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坦白

楚斟本急促的腳步募的便頓下, 看向方管事的背影時帶了幾分異樣,唯有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白郝所說的入贅婿的意思。

下一刻, 珠簾便被從裏掀開,珠翠打的紛紛作響,白郝面上皆是焦急, 一見着楚斟眼神忽的便亮了:“孩子, 你快來!”

上前一步拉住了楚斟的手,而後二話不說的便要将他往裏頭拉, 神色匆匆仿若他去遲一刻,盛婳便會就此斷氣。

楚斟的小身板被拉的直踉跄, 不由分說的匆匆的跟着進了屋。

現在已是天黑時分, 屋子裏比上一回要暗上許多, 燭火都堆在拔步床前的杌子上,将榻上的人照的發亮, 楚斟一眼便瞧見昏迷在床榻上的盛婳, 床榻上的好似被籠上了一層盈盈佛光一般, 娴靜又蒼美。

自打楚斟進了屋, 一衆人便屏氣凝神将目光落在盛婳身上,也不知是不是真起了作用還是怎的, 只見盛婳的柳眉微微蹙了蹙, 好似下一刻就能睜開眼睛來。

白郝的笑眼瞧着便要展開,只是叫人失落的是,盛婳也就只是蹙眉而已, 白郝的笑便僵在了面上。

“是不是離得太遠的緣故?”方管事見白郝的臉色一沉, 忙在一旁猜測道。

說罷便端了個凳子擺在床榻前道:“楚三公子, 這邊近些, 您到這處來。”

白郝的眼神裏帶着幾分瘋癡,看向楚斟道:“去!”

楚斟的心高懸而起,此刻比誰都迫切希望盛婳醒來,只有她醒來,才能證明他有用處,一步又一步靠近她,只是床榻上的人卻是毫無反應,他坐在那處,燭火照不清他的面容。

已經很近了,近到能聞見少女身上幽幽的若蘭女兒香。

輾轉一刻鐘過去,床榻上的人,除卻微微蹙眉,在沒有其他動靜了,毫無要輾轉醒來的意思。

“怎麽會,怎麽會!”白郝沒了耐心,沉聲質問,他看向向方管事道:“上一回他來,婳婳不是醒來了嗎!”

方管事也沒了主意,看向楚斟的眼神,也盡是懷疑,搖了搖頭也覺得奇怪。

一旁劉本見楚斟局促在凳子上,拳頭放在膝前的窘迫模樣,尤其在白郝與方管事的眼神下好似犯了什麽彌天大錯一般,不禁動了恻隐之心,眸光一轉上前一步道:“姑娘這回是風寒,病的重,這一時半會醒不來,再等等,咱在等等許就......”

白郝聞聲沉聲不語,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眼楚斟,許久在應了一聲道:“那便在等等,阿斟今夜勞你辛苦一場,便在這等着。”

楚斟咬了咬腮幫子忙應道:“學生應當的。”

白郝應了一聲,看向劉本道:“仔細照看!”說罷看了眼方管事便轉身離去。

方管事自是知曉白郝的意思,忙轉身跟上。

屋子裏除卻守着的幾個丫鬟,在沒有旁人了,劉本看了眼楚斟才起身收拾醫箱,靠近楚斟時低聲嘆了口氣似惋惜道:“這入贅婿可不好當,楚公子你......”

楚斟神色一怔,抿了抿唇,是他低估了白郝幾人對入贅婿的期許了,他聲音低似蚊蠅道了謝:“多謝劉先生解圍。”

劉本搖了搖頭,在楚斟的肩頭拍了拍,沒再說話。

白家書房

“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說他一來,婳婳便會醒嗎!”白郝猛地拍了下桌面,神色凝重的好似沉霜。

方管事縮了縮肩道:“老奴記着那日卻是如此呀,老大人可記得那術士是如何說的?”

他頓了頓猜測道:“會不會是楚公子并未與姑娘未行訂婚儀禮,眼下算不得是姑娘的未婚夫婿,還不能替咱姑娘擋煞?”

白郝抿了抿唇道:“既擋不成,那上回是怎麽回事?”

方管事倒了杯茶到白郝跟前道:“上回會不會只是巧合?”

白郝接過茶盞,沉思一瞬喃喃道:“巧合?”他舔了舔舌尖道:“我總覺得不是什麽巧合。”

方管事低聲嘆了口氣,遂也沒了主意,他眸光忽一亮,像是想起了什麽,可又覺荒誕,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白郝卻未瞧出來,一門心思只撲在盛婳這樁事上:“那便在等等,若是還未醒,那就盡快訂婚,許你說的對,眼下他還不算是未婚夫婿.......”

方管事被打斷了思緒,愣了一瞬忙應了一聲回道:“欸!是,老奴明白!”

只是這一等便是一兩日,床榻上的人熬着,榻下的人也跟着熬着,劉本每日來把脈,便瞧見楚斟一直都陪着一側,瞥了眼一旁動都沒動的飯食,不禁勸道:“楚公子多少吃些東西吧,明日便要行訂婚禮,你這幅樣子怎麽能撐的過去?”

楚斟這幾日的信念幾乎都要被摧滅,他不是沒瞧見前來送飯食的人那越發冷淡的臉色,好似盛婳沒醒便是他的罪過,他本以為這兩日過去,自己應該被白郝放棄才是,當真沒想到訂婚禮會如期舉行。

他嘴角帶着自嘲道:“劉先生你可是聽錯了?”

劉本一臉認真道:“應當未聽錯,來前還聽方管事在吩咐府上下人安排明日事宜,你若不信,便随便捉來一人問問?”

楚斟聞聲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床榻上的盛婳詫異道:“可盛二姑娘沒醒,我就沒了.....”

劉本會心一笑打斷道:“你們還未行訂婚禮,你眼下也算不上與二姑娘有什麽關系,應當還不算是那術士所說的意思。”

楚斟本晦暗的眸子一點點的亮了起來,他一把拉住劉本的手道:“先生的意思是明日訂了婚,二姑娘便醒來,楚斟不算毫無用處?”

劉本忙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道:“有沒有用處這劉本可不清楚,也不知那術士是不是這有本事。”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姑娘當真醒了,你與二姑娘便當真是天定的姻緣了。”

明明是一整段話,可楚斟好似只聽了後半段,嘴角微微勾起,喃喃重複:“天定的姻緣......”

白府門口

盛安下了朝便匆匆趕來,恰與一人在府門外險些撞了個正着,他忙往後退了一步,正要發怒,一擡頭便瞧清楚了人,怒意便又咽下,抱歉笑道:“阿衷啊......”

陸衷微微躬身客客氣氣道:“盛大人安好。”又歉道:“陸衷一時不查,險些沖撞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盛安擺了擺手道:“無事,無事,你這是往哪去?”

陸衷道:“回趟陸家。”

盛安了然點了點頭道:“再有半月便是春闱了吧,你天賦高,又一心撲在上頭,憑你定能取得佳績。”

陸衷笑着應下盛安的話道:“那多謝盛大人吉言,陸衷還有事,便不耽誤盛大人了,對了,先生此刻應當正在書房,盛大人可去那處尋他。”

盛安便沒再說話,颔首看着陸衷離去,李管事在一側道:“老爺今日需早些回府,三姑娘午上就醒了,說是叫人暗算了很是委屈,許姨娘也在府上哭鬧着說要您回去做主。”

盛安很是不耐煩的皺眉道:“做什麽主?若非她們,婳婳也着不了風寒,莫說這事與婳婳無關,就真是她推的,我也做不了主!”

李管事連連點頭卻為難道:“可許姨娘好似有些拎不清......”

盛安甩袖索性道:“醒了也好,你回去安排着今夜便見他們送到莊子上去!阿歡年歲漸大,心思也越發歹毒,跟那人心性一樣,是我存了妄念還想着能改一改她,可見是根本養不好的。”

人在氣頭上說話便容易出岔子,李管事耳尖的聽出不一般的意味來,追着問了一句;“大人說的是誰?可是許姨娘?”

盛安神色有一瞬的慌張,而後又消失幹淨,神色一肅便什麽情緒也瞧不見了,囫囵的點了點頭,便催促道:“快去辦吧。”

李管事不疑有他,看了眼天色,是該早些回去辦,若是再拖下去這天都要黑了,屆時許姨娘便又要推說害怕又要在府上留下,李管事生怕送不走這一對母女,聞聲忙轉身離去。

**

馬車直奔陸家門庭才停下,明盞在外喊了一聲:“大公子,到了!”

閉目養神的陸衷聞聲睜開眸子,便掀開車簾下去,忽腳步一頓看向明盞跟書伺道:“盛二姑娘的事務必守口如瓶,焉生明日便要去參軍,莫壞了事!”

書伺與明盞對視一眼,自然知曉這其中重要性,連連點頭道:“是,大公子放心。”

陸衷這才算放了心,甩袖進了府,算起來他也有一月沒回府了。

他直接去了照水院,還未進屋便聽見院子裏武器摩擦于半空中的蹭響聲,嘴角不禁勾起,推開院門,果不其然,便瞧見陸焉生穿着單薄衣裳立于院中正再習武,動作間幹淨又利落,這劍舞的實在漂亮。

寧去一眼便瞧見了陸衷,忙上前招呼:“大公子,您回來了。”

陸衷颔首算是應了,目不轉睛的盯着陸焉生,看了一會問道:“多久了?”

寧去答:“兩個時辰了。”

陸衷點了點頭,面上并未閃過心疼,他太曉得生在陸家想謀得前途有多艱難,要吃多少苦頭,又受多少罪,首先下的功夫便必須要比旁人多,并未喊陸焉生轉而走到石桌旁坐着,便默聲陪在一側。

寧去本以為陸衷會勸一勸,怎想他卻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一時無奈。

這一等便是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陸焉生将劍柄朝着一推,而後便穩穩紮于前頭海棠樹上,樹上雪花好似落葉一般紛紛落下。

“兄長。”陸焉生抹了把汗,喊了聲陸衷。

陸衷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才起身:“你明日參軍,我回來替你踐行。”

陸焉生接過寧去遞過來的汗巾,擦了擦才道:“多謝兄長費心,兄長春闱在即,實不必分心在焉生身上。”

陸衷擺了擺手道:“那不一樣,見你入軍營,比我當初秋闱中第還要高興。我已叫王管事備了飯菜,今夜陪你用膳。”

陸焉生看了眼陸衷,猶豫半晌話想問的話到底是沒問出口,便是他問,陸衷也未必會說,他點了點頭道:“大哥先去,容焉生回屋換身衣裳。”

陸焉生進了屋,将汗巾往架子上一扔,轉而接過寧去遞過來的衣裳,抿了抿唇問道:“明盞可跟着回來了?”

寧去不明所以點了點頭:“回來了,方才我還瞧見他了,公子可是有事要尋他來?”

陸焉生舌尖抵了抵腮幫子,索性自己系上衣扣道:“他憨傻,好打聽。”

寧去神色不禁顯出幾分古怪來,才道:“公子是讓小的去打聽盛姑娘近況?”

陸焉生也不遮掩,穿好衣裳走到架子前邊淨手邊道:“自那日起便沒她消息了,我這兩日心總是懸懸的放不下,便是兄長今日不來,我夜裏也是要去探一探白府的,總要她安好,我才能放心。”

寧去倒吸了一口涼氣忙應承道:“別,別,您別夜探白府了,小的去給您打聽,您明日有大事在身,可別在這節骨眼上出岔子.......”

寧去一說起話來便碎碎念個沒完。

陸焉生可沒興致等着他念:“那還不快去!”

寧去只覺得自己命苦,跟了陸焉生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子,只得苦哈哈的去尋明盞。

陸焉生一進飯廳便瞧見陸遠也在,他抿了抿唇喊了聲父親,便落了座。

關于白家,陸遠打量的事已然是落了空,便是想再為難陸焉生都沒折,白郝還特地派了方管事登門說清楚了,說是術士算過了,楚家公子與盛婳的八字更合一些,旁的事他倒是嫩囫囵的湊一湊,可這是八字呀,自出生起便定下的事,他如何能改,只恨當時該早生陸焉生兩個月才是,不然也不會叫楚家鑽了空子。

“那封信,你可有托交給兵部尚書?”陸遠細算下來,也覺得這次到白家這一趟也不算虧,瞧瞧,不是還帶回來這麽個敲門磚。

陸衷本以為這話是對着陸焉生說的,卻見陸遠看着自己,不禁皺了皺眉頭,剛要張口,一旁陸焉生道:“這事你問兄長無用,信我自己交了。”

陸遠将信将疑:“你交了?你一無名小卒錢缶之憑何見你?”他不禁湊上前問道:“你當真給了?”

給是不可能給的,陸焉生淡淡想,擡眸卻道:“有白大人交代,有什麽信是交托不了的,兒子的事自己有安排,父親少操些心吧。”

陸遠叫他怼的氣不打一處來,剛要撂筷子教訓,陸衷先一步敲了敲碗盞道:“明日焉生便要入軍營了,父親不能讓我們安生吃上一頓飯嗎?”

“你們自便吃吧,我如今落魄了,連自家兒子都需得挑日子管教,還吃什麽飯!”陸遠憤而摔碗,起身拂袖離去,只是離去前還不忘警告陸焉生:“明日我見了錢缶之,若是他說沒這檔子事,便是你進軍營我也要去打死你!”

陸焉生只是挑了挑眉頭,過了明日,他但凡敢碰自己,那便混當自己白重生這一回了。

關于那封信,陸衷并未問一句,渾然不當有這回事,伸他夾了道愛吃的菜。

陸焉生看着碗中的菜,看向陸衷問道:“關于那份信,兄長不好奇嗎?”

陸衷搖了搖頭,擱下筷子道:“那是先生給你的信,你要如何處置全是你自己做主,只是,你明日參軍選拔,會有些兇險,你切記顧好自己安危。”

陸焉生忽感慨萬千,捏緊了碗筷忽道:“信我沒交......”

陸衷聞聲莞爾一笑:“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氣節。”

話音一落,只聽一聲悶折響聲,陸衷尋聲看去,便瞧見陸焉生手中筷子已曲折成段,陸焉生神色略異忽轉而看向陸衷意有所指道:“這不是氣節,是反骨,兄長,我倒寧願沒有。”

就是這所謂氣節,叫他寧折不屈,叫他被蒙住了雙眼什麽也瞧不見,聽不見才以至于會失去她......

這頓飯猶如嚼蠟,陸衷交代了許多,陸焉生只是悶聲聽着,應着。

見天色不早,陸衷才想着回白家:“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了。”

說着便站起身來,陸焉生起身送他,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門口處似木樁一般的寧去,見他的眼神,陸焉生便知不對。

寧去沖着陸衷行了禮,才佝着腰走到陸焉生身側,猶豫片刻才小聲耳語。

陸衷只覺怪異的看了一眼,便轉身要走,人剛行至長廊下,忽聽見陸焉生叫停了他:“兄長!婳,盛婳她是不是又病下了!”

陸衷聞聲心咯噔一下,未答反問道:“你從何處知曉的?”

他一瞬便想到了方才,目光看向寧去,寧去有些做賊心虛,瞥了一旁的明盞,明盞忙垂下了頭跪倒在地道:“小的不小心說漏了嘴,還請大公子責罰!”

陸焉生可不在意這些,他上前一步焦急道:“楚斟不在嗎?他既在,怎會一直不醒?”

既然知曉了,便沒什麽好瞞的了,陸衷抿了抿唇答道:“在,但就是沒醒,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說罷便轉身要離去。

陸焉生有些焦急,先一步超趕了陸衷,若非陸衷反應快,抓住了他的衣角,下一刻人便消失在自己跟前了:“你想幹什麽去!”他那副好脾氣終于叫陸焉生磨得一幹二淨不禁怒叱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一遇到她的事你便能昏頭!你憑着鬧着這麽些許多來!我今日話撂在這,你若再敢去,我即刻便敲斷你的腿!左右你是不拿自己前途當回事了!索性我成全你,也好過你往後再犯出更大的事來累及陸家滿門!”

陸焉生緊握成拳道:“兄長,你不明白,她本就該是我的妻!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該是”

作者有話說:

陸狗:我不瞞了,我攤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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