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襲擊,現在連清政府的高級軍官都反了,大家頓時覺得推翻天朝不是沒有可能。

但黎元洪不這麽想。

專制政府維護獨裁統治的第一要訣就是權力運作的不透明,你永遠不知道高層那幫人在忙什麽。

然而,參加過兩次清廷秋操(軍事演習)的黎元洪知道。

六年前那場在河南彰德舉行的演習,讓黎元洪見識了北洋六鎮昂揚的士氣和強大的武裝,段祺瑞那犀利的目光至今回想起來仍不寒而栗。

屋外的普天同慶就像一個與己無關的陌生世界,顧慮重重的黎元洪愣愣地望着北方。

湯化龍考慮的是另一件事——發布消息。

他的計劃比蔡濟民更周密。一面以瑞澂的名義急電各省督撫,用形勢危急等措辭動搖敵心;一面致電各省咨議局,将這幫被清廷推到革命派家門口的改良派議員拉進來。

當蔣翊武把通電文稿送請湯化龍審閱時,湯搖頭告訴他,明碼是發不出去的,各省的電報局都掌握在清廷手中,要發必須用密碼。

密碼本在督辦八省膏捐大臣(煙草專賣總局局長)柯逢時手上,以往咨議局發電,都得去土膏捐局找柯逢時。

湯化龍叮囑蔣翊武不要為難柯逢時,以禮待之,自能要到。

又一場吊民伐罪

10月13日,電報均已發出,革命黨開始炮轟死賴在長江上的楚豫艦。交火兩小時,瑞澂不敵,命陳德龍将船開往下游。

這事對黎元洪觸動很大,海軍出身的他沒想到楚豫艦竟如此不堪一擊。看來,這世上最狠的不是船堅炮利的,而是敢玩命的。

敢玩命沒彈藥也沒用,新軍長期面臨的就是彈藥短缺的嚴峻現實。

本來,自打有了新軍,淮軍餘部就被縮編為巡防營(武警部隊),不受待見。可随着安徽、湖南的新軍叛亂,軍隊的忠誠問題日益凸顯,一些地方大員加緊了對新軍的防範。結果便是寧可依賴巡防營,也不肯相信新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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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吊詭之處在此顯現:統治階級原本用來救急的變革利器,卻最終反噬己身。這再次印證了托克維爾的推斷:對于一個壞政府來說,最危險的時刻,通常就是它開始改革的時候。

小心翼翼的防範并沒有幫助清廷消弭禍患,控制彈藥的猥瑣行為反而讓更多的新軍士兵對政府離心離德。

黎元洪不能徹底革命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怕彈藥不濟,但這點顧慮在革命黨打跑楚豫艦後煙消雲散,他開始覺得革命似乎大有可為。

對付騎牆派要趁熱打鐵。蔡濟民看出黎元洪立場有所動搖,就和蔣翊武一起撺掇他剪辮子。

生活就像變速自行車,有的擋很多人從來沒用過。黎元洪突然想嘗試一下,他不再拒絕。

剪辮後不男不女,黎元洪索性要求給自己剃個光頭。

蔡濟民哈哈大笑道:“都督這腦袋,真似羅漢一般。”

黎元洪照了照鏡子,也忍俊不禁:“我看像個彌勒佛。”

不久,美國駐漢口領事特來拜會,當問及中國将來實行何種政體時,黎元洪幹脆地回答道:“共和政體!”

既然木已成舟,何不拼死一搏?

在當晚召開的軍事會議上,黎元洪一改往日猛打醬油的面目,鄭重表态:“自此以後,我即為軍政府之一人,不計成敗利鈍,與諸君共生死!”

他重拾領袖風采,慷慨激昂地進行了戰略部署和戰前動員,準備迎擊清軍。

此時,武昌起義的消息已不胫而走,成為各大媒體的熱門詞。

上海的《時報》是江浙立憲派的喉舌,向來反對革命。但因對政府失望透頂,《時報》還是發表了一篇《意料之外》:德法不交戰而意土交戰,出人意料之外;湘粵不抗路而四川抗路,出人意料之外;成都不失守而武昌失守,尤出人意料之外;廣州不失守而武昌失守,更出人意料之外。嗚呼,自今以往,出人意料之事,豈第止此哉!然而政府則猶夢矣!

《申報》的政治立場更保守,也一針見血地指出:嗚呼!川亂未已,鄂亂又起,何今日禍變之多耶!夫春間粵亂猶在沿海,此次川亂偏于西隅,今則革黨勢力已蔓延于長江流域矣!其情形之危,更非川粵可比。

遍地星火的時代,即使是滿人辦的報紙也悲哀地發現為政府遮羞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能總在頭版頭條寫“全世界人民都羨慕我們”吧?

1911年10月17日,黎元洪有生之年最難忘的一天。

革命軍在閱馬場舉行誓師大會,由黎元洪親自宣讀祭文和誓詞。

高大的祭壇聳立在閱馬場中央,壇前煙火缭繞,壇上香案玄酒,供設着軒轅黃帝的靈位。

“時維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九年……”

畫面切為黑白。一隊荷槍實彈的清兵,押着唐才常走到滋陽湖畔。“慷慨臨刑真快事,英雄結局總如斯。”他蕭蕭瑟瑟,面湖而立,平靜地對身後的清兵說,“堂堂男兒,怎可屈膝,動手罷!”

黎元洪铿锵有力的聲音傳來。

滿清異種,橫侵政權,二百年來,慘無天日,我族痛心疾首,久思光複故物……

廣州天字碼頭,一長身玉立的美男子即将引頸就戮。監斬官問他有何遺言,他微笑道:“悔矣,恨矣!”監斬官不解:“悔什麽,恨什麽?”他大聲道:“悔德壽未死,恨自己先行,沒炸死這個滿賊!”

他叫史堅如,兩周前在巡撫衙門後牆外挖了條地道,直通廣東巡撫德壽官宅的後花園。史堅如在地道裏塞滿烈性炸藥,點燃了引線。轟隆一聲巨響,爆炸似乎成功。可惜,結果令人頗為沮喪,附近的平民被炸死好幾個,德壽本人卻只被震下床榻,毫發無損。

懊惱的史堅如準備去香港再買些炸藥,卻在登船之際被尾随的密探逮捕……

黎元洪的聲音再次傳來。

義聲一動,萬衆同心,兵不血刃,克複武昌。我天地、山川、河海、祖宗之靈,實憑臨之!

長沙。同盟會成員焦達峰、陳作新響應武昌起義,率軍攻打巡撫衙門。湖南巡撫餘誠格很識時務地在大堂高懸“漢”字白旗,乘亂逃走。

西安。新軍第三十九協管帶張鳳翙(huì)正率軍攻打滿城,西安将軍文瑞站在城樓上指揮旗兵負隅頑抗。血戰一日,滿城告陷。文瑞困獸猶鬥,下命巷戰,三千旗兵伏屍街頭,終不敵革命軍包舉宇內之勢。文瑞無力回天,投井自殺。

昆明。新軍協統蔡锷(1882—1916)正在率軍攻打督署,一個叫朱德的小排長沖鋒在前,率先攻克了李鴻章(1823—1901)的侄兒、雲貴總督李經羲的老巢。

太原。剛剛由江蘇布政使升任山西巡撫的陸鐘琦在聽說鄰省陝西獨立的消息後,憂從中來。他不知道的是,新軍标統閻錫山正在和自己早已秘密加入同盟會的兒子密謀策反他。幾天後,陸鐘琦還沒來得及與時俱進,就被暴動的士兵亂槍打死。

畫面逐漸疊化為黎元洪跪頌祝文的場面。

元洪投袂(衣袖)而起,以承天庥(xiū,庇佑),以數十年群策群力呼號流血所不得者,得于一旦,此豈人力所能及哉!日來搜集整備,即當傳檄四方,長驅漠北,吊我漢族,殲彼滿夷,以我五洲各國立于同等,用順天心,建設共和大業!

形式主義在這個古老的國度從不過時。祭天大典隆重的觀瞻給革命士兵注入的是精神力量,而黎元洪和湯化龍心裏盤算得更多的卻是現實的權力分配。

權力從來跟道義無關,是力量和利益的産物。

在黎元洪和湯化龍精心算計後拟定的軍政府四個部和政事府七個局的一把手名單中,除孫武攤到一個軍務部部長(還是看同盟會的面子),其餘全是黎元洪的下屬和湯化龍的親信。革命黨用無量頭顱無量血換來勝利的果實,卻被集體踢出權力中心,仔細想想,還是挺坑爹的。

歌不盡亂世烽火

袁世凱五十三歲壽宴,不少故交好友都來洹上村的袁府賀壽。

次日,武昌起義的消息傳來,衆人都很激動,用王錫彤的話說就是“認為袁公必将起用”。王錫彤是當地紳商,袁世凱被罷之初,及時燒冷竈,贏取了信任,為袁打理私産。

隔日,有傳言說朝廷将任命袁世凱為湖廣總督。第二天,阮忠樞的造訪證實了此事。

郵傳部侍郎阮忠樞是袁世凱最重要的筆杆子,跟袁大頭幾十年交情,在大頭年輕落魄時曾資助過他。時人用“雖以梁士诒之倚重,楊士琦之尊信,不及阮忠樞之親昵如家人也”來形容二人關系非同一般。

派阮忠樞親往,可見清廷真急了。

袁世凱循例上了謝恩折。王錫彤和袁克定(袁世凱長子)主張不應政府之命,楊度和段芝貴也持相同意見。

楊度态度最激進,認為即使蕩平了革命,清廷也無藥可救。王錫彤站在陰謀論的角度指出,一旦亂事平定,必會卸磨殺驢。

袁世凱不悅道:“我不能做革命黨,我的子孫也不願他們做革命黨。”

王錫彤知道自己人微言輕,默然退出。

是夜,袁世凱踱到那面寫有“養壽園”三個字的牌匾下。這是慈禧的字,他出神地望了望,突然放聲大笑,笑到最後喃喃道:“湖廣總督?湖廣總督?湖廣總督!”

聲音中透出一絲凄涼與蔑視。

三年前,直隸總督楊士骧派使者向黃興送交了一封袁世凱的密信。黃興拆信讀道:“兄弟此行受直督楊大人所差,以轉達袁宮保(袁世凱曾受封太子少保,故稱宮保)對黃先生的意思。宮保知先生致力于革命,甚為海內外所矚望,也知先生将來必成氣候。宮保願與先生及革命黨人聯合,把清室推翻,複我故國……”

載沣已等不及袁世凱走馬上任,先行派出了海軍統制(海軍總司令)薩鎮冰和陸軍部尚書蔭昌。

薩鎮冰的副官湯芗銘是湯化龍的弟弟,薩鎮冰的敵人黎元洪是自己的學生,薩鎮冰本人是個政治立場并不堅定的老好人。于是,湯芗銘苦口婆心的勸說和黎元洪不遺餘力的策反,讓這個素有“活菩薩”之稱的技術官僚選擇了中立路線,把一堆軍艦扔給湯芗銘,自己跑到上海躲了起來。

蔭昌則是個活寶,滿人纨绔子弟的代表。一筆好字,兩口大煙,三圈麻将,四聲昆曲,外加兩撇八字胡,手拄一根紳士杖,基本能勾勒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形象。

內閣開會時,蔭昌蹬着軍靴,穿着袍褂,半文不武半土不洋地走了進來。在座諸人忍笑向他恭喜:“有旨意命您督師到湖北去。”

蔭昌唱戲般反唇相譏道:“我一個人馬也沒有,到湖北督師,我倒是用拳去打呀,還是用腳去踢呀?”

睡覺都提防漢臣的載沣也知道,讓蔭昌這種在同文館學了三年德語啥都不會說的大爺領兵打仗形同兒戲,便給他配了兩個鎮的精銳部隊。就這還得讓馮國璋再帶兩個鎮随行,以防不測。

臨行前,軍樂隊舉行了隆重的歡送儀式。蔭昌哼着《戰太平》的小曲,拿着身板架勢上了火車。

列車正待啓動,站長忽報郵傳部尚書盛宣懷莅臨恭送。

盛宣懷跟蔭昌略事寒暄,打開一張漢陽地圖,指出漢陽鐵廠的方位,道:“如漢陽鐵廠少受損失,”盛宣懷将胸膛拍得賊響,“本大臣即賞銀十萬。”

蔭昌表示心領神會。

列車啓動後,盛宣懷仍不放心,湊到車窗跟前提醒道:“适所言,勿忘。”蔭昌大大咧咧道:“你備款就是了。”

倆人暧昧的舉動被站臺上的中外記者看在眼裏。狗仔隊将聽到的只言片語解讀為“蔭昌南下,而軍饷不足”。新聞越炒越離譜,直接導致各地的大清銀行發生擠兌,讓本來就瀕臨破産的清廷財政雪上加霜。

馮國璋的部隊早已開到前線,跟革命軍交上了火。蔭昌卻磨磨蹭蹭地往前挪,多走一步都像要了他的命似的。好不容易進了湖北,卻賴在火車上不肯下來。架起機槍大炮,層層重兵環繞。列車前後各接一車頭,随時準備逃命。

一天,衛兵發現遠處走來一大群人,立刻報告蔭昌。

蔭昌想都不想,下令開車。一個參謀自作主張地下去看了看,發現只是一些農婦到地裏收棉花。

如此酒囊飯袋亦能身居高位,清廷不亡,是無天理。

項城之野望

三年前為報兄(光緒)仇而将袁世凱掃地出門的載沣,此刻已連續失眠一周了。幾天前,內閣大臣那桐嚴肅地警告他:“大勢今已如此,不用袁指日可亡;如用袁,覆亡尚希稍遲,或可不亡。”

載沣開始後悔當年聽從張之洞的勸誡,放了袁世凱一條生路,僅以足疾為由開缺回籍。若當時狠下心來斬草除根,袁世凱就沒有機會因閑居而坐養民望,以至天下有變,各方勢力都認為收拾殘局的人選“非袁莫屬”。

然而,從現實出發,載沣也不得不沮喪地承認,陸軍最精銳的北洋六鎮,早已成為袁的私家軍隊。

向現實低頭的載沣接受了跟袁世凱私交頗好的慶親王奕劻的建議,派出了另一個重量級的內閣大臣——徐世昌(1855—1939)。

10月20日的養壽園顯得頗為冷清,袁世凱刻意屏退了衆人,單獨迎接徐世昌。

“菊人兄別來無恙!”

徐世昌笑道:“來之前,慶王拉着我的手說‘袁慰庭是個好人’,我說‘是,只是比壞人更壞!’”

袁世凱也笑了:“知我者,菊人兄也。”

徐世昌正色道:“若非你我相交得早,恐怕我也難以盡知啊!”

徐世昌的思緒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是一個和風熏柳、花香醉人的下午,在河南淮寧縣縣衙當書吏的徐世昌百無聊賴,聽說附近有一座已故兵部侍郎袁甲三的祠堂,風景秀麗,遂往游覽。

在袁甲三的墓碑前,徐世昌看見一個少年的背影。他跪在地上,一邊燒紙,一邊哽咽道:“叔爺爺,孫兒今天才明白,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孫兒将以前做的詩文付之一炬,下定決心不再自困于筆硯之間,荒度光陰,而要學您效命疆場,建功立業!”

徐世昌和袁世凱一見如故,聊了很久。他驚訝地發現,袁世凱的大腦袋裏裝着各種自己聞所未聞的想法。

比如,袁大頭認為中國其實是一座封閉式賭場,裏面的人都在投機。有錢的大投機,沒錢的小投機,身無分文的賣血賣肉也要投機,都指望走捷徑,個別地解決問題。無他,只因這是賭場的生存哲學。

賭場的唯一法則是叢林法則,道德、法律、理想、愛情,在這裏統統是浮雲。但天朝特色還是有的,利益的表面總要蓋上一層人情的餐巾,據說這項悠久的傳統源自于漢朝。

自從恥于言利的董仲舒放出“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的豪言後,許多人就養成了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習慣。

于是,人情是假的,逐利是真的。利益恒久遠,演技永流傳。

所有的賭棍都經歷過理想破滅的時刻,心頭滴血的疼痛,也曾激起過反抗的閃念,卻被場子裏戴着墨鏡西裝革履的彪形大漢給吓退,別無選擇後只能義無反顧地加入到投機的浪潮中。

公平,在任何時代任何地點都不是絕對的;但不公,卻在這座賭場準确無誤屢試不爽地實現了。

理想已死,真愛已絕,遁入虛無,一心投機?不,即使這已成為所有人的宿命,也絕不是袁大頭的選擇。

黑黑黑,黑到最後就是黎明。什麽仁愛兼愛,什麽有為無為,什麽格物致知,什麽知行合一,我只要兩個字,亡清!當所有的希望都已變成絕望,你敢不敢将人生變成一局棋來賭?!

如此心跡,袁世凱只向視為大哥的徐世昌袒露過。而徐世昌則很少跟袁世凱臧否時局,因為他記得早年大頭向他表達過一個觀點:對于惡政府而言,讨論它有多惡為什麽惡怎麽才能不惡等等,都是毫無意義的。

唯一有意義的是:如何終結一個惡政府。

相比于發動群氓起義,袁世凱更樂意親手殺死惡政府,再閉上眼睛嗅一嗅劍身上的血腥味。

那将是何等極致的快感!

無視群氓是因為中國的歷史突出體現了“兩暴文化”。一個暴君,一個暴民,輪流坐莊。順民被暴政盤剝得太厲害,就會變成暴民,揭竿而起,取暴君而代之。暴民掌權後不久,蛻變為暴君,進入下一個輪回。

穿上龍袍即暴君,脫下龍袍是暴民,骨子裏都一樣,誰也不比誰更高尚。起義口號喊得再響亮,也不代表暴民就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因此,歷代亡國之君,非亡于無德,而亡于無能,以至于官僚體系失控,土地兼并、財政赤字,最後政治經濟全面崩潰。

同樣身處黑色世界的徐世昌,遵循的是老子無為而無不為的生活态度。情順萬物而不應物,一切順勢而為。因此,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對袁世凱的目标表示不解,直到一天,提起這個問題時,袁世凱表明了心跡:這的确是空前的挑戰。但少了它,人生将是何等的空虛啊!

徐世昌明白了。此事無關立場無關良知無關道義無關生前身後名,亡清的意義就是亡清本身。

這是袁世凱的游戲,早已深深嵌入他的生命。這是一款需要獻祭的游戲,殉道者的幸福不在結果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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