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人無慮，未涉憂思

“天下之佳人，莫若涅涵；涅涵之麗者，莫若旌城；旌城之美者，莫若唐家之女。唐家之女，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輕雲蔽月，流風回雪。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瑰姿豔逸，儀靜體閑。玥留字于十四歲生辰，東鄰與甄氏，古代美人，我亦不差，定能成為天下第一美人。”

藍冰淩無意間看到這素箋妙文，才想起來已經有四日沒見到唐玥了，那天初見，鵝黃羽紗，一身輕靈，藍冰淩倒是沒想到唐玥居然想做天下第一美人。畢竟稱號這東西，因人而異，或是榮光，或是負累。

母妃當年以縣丞之女入宮為秀女，越級封妃，與第一美人稱號不無關系，一開始便引起皇上重視，同時成了衆矢之的。藍冰淩知道母妃在宮中生存不易，即便與世無争，也未必能明哲保身。不過母妃一向不讓她了解，她便乖巧得當不曾知道。她與母妃相依為命，對于母妃在生她之前，以及她還很小的時候的一些事情，她總是有意無意聽到一些，也小心翼翼了解到一些片段，不過她總是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拼湊起來，十幾年時間，宮人亦是換了一批又一批，很多東西也未必能了解得真切，所以藍冰淩認為第一美人對母妃而言該是負累更多。

因此唐玥那麽靈動的女子，可千萬不能被此所累。藍冰淩連忙出了書房，想去找唐玥，可這些天一直待在镂陋樓，對于唐家莊的其他院落真是一點都不熟悉，此刻，藍冰淩才意識到唐家莊應該不只是生意大戶那麽簡單，雖不是每個商人都得滿身銅臭味，但憑這唐家莊的精巧設計便可見一斑，絕不是簡單的商人會擁有的，何況從管家到下人，禮數周全，言辭得體。

镂陋樓的管家更是像有讀心術一般，就在藍冰淩站于樓前不知所措時及時出聲，“林公子，可是要出去轉轉？”

“我想見唐小姐。”藍冰淩現在是男子裝扮，可沒辦法直呼閨名。

“大小姐有事外出了，林公子可否稍等一等。”

“唐小姐外出有幾日了嗎？”藍冰淩問道，她恍然發覺作為客人，似乎也太過清閑了，何況她應該是來賺錢的，怎麽又過上了白吃白喝的日子。

“大小姐并非出遠門，而是打理鋪子。”管家見此人自有一番清俊高貴，又溫文有禮，生怕有所誤會，連忙解釋，“大小姐最愛打理生意，夫人首次應允，所以大小姐格外專心。”

“生意，我可以幫她。”藍冰淩其實并不知道怎麽做生意，但她總該做點什麽，總不至于一直把自己當做上賓。

“你才想起來幫我麽？”唐玥快步來到藍冰淩面前。

“你怎麽來了？”藍冰淩居然有種很久沒見的錯覺，唐玥今日一身粉色衣裳，用亮光絲線為繡，勾出的花朵隐約可見，多了幾分甜美俏皮。再加上婉轉嗓音，帶笑雙眸，還真不愧為極致美人，想起她書于十四歲生辰的妙文，雖是借用，卻并非言過其實。

管家看林公子望着大小姐發呆，默默退下，心中卻是不無嘆息，又一追求者，不知結局會有多慘，可惜了這清俊公子。藍冰淩可沒想到管家竟會誤會，好在唐玥一向對于愛慕，迷戀，欣賞等等目光都忽略不計的，只因于她而言，太過頻繁，也就過于平常了。

“我來找你幫忙的。”唐玥極愛做生意，小時候便喜歡參與讨論生意，不過莊主和夫人都覺着她不過是紙上談兵，卻不想她還真是天賦異常，這幾日在西街分鋪，直擊關鍵，設立方案，并交由手下人一力執行，只等見成效了，也就無事，又想溜出去玩。“哥哥還在閉門思過，這事只有你能幫我。”

“有什麽事，我一定幫你。”藍冰淩答應得爽快，卻不想這事還真不是那麽好幫的。

“恩，就是……”唐玥有些遲疑，一點不像她直率的性子，藍冰淩也就默默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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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陪我去花樓。”唐玥鼓起勇氣說出來，即便相識不久，有一種親近讓唐玥莫名信任，但若是哥哥知道，肯定會說荒唐。

“花樓，好啊。”藍冰淩心想不過去看看花而已。

“答應這麽快？”唐玥疑惑了，望了望藍冰淩，她一臉平靜，突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眼中笑意更重，“你該不會不知道花樓吧。”

“不就是賣花的麽？”藍冰淩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是賣花的，不過此花非彼花。”唐玥沒想到還有不知道花樓的人，這樣的男子，更顯可貴，雖說她自己一女子，都忍不住想去花樓看看，但是那樣的地方，自然還是少去為妙。

藍冰淩猛然明白，原來在旌城稱青樓為花樓，也就類似于皇城思君閣了，她也是女子，怎麽可以帶唐玥去呢。雖然只在書中的只言片語裏了解過，但也明白，那是男子的天堂，女子的墳墓。

“你答應幫我的，不能反悔，反正你也沒去過，我們一起去見識一下吧。一言為定哦，明日我們一起去。我會換男裝的，你別擔心。”唐玥生怕藍冰淩反悔，說完便快速離開了，如同來時一樣，藍冰淩再次立于樓前，發愣。她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唐玥就像風一樣溜走了。

不過随後藍冰淩就想通了，她确實沒有見識過，去瞧瞧也好。皇城思君閣暫時是沒機會見識了，據說那裏美人如雲，個個博學多才，而且裏面裝飾各異，清新淡雅，富麗高貴，異域風情，種類齊全。就連處在深宮中的她都知道，思君閣，千金酬一笑，相思不似相逢好，琴瑟铮铮彈未了，不為思君，不為思君，卻是君心似妾心，思君閣裏殷勤好。

第二日，藍冰淩頗有幾分緊張，又帶着好奇，又有些擔憂，種種心緒繞在心頭，唐玥果真一身男裝，白色錦衣于她身上，多了幾分仙氣，可這絕美容顏掩飾不住，這一出門，估計是個人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裝。正所謂同是美人如玉，同是易裝而行，一人溫厚低調，一人張揚炫目。

藍冰淩也沒有揭穿唐玥失敗的換裝，只是問道：“你為什麽想做天下第一美人？”

“咦，你怎麽知道，我哥哥告訴你的吧。也沒什麽原因，我就想做第一美人。何況我這極致容顏，誰能勝得過我。我可是當之無愧的。你說呢？”唐玥似乎一提到美人就兩眼放光，對于自己更是自信滿滿。

藍冰淩直言道：“第一美人不好當的，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你這人怎麽這樣？不容易，難道我不美嗎？”唐玥頓時不悅，沒想到此人不按常理，以往遇到的人，都會大贊她的容貌，然後說她定會奪得第一。

“我是覺得，你現在這樣就最好，美人無慮，未涉憂思，靈動赤誠。”藍冰淩倒有些羨慕唐玥，殷實之家，哥哥照顧，爹娘相伴，日子簡單，多麽難得。

這幾句話一掃剛才的不悅，唐玥抿嘴而笑，真是新鮮的稱贊呢，心裏受用，嘴上卻還是堅持，“這樣是很好，不過我還是會成為第一美人的。”

唐玥堅定的眼神，讓藍冰淩終究沒有說出她的顧慮，不曾擁有的，總是汲汲追求，或許某日終于求得，于己未必最好。若不是母妃有例在先，藍冰淩也未必能有此深慮。兩人一同出了唐家莊，前往旌城最大的花樓——醉眼幽夢。醉眼幽夢，眼未醉而心醉，幽夢一場西風起，旌城未累風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