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
“你聽見了多少？”周澤楷問。
“從……”前一秒還氣勢十足的某人立即漲紅了臉，打死也說不出什麽“痛痛飛走”之類，“從老子安慰某人開始！！”
周澤楷了然地點點頭：“哦。”
“哦你妹，”孫翔打開燈，懶得再跟他浪費時間，往床邊一坐，指着床前的凳子，“快點，老老實實交代。”
周澤楷走過去坐下：“那些都是實情。”
“只是沒有說完整的實情對吧？”孫翔不要太懂周澤楷，一看對面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中真相，“行了，都說最後一次給機會，再敢藏着掖着，信不信我揍你？”
周澤楷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會。完整的版本……本來就打算只告訴你。”
2.
客觀來說，在發掘真相這件事上，周澤楷目前的主治醫師幫了大忙。
他當時正給周澤楷講術前須知，不知怎麽回事，忽地感慨：“若非親眼所見，我作為醫生都不敢相信世界上真有人因為通識性氣味産生排異。”
“不科學？”
“也不是。這麽說吧，理論上，任意兩種信息素都有排斥可能。但臨床數據上，像橘子、蘋果、牛奶一類，日常生活中能頻繁接觸到的味道，它們引發的排異反應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小到，唔，總之比萬有引力出現的可能性更小。而且……”
“而且？”
“而且它們不僅最難和別的信息素産生排斥，也同樣最難接納別的信息素。”
“李醫生，”周澤楷眼神一動，“通識性信息素一般會在怎樣的情況下接納別的信息素？”
“哦，這個就複雜了，我只能舉一種可能性最大的情況——雙向高度吸引。”
“高度吸引？”
“對，一般我們醫學上管信息素契合度大于50%叫高度吸引。”
說到這裏，醫生意識到自己好像岔題了，連忙轉回手術的事。
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
手術之後，周澤楷另找了家面向私人的醫療機構，要求對方檢測适應劑和周澤楷自己的信息素的雙向匹配度。這種檢測雖然合法，卻沒有什麽特殊的醫學意義。通常情況下，只有那些相親中的家長愛做。
叔叔阿姨中突然來了個未成年，前臺接待非常驚訝。不過只要有錢，他們自然願意配合。
孫翔知道周澤楷手術用适應劑依照自己的血樣調配。他心底某個荒謬的念頭像個氣球一般急遽膨脹起來，以至于周澤楷話音剛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問：“然後呢？結果出來怎麽說？”
“稍等。”周澤楷俯身過去，重新觸亮他手裏的手機，快速滑動了幾下屏幕，調出另一份文件，“你看。”
孫翔順着他的動作低頭，緊接着瞪大了眼睛，“這、這是真的？”
3.
孫翔急急地将手機高舉到眼前，仿佛要拿放大鏡把每個字看清楚。
半分鐘後，孫翔深吸一口氣，擡頭望向周澤楷。他的眼中有狂喜，同時又有許多遲疑——人在巨大的、突如其來的好消息面前，總是容易如此。更何況好不容易才消化接受掉某個截然相反的噩耗的自己。
“這份報告說，我們……”他的聲音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匹配度99.9%”周澤楷替他補完那幾個字，“你已經看見了。”
孫翔愣在那裏。他知道這幾個字意味着什麽，因此才有種仿佛在做夢的恍惚感。
“再準确一點。”周澤楷笑了一下，“你就是我的萬有引力。”
4.
手機掉在地上。孫翔站了起來，往前猛跨了一步，跌跌撞撞地沖到周澤楷面前，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臂。
“再說一遍。”他看着周澤楷。
“你就是我的萬有引力。”周澤楷看着他。
孫翔不說話了。這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句子，周澤楷以前說過，說過不止一遍，但無論哪一次，都不如這一次給他造成的沖擊最大。
是萬有引力，是另一種意義，另一種更普遍意義上的，萬有引力。
大腦的淺層邏輯很清晰地給出了以上表述。但這只是開始。
他的呼吸在加快。腦子裏沖進各式各樣的畫面。
他想起訓練營結束後的半個暑假，想起自己躺在床上，對着燈光看疤痕時那種五味雜陳的心情，想起第一次意識到喜歡上周澤楷時的掙紮，想起靈光乍現後的自我催眠，想起交往後兩人每一次親密接觸時的克制，想起明明不甘又失望，卻為了顧及周澤楷的心情，硬要裝潇灑安慰對方的自己。這些畫面走馬燈似地呼啦啦閃過，最後定格在那個冬季午後，沖進手術室，抓緊渾身冷汗的周澤楷的手的自己。
——為什麽偏偏是他，為什麽偏偏是周澤楷？他們做錯了什麽，想要好好地談一場戀愛，接一個吻，有那麽難嗎？
如果命運是一個人，也許孫翔早就已經沖上去抓着對方的肩膀狂搖，非要對方給個答案為止。
想到這裏，孫翔擡起頭，一面用力吸了吸鼻子，一面狠狠地抹了把眼睛。
然而即使這樣，讨厭的淚水還是争先恐後地從他通紅的眼眶邊滾出來。
“不許看，老子沒有哭。”他啞着嗓子命令道。
“嗯。沒有。”周澤楷抱住他的肩膀，側過頭去親了一下他的唇角，順便舔掉了那顆恰好劃過的鹹鹹的眼淚。
“不是沒有哭，是在笑！老子高興得很！”孫翔臉都紅了，還要嘴硬，“反正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看不見！”
周澤楷不再發表任何意見。他閉上眼睛，拇指輕輕撫過孫翔的眉骨，捧住某個超要面子的家夥的臉，準确無誤地将那張發着抖的倔強的唇堵住。
無聲的溫柔像水一樣籠罩了孫翔。又一股更洶湧的情緒湧上來，為了抑制落淚的沖動，孫翔的喉嚨繃得又澀又痛。
而周澤楷的吻卻落在他的喉結上，令他呼吸都跟着顫抖起來。
他緊緊扣住對方的發根，咬住下唇，滾燙的淚終于再一次無法阻止地滾落下來。
原來周澤楷都知道。
他們共享恐懼、膽怯、憂慮，也共享歡愉、蜜意和心跳。
這個認知就像一輛呼嘯而來的火車，撞向他的胸口，将他內心淤積的那些，本以為永不會見天光的，最深最晦暗最難以啓齒的負面情緒，給撞得支離破碎。
他微微仰着頭，好像連呼吸都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
當然還有許多疑問。比如為什麽周澤楷到底是怎麽是在什麽時候重新想起來的，比如既然周澤楷對他也是萬有引力，那為何生理上卻強烈排斥着……
但這些事比起那一紙檢測報告來說，都是可以稍稍往後放的事情。
“翔哥，”仿佛被他情緒所感染，周澤楷重新吻了吻他的唇，低笑着說，“高興的話，麻煩認真回應我一下。”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