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很長一段時間,周圍的人提到蕭寅就想到魏潇,談到魏潇就會想到蕭寅,把他們當成不可拆分的整體,誰也沒想到兩人最後會分開,可真相往往很殘忍。

其實蕭寅第一次見到魏潇不在別墅裏的集體聚會,也不在四合院裏她處心積慮謀劃的一出。

他比魏潇大不了幾歲,她預科進校,而他已經得到校長推薦,保送了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學,總之是出身同門。

畢業前他去拜謝恩師,想着其間還有調去教低年級的幾位,趁全校大掃除的空當,他從高三獨一棟樓,到了其他年級所在的一號教學樓。

預科生提前半年來,學校資源有限,就把他們安排在一樓以前做雜物室的幾間,魏潇蹲在地上擦瓷磚,不知是偷懶還是晃神,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什麽也沒有的牆發呆,粉色的內褲露出一大截,木讷的樣子像只兔子。

蕭寅經過,輕飄飄提醒了聲,同學,內褲。

魏潇吓得一抖,剛從思緒裏抽出身來,條件反射地拿校服罩住臉,原本只露出的小半截腰肢,變成了一大截。

少女的線條優美又柔軟,他卻走遠了。

可能初見并沒有什麽印象,只是茫茫人海中不經意的一眼,轉瞬即忘的一眼,何況還這麽滑稽。

真正難忘是在升旗儀式上,魏潇被通報批評。

別人打架她頂鍋,全校都在議論。

這也是蕭寅第一此注意到這個姑娘。

聽說她談得一手好鋼琴,年紀輕輕就上過節目;聽說她成績優異,中考時所有理科加起來只扣了兩分;聽說她俠骨柔腸,仗着老師殷切期盼,為好朋友背了鍋。

當然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傳說都不如她上大一時江海闊帶給他的消息來得勁爆。

那時她們軍訓是要去營區的,部隊長官提了個有點不近人情的要求,不允許她們帶防曬的化妝品,魏潇不幸被搜出了一瓶BB霜,人家也沒打算給她處分,只是說要沒收,可她嗜美如命地幹出了一樁荒唐事。

進口産品包裝上一個漢字都沒有,她靈機一動欺負當兵的英文不好,非說是一種補充體能的特殊飲料,說着把瓶蓋一拔,要喝給人看,對方怕鬧出人命就這麽算了,魏潇也因為這事兒成了轟動一時的校園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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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後,魏潇向他告白時非常激動,興奮了好幾天,殊不知他的心情更複雜,那時他發誓要對她好,無論是物質上的富裕還是精神上的滿足。

可惜好景不長,對他趨之若鹜的女人中有一個愛得相當瘋狂,腦子裏裝了生米煮成熟飯的思想,有天逮着機會把他灌醉,想要一些不可言明的事發生。

可第二天天亮,小說中經常出現的衣衫不整酒後亂性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反而出現了相當可怕的一幕。把他扶進酒店的女人被他用領帶綁在了床頭驚恐地看着他,身上用皮帶抽出的傷痕觸目驚心,對方嗚咽着,痛苦地哀嚎。

受童年陰影的影響,他的潛意識裏存在着強烈的暴力因子,在可以控制的狀态下能夠自己壓制,可在醉酒時一切顯露無遺,就變成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女人對他是用了真情的,并沒有把這件事傳出去,可他面對着這樣的自己,就像看到了一個怪物,不可能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輕易釋懷。

他很喜歡魏潇,私心加上長久受到衆星捧月的待遇養出來的傲氣,盲目地相信只要滴酒不沾,這些算不上問題。

可魏潇是那種向往自由、精通玩樂的女孩愛極了酒,希望心上人是一個比自己酒量好,可以陪她喝酒且把自己扛回家的人,時間一長,勢必瞞不住。

他心裏藏着的這個秘密事關男人的自尊,這種東西在傳統文化的熏陶下,是個直接和名聲勾連的東西。

不知道是為了自尊,還是對魏潇愛得徹骨,不想她受傷害,為了不虐身,只有向虐心的方向發展。

不久魏潇重病,切除了身上一個重要器官,他憂心忡忡等到她康複,卻狠心提出了分手。

魏潇形容枯槁,在他面前哭得令人心疼,難過地說:“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沒膽嫌棄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歡我,可你既然不喜歡我,又為什麽要答應我,如果是為了哄我開心,為什麽我現在不開心,你卻不再哄我了。”

他心裏很難受,卻故作冷淡地推開她,口是心非地說:“因為以前喜歡過。”

說完在魏潇泣不成聲地哭泣下掉頭離開。

他沒有回頭,因為一回頭就能看見她蹲在地上傷心落淚的模樣。

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卻細心地了解了她全部的喜好,知道她吃到好吃的蛋糕會惬意地眯眼,知道她看狗血的肥皂劇都能暴露淚點,知道她的內心敏感卻強作堅強。

她其實是他見過最好的姑娘,原本是要妥帖安放細心收藏,捧在掌心裏疼愛的,可惜唯有長情,不能久伴,只能送她到這一程了。

魏潇其實和所有女孩一樣單純,都會想不通情感變換,一個人怎麽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只當是自己累贅的身體惹下的禍端,于是登門拜訪,想努力感化他的父母,證明自己除了身體不如從前,還有其他許多優點。

她把自己放得很低,從沒有這樣卑賤,結果是他的父母都很喜歡她,卻始終只能看見他漠然的眼神和面不改色的神情。

她愛慘了他,妄圖抓住他一點點暗示,去改變成他稱心如意卻不再像自己的人,可是沒有。

甚至她在廚房故意劃破了手拿給他看,他也只是聲音清冷地說,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笨。

再濃烈的情感在這樣的冷落下,總會消失殆盡的。

他不知道他努力做成這樣,當她真的離開,為什麽心會那麽後悔。

隐瞞從來不是高尚的事,說到底還是自以為是和斬釘截鐵的自私,人生在世如若沒有尊重,通常追根溯源都是活該。

江海闊作為唯一知道內情的人不擅長橫插一腳樂善好施,倒是因為這個原因和魏潇走得遠了,況且那時成玲自作主張和他分手,他和魏潇是同一條戰線上的。

這種事即便最後真相大白當事人也不會覺得高興,出現冰釋前嫌和好如初的戲碼,只會氣當初的諱莫如深。

蕭寅這幾年心有雜念,并沒有将自己的才華發揮到應在的領域,在一家和自己專業毫無關系的公司工作,一月也有七八千的薪水,要不是江海闊前兩年的推薦邀請,他可能這輩子也沒有回歸本行的機會。

他沒有禍害過任何一個姑娘,他愛的人已經結婚,他也就打算孤獨終老。

兩個許久沒見面的朋友在街邊小菜館裏聊天,成玲則買了好多菜回家,像尋常妻子查崗一樣問他:“你下班不回來,到哪去了?”

江海闊也不避諱,看着對面的人回答:“蕭寅在我旁邊。”

成玲怔了怔,聯想到他之前說的辦事,一切都對上號了。

作為魏潇的朋友,她沉默了一會五味雜陳地說:“早點回來。”

江海闊完全把她當女兒,這時候都不忘囑咐:“你說沖劑難喝我這次買的膠囊,吃的時候用不了那麽多水,所以你自己有事沒事倒點熱水喝,想咳的時候忍住,不然會越咳越厲害。”他說到這裏又變卦,“算了,家裏有梨我回去給你炖,晚上別忘做清淡點。”

成玲晃到陽臺,真看到箱拆了封的梨,打開箱子拿出一個剝掉包裝:“我自己來就好,炖多點晚上回來你也吃點好吧?你吃糖嗎?我放幾塊冰糖進去可以嗎?”

江海闊沒意見:“你別燙到手就好,那個壺上的膠套掉了,把手都是鐵的,你要炖的話直接用鐵鍋炖,稍微涼點再往外倒。”

成玲雖然管着他的工資卡還體貼地問他:“我能在網上買個不鏽鋼地煮鍋嗎?以後……”

“可以。”

“要是寄我公司……”

“寄到我單位就好。”

要不是心有靈犀的默契,她都要以為他在忙別的事,沒多說就挂了。

蕭寅聽着兩人膩歪,一笑:“你們快結婚了吧,我到時候随份子給你們包個大紅包,人就不去了。”

江海闊給他杯裏斟滿茶,也不虛僞地客套:“我知道你怎麽想的,還君明珠應垂淚,恨是重逢未嫁時,她過得好,只會讓你更遺憾。”

蕭寅扶住茶壺道了聲謝:“其實我仔細想過,無論以前還是現在,我都是不該出現的人。我不遺憾,我只是後悔當初傷她傷那麽深,我沒有不可以忍的,但忘了她受不了,如果剛才打電話給你的人是成玲,她應該慶幸你受得起。”

江海闊搖頭,誠懇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那時候沒有挽留,如果挽留了她還堅定地要和我分開,我今天就不會這麽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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