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暗,救命恩

容辭習慣性的護住小腹,在這冬天的夜裏額頭上竟然冒出了不少冷汗,她逼迫自己盡快鎮定下來,告訴自己越急就越容易出錯。

可是這裏實在太黑了,周圍不是樹木就是假山,遮擋住了一切可能傳過來的光線,風吹過樹枝發出的飒飒聲也讓人毛骨悚然。

容辭一邊慶幸今天為了遮住肚子穿的非常厚,就算自己找不到路,堅持到第二天早上也凍不死;一邊也在期待王氏什麽時候能發現自己的兒媳不見了,派人出來找找。

她正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向前走,越過一處假山後,卻突然發現前面隐隐約約像是有光的樣子,不由大喜過望,連忙朝着光源的地方趕去。

她只顧飛快的朝有光的地方走,卻沒發現此刻已經出了假山花園的範圍,等她一腳踏出,卻發現沒踩在路面上的時候,立刻就有了警覺,但這已經太遲了,她現下活動本就不靈活,極力想要站穩身子,卻怎麽也找不到平衡,無奈之下只能下意識護住腹部,只希望胎兒能少受些沖擊。

出乎意料,下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跌落在地的沖擊,而是冰涼刺骨的湖水。

她竟然失足跌進了湖裏。

容辭很快從沒有馬上摔死的慶幸中清醒過來,因為她發現現在的狀況其實更棘手。

她掙紮中發現這水雖說不上很深,但淹沒自己卻剛剛好,她的頭全沉下去腳卻并沒有踩到水底!她慌亂間用盡全力抓住岸邊的石板以此借力,把頭露出水面想要爬上岸,但剛剛為她保暖的幾層棉衣此刻卻瞬間吸足了水,一個勁兒的把她往湖底拉,加上冬日裏寒冷刺骨的水溫,不過幾個呼吸間就讓她渾身僵硬,手也使不上力,從石板上滑脫,整個人一下子浸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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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容辭看到的光亮其實來源于一把小小的燈籠,那燈籠被放在湖邊一支小舟上,一個男子正仰面躺在這個簡陋的船上,怔怔的看着漆黑的夜空。

謝懷章近來煩心事頗多,身邊也并沒有親近到可以訴說心事的人,偏偏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無堅不摧,又覺得他如今肯定心情飛揚,意氣風發,各個都要上前來阿谀奉承,用各種方式巧立名目往身邊湊,殊不知現在他的心情低沉到了一定地步,并不想聽這些毫不知情的人的歌功頌德。

最難的是他不僅不能表現出來,還要做出一副心情愉悅的樣子聽着,畢竟自己此時任何反常的行為都會被人仔細琢磨成各種意思,這種揣摩會附加在政令上,影響着內閣或六部的所有決策,這後果太嚴重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任性妄為。

白天無處可逃,只能在晚上得個清淨,偏偏今晚趕上德妃生日,為她設宴的水臺距離謝懷章的寝殿太近了,那邊的歡聲笑語不停地往他耳朵裏鑽,他自然明白德妃如此安排的用意,卻非但沒有如她所願生出興趣,反而恨不得堵上耳朵厲聲命令所有人閉嘴,還他個清淨——這當然也不能做。

于是只得撇開所有下人,一個人來到這個幼年時發現的小船上,吹着冷風什麽也不做,卻多少能透透氣。

正出着神,突然被一點聲音驚動了,他皺眉往那邊看,正看到一個人影歪着身子落入水中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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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章對此地分外熟悉,知道那人落水的地方水其實非常淺,又靠近岸邊,除了湖水冷點之外并沒有危險,他自己也是個頗為冷清的人,于是便想移開視線,并不打算多管閑事。

不想卻看那人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在堅持,可是抓住岸邊的手卻很快就松了,整個人全都落入了水中,謝懷章這才恍悟落水的人怕是并不高大,在他眼中十分清淺的湖水可能就是這人的滅頂之災。

到底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拿那盞光線微弱的小燈略找準方位,便脫了外套,跳入水中救人。

他找到人之後發現人已經不省人事了,便抱住人想向上拉,才發現這人穿着幾層夾襖,外面還系了一件帶毛的厚披風,這些衣物一進水,馬上重了幾十倍,怨不得他一個勁兒的往下沉。謝懷章好不容易将這人的頭擡出水面,再往上托卻無處使力,只得胡亂将這人身上的披風解了,随它落在水中,又将厚重的外套一并扯下來,雙臂一使力便将人托上了岸。

他在岸上将人托起來,黑暗裏仔細辨別,這才發現她竟然是個年歲不大的女子,剛剛用力托舉腰身的時候他便察覺了異常,此時貼近了果然看到她的腹部明顯隆起,一眼看去便知是有了身孕的樣子。

謝懷章微微一愣,這正正戳中了他現下最大的心事,不由慶幸自己剛才反應及時,若剛剛他以為她能自救從而袖手旁觀,豈不是一屍兩命,更讓人心下難安了。

這麽一愣神的功夫,眼前的女子便咳嗽了兩聲,緩緩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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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辭被水嗆了一口,出了水後很快就恢複了清醒,她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感覺孩子并沒大礙後才發現自己的披風和外衣都不見了,沒有厚重衣服遮擋的腹部,即使束着腰也分外明顯。

她在那一瞬間整個人驚恐的一動不敢動,然後察覺到自己正靠在一個男人的胳膊上,立刻吓得想要直起身子,可她剛被湖水凍得渾身僵冷,略掙紮了兩下就動彈不得了。

還是那個男子把她扶正後,将她靠在欄杆上,然後半蹲于她身前,用他沒有波瀾,使人分辨不出絲毫情緒的聲音說道:“夫人懷有身孕,還是小心為上,萬不可獨自到如此偏僻之地。”

他果然看出她懷孕了!

容辭告訴自己要冷靜,此時天色黑暗,只能看清人的輪廓而看不清五官,他必定不能記得自己的外貌,此次來赴宴的人衆多,婦人中懷孕的也不在少數,光容辭見到的就有四五個,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今晚在內宮的男人只有三種,一是皇上,二是內監,三就是赴宴的皇室宗親、王孫公子。眼前這人看氣勢就絕非內監,陛下今晚身體不适,連德妃的壽宴也沒有參加,就更不會大冷天跑到這犄角旮旯來了,那這個男人九成是宗親。

其實他不論是這三種的哪一種身份,和自己再見的可能都少之又少,這麽想來,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容辭自我安慰了一番,終于放下了心,卻聽他又道:“夫人衣衫濕透,恐生風寒,我喚人來将你送回去吧。”

“不行!!”容辭聞言一驚,連忙拒絕,此刻敢與他相處,不過仗着黑暗無光,誰也看不清誰,若讓人大張旗鼓的送她回那燈火通明之地,豈不是要鬧得人盡皆知?

她竭力保持聲音的平靜:“多謝您救命之恩,實在不便多麻煩了,勞煩您給指條能回水臺的路吧,妾身感激不盡。”

若是自己回去,就避開人去找王氏帶來的丫頭換身衣服,誰也不用驚動……只是自己的披風哪裏去了?就穿着這麽兩件趕回去,肚子不知能不能遮得住……

謝懷章是什麽人,豈會看不出她的驚慌,一眼便瞧出她有難言之隐,但他生性不愛多事,便不再深究,只作不知罷了。又看她凍得哆哆嗦嗦,口裏還說着感激之詞,想着她懷着身孕還要遭這樣的罪,難得的動了恻隐之心,便道:“那你稍等片刻,拿件我的鬥篷禦寒吧。”

說着走到湖邊,看了眼自己已經濕透的衣衫,便踏進湖中,向先前的小船涉去。

容辭來不及拒絕,便驚訝的看着那男子跳入水中,這時就能發現他起碼比容辭高一個頭還有餘,她掉進去便沒下去的湖水只勉強到男子的下巴。

他從新上了船,把相隔本就不遠的小舟劃到岸邊,容辭這才看見船上居然有一盞小燈籠,她慌忙轉過頭,下意識想伸手遮住臉,不想男子下了船,卻并沒有帶那盞燈籠,只拿了他的鬥篷,将之仔細地披在了容辭身上。

她感覺到僵硬的身體慢慢有些回溫,便試探着扶着欄杆站了起來。

男子指了路給容辭看,便轉過身背對她:“船上有燈,夫人自去取罷。”

容辭眼裏有些濕潤,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只能去船上取燈,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他,見他一手扶着欄杆,正背對她站着,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認真道:“尊駕救命之恩,妾身實在無以為報,求尊駕告知姓名,日後也容妾身回報一二……”

男子依舊沒有回頭,只是道:“不必了,”說着停頓了一下,語氣中終于含了些許說不清的傷感意味:“孕育子嗣并非易事,請夫人日後多加小心……若能順利誕下麟兒,也就算不負我今日所為了。”

容辭不知道他在傷感些什麽,畢竟交淺言深也不好多說,只能拿了燈最後沖他的背影行了一禮,背對着他走了。

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目光朝着相反的方向,誰也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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