍衛一通哄笑。他們也是嫉妒楚承昭的好運氣的,所以還有不嫌事兒大的添油加醋道:“趙大哥,你快別說了。小心人家家裏十幾個兄弟找你算賬!到時候你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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