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端午一過期末就近了,這晚其他人去圖書館複習,屋裏就剩她們倆姑娘,魏潇趴在上鋪,倒吊着,女鬼似的披散着頭發,抓着床板叫她:“玲啊,周末我再帶你去個地方成嗎?”
成玲把視線從書上挪開,好整以暇看着她的扮相,彎起唇來打趣:“去哪,閻羅殿嗎?”
魏潇嘿嘿笑:“一個挺私密的地兒,有點兒文藝,講點兒情懷,最主要啊,有酒喝,有肉吃,還有男朋友談。”
成玲覺得不妥,給她出主意:“你找幾個朋友陪你去吧,我就不去了,馬上考試了,一寸光陰一寸金,我不像你那麽聰明,突擊一晚上就能拿九十九,我得複習。”
說起九十九分的成績,魏潇是真聰明。不像別的姑娘,你看着她在玩,私底下下了苦功夫。她的聰明是天生的,你看着她在玩,真的就在玩,見天玩,門門考試拿第一。多少人想給她講傷仲永的故事,可到頭來自愧不如。
魏潇搞不定沒法交差,有些心急了,憋着勁兒循循善誘:“就一天,真不耽誤你幹正事兒,你就賞個臉跟我走一回,真花不了多長時間。啊?”
成玲聞言有些動搖,講理的同時也在試着說服自己:“我前幾天才跟你出過門,我得争取拿到獎學金。你知道的,我手頭沒什麽錢了,沒有玩的底氣。”
這是實話。
她待人真誠,從不刻意隐瞞自己家境不好的事實,不摻和進別人的圈子攀高枝,不虛榮逞強插蔥裝象,可對魏潇這樣自己珍惜的人向來大方,該花的錢她也不吝啬。魏潇知道這點,也不拉她去消費太高的地方,每回出門都撥着算盤站在她的角度精心算過預算,絕不過度。
大一下學期開學不久,倆姑娘拎了幾罐啤酒上天臺看星星,談天說地。
談理想,講抱負,聊那些女孩子熱愛的閑事八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十六月圓,晚風吹着微醺的人,成玲酡紅着臉,懶洋洋地枕在胳膊上傻笑,她說,潇潇我真羨慕你。
年紀輕輕的漂亮姑娘妍妍笑着,一揮手,扯着嗓門聲問,你羨慕我什麽?智慧?美貌?還是食量?
成玲說都不是啊,我是羨慕你,用不着羨慕別人。
她們暫且沒習慣經歷諸多困難和不如意,越早明白世道可笑,越羨慕什麽都不用明白的人,誰知後來那些人也都明白了,比她們還後悔沒有早點懂得。
魏潇想起那晚,斟酌了一會,誠心誠意地跟她交心:“我畢業大概就按照家裏安排的工作去上班了,沒有自己選的權利,你可能想的要多一些。但我覺得吧,年輕就該做那些既想幹又喜歡的事,有時候你覺得是後果,說不定就是驚喜。如果你是因為想學的好一點,我可以把我的經驗方法統統告訴你,要是你只是想掙錢,我也可以幫你找份輕松賺錢的兼職,你不要因為這些瑣碎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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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玲看不見她的臉,但聽得出她的語氣多真誠,笑了:“我沒有不開心,潇潇,謝謝你這麽在乎我,你太認真了,真不為這個。”
魏潇放下心來,有點尴尬,扯回原來的話題,這次不再雲山霧罩,往詳盡了說:“那你去嗎?不是哪的景點和店面,朋友家的院子,一塊喝喝茶,玩玩泥巴,體驗體驗生活——”
朋友的聰明她看在眼裏,朋友的貪玩她也了解,可沾上朋友這個詞,做什麽事前自己的意願都得大打折扣,成玲于心不忍,在她沒說完前就答應:“行行,我去。”
魏潇一骨碌爬起來,手伸到下鋪試探:“真的?”
成玲咧嘴,和她擊掌,探出頭看着她眉眼彎彎的樣子,捏捏她的臉,爽快地說:“真的。”
魏潇不着痕跡的探試口風:“你覺得上回見到的那個男生怎麽樣?”
成玲對景年印象太深:“你說那個被你罵跑的男生?”
魏潇不滿地糾正:“不是他,是另一個!”
聞言成玲讪讪縮回去,拿起書靠上牆,垂眼說:“挺好的。”
魏潇眼睛倏然一亮,覺得有戲:“挺好是怎麽個好法?”
成玲摸着書脊,從容坦率地說:“挺好的就是挺好的,沒別的意思,見不見得到第二面都說不準。”
從那個一身名牌套裝的男生叫他“闊少”起她就開始有意保持着距離,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心動确實是有的,可真什麽非分之想都沒有。
魏潇聽到她最後一句話,險些說漏嘴,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能嘆一聲好事多磨,麻溜幹自己的事去了。
……
這周周末,魏潇起的比工作日還早,梳洗打扮。
還有室友沒醒,她蹑手蹑腳小心翼翼地壓着動靜,依然掩飾不住那股子由內而外洋溢的欣喜。
一個室友還是被她驚動,揉揉惺忪的睡眼,撐起身子看看,翁聲說:“見男朋友啊。”
魏潇聽到這個稱謂很是受用,笑而不語,壓根想不起來解釋。
成玲坐起來,摸鬧鐘看時間,看到用卷發棒順着毛的魏潇怔了怔,穿了拖鞋走到她身邊,貼着她耳朵道:“真見男朋友?那我不去了。”
“別介。”魏潇趕緊拉住她,“不是只有他,還有其他人,你也打扮得漂亮點,快換衣服。”說完又幽怨地補了一句,“別比我漂亮啊。”
成玲揉揉她剛理順的頭發:“美美,你最美,世界宇宙無敵美。”
魏潇笑得花枝亂顫,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趕她去刷牙。
洗完臉,抹了點日常護膚品,成玲往正描眉的魏潇哪兒看了一眼,認真的樣子,俨然是情窦初開的少女。
她什麽妝都沒化,只塗了一層防曬霜,打開衣櫃挑了件休閑衫,拿了條牛仔褲,換下睡衣後紮了個利落的馬尾辮。
一切準備就緒,室友也掙紮着起床,魏潇還在選唇膏,啃着指甲搖擺不定,一大排擺在那裏,都不便宜。
成玲過去幫她拿主意,勾了勾她A字裙的腰帶,貼心地說:“別塗那麽豔的。”說着幫她挑了支玫紅色的,良心推薦,“這個看着挺适合你,青春精神有活力,又少女。”
魏潇撲上去給了她一個熊抱,塗完她也挺滿意的,讓成玲幫忙參謀鞋子和包,又是乒乒乓乓一陣響。
倆姑娘磨磨蹭蹭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來接她們的人打電話來催了。
一屋人都知道魏潇素來豪爽,聽着她在這頭夾着嗓子嬌滴滴的說話都驚呆了。
一個室友搓着一胳膊的雞皮疙瘩打寒顫,另一個誇張地作嘔吐狀,笑得整個寝室都回蕩着銀鈴般的笑聲。
魏潇挂掉電話恢複了本性,跟她們一通鬧。
五分鐘後她們下了樓,一眼看到一輛黑色奧迪靠在路邊。車裏應該開着空調,駕駛座那邊的窗戶關着,副架的打開了一半,像故意擺明了在等人一樣,禮貌又周全。
裏面坐着的人年紀不大,側臉很是英俊,穿着雖然随意,但氣質渾然天成。
魏潇繃緊了弦,半分鐘的功夫,手心全沁出了汗,抓着成玲的手腕求助,平時挺霸道的人像只紙老虎一樣,抖得像打點計時器,腿都軟了。
成玲朝那邊望過去,仔細端詳了兩眼,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副架的窗戶給她支招:“一會你過去先去打招呼,輕點摳把手,一定要矜持,別顯得太倒貼。”
見她挪不動步子,成玲推了她一把,兩人慢悠悠晃到車邊。
魏潇連說話的聲兒都發着顫,人回她一個字她都找不着北了,慫得連接近都不敢,直往後面躲,企圖拉後面的門,她跟成玲咬耳朵,說得還挺有道理。
“我把你一個人丢後面才顯得居心叵測呢!”
成玲語塞,恨鐵不成鋼的由着她來,誰想蕭寅紳士地傾身幫她開了前門。
她趕緊踢了踢她鞋,示意她坐到前面去,還低聲叮囑:“淡定點聽見沒,別一下撞着門框了。”
真不是不可能。
魏潇坐進車裏,沒出息得大氣都不敢出,系好安全帶後,飽含期待地往後座看。
那眼神,可憐巴巴的。
成玲給了她一個你自己看着辦的眼神,打坐上車開始一直裝高冷。
魏潇沒轍,只得絕望地扭過頭,主動和男神搭讪,技巧笨拙:“師哥,聽說你也是我們這個學校畢業的,和海哥一個專業的?”
蕭寅動手把她那邊的窗戶升起來:“高溫等離子體物理。”
魏潇從父輩那兒接觸過一些淺層次的常識,像好不容易找到了共同語言,驚喜地說:“是嗎!我大一的時候差點去學核能科學工程,可惜現在各地的研究所都不招女孩兒。”
蕭寅這回認真看了她一眼,覺得女孩知道這些挺少見的,說的字多了不少,也沒有不妥地細說,更沒有故意駁面子的跡象:“嗯,那個是裂變方向的,我們研究的是聚變方向。”
魏潇聽見有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經過一番交談,神智也回歸了些許。
她也不逾越,給今後的交往留足了餘地,打開話匣子,聊車,聊今天的天氣,聊北京的交通狀況,坐她旁邊的男人氣定神閑地一一作答,氣氛算不上尴尬。
成玲在後面一聲不吭地聽着,倒是有點驚訝,沒想到江海闊學的是這麽生僻冷門的專業。
她看着林蔭道的樹一棵棵從窗外閃過,若有所思地靠在玻璃上,太陽穴碰到冰涼的玻璃,驅走了睡意,神思也漸清明。
車子開到胡同口,太寬進不去,魏潇領了成玲的人情,并沒有見色忘義的撇下她,拉着她的手往四合院走。
成玲算是她請來的客人,按着規矩要擡頭看匾,黑底綠字的牌匾高高挂在鑲着銅獸鐵環的漆紅大門上方,江海闊和一個女生站在門前,像是來迎他們的。
魏潇清楚成玲的酒量,舍不得讓她出醜,徇私舞弊地咬着字問:“你仔細看看,這地方叫啥名兒?”
成玲仰頭看着那塊匾,就算好友不提醒她也看清了,唇齒間咂摸着這兩個字,只覺得意趣橫生:“酒窯。”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可能有點慢熱,主要寫些背景和淵源,等倆人厮混到一起,給你們放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