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見如故，美人心思

手執茶盞何處，倚桌不勝憂，錯處相逢。歸去，淡言疏語。藍冰淩手持茶盞，原本已放松的心，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再次陷入緊張之中，她怎麽都沒料到那日秋雨清晨中不經意撞上的人，竟會在花樓重逢。

兩位撫琴美人，兩位品茶公子，相較于他那邊的香豔，秦戬只覺得這一間，清新舒适，如沐春風，讓人有種吟詩作對的沖動，剛才那句“請進”也不知出自誰人之口，秦戬開口道：“在下唐戬，适才聽聞琴音，冒昧打攪，想交個朋友。”

“唐戬？”唐玥一時好奇敲門的訪客會是何人，便請了進來，這下真是腸子都悔青了，連忙道：“彈琴的是她們兩個。白華，柏舟，你們二位随這位公子出去。”

秦戬只覺這聲音有些耳熟，也沒深究這慷慨送美之舉，仔細瞧了瞧說話之人，片刻之後，嘴角淡笑，“多謝公子贈我美人，不過，你這麽直接，也不怕傷了美人心。”

“不必客氣，公子請吧。”兩年不見，這人還是這樣油嘴滑舌，唐玥送客之意已經十分明顯。

“在下誠心來交朋友的。”秦戬很顯然是不打算出房間了，潇灑落座，自行斟茶一杯。三人分坐一方，藍冰淩持續緊張，想看他的雙眼，又害怕被發現，一時間局促不安。秦戬慢條斯理的喝茶。唐玥強忍着脾氣，繼續道：“你既是聞音而來，當然和她們交朋友就好。公子已經打攪到我們了。”

“打攪你們，哦，也對，品茗聽曲，鴛鴦唱和，好一番美景。這位公子，在下真是誠心來交朋友的。”秦戬轉而望向一直未曾開口的藍冰淩。這一眼，果真真誠無比，黑亮的眼眸都散發着光芒，藍冰淩面對他專注的視線，內心反而迅速平靜，“在下林冰，願和你做朋友。”

此話一出，唐玥都恨不得敲開他的腦袋，她逐客之意這麽明顯，居然敢不顧她而交新朋友。同樣驚訝的還有秦戬，他本以為此次要扮足無賴了，兩年不見，唐伯的女兒居然和男子來花樓，她的僞裝，稍稍細看，便能揭穿，他豈能坐視不管，“在下唐戬以茶代酒，交你這個朋友。”

兩杯相碰，清脆一聲，四目相視，一飲而盡。清冷佳人，不輸男子，雖非美酒，卻喝出了幾分豪情。藍冰淩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的，那日初見，慌亂逃離，再相逢，心跳加速，可有他專注的眼神，便能平靜，她不知道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大概就是一見如故這一類吧。可惜這一次她不想說出她的想法，也不能說，唐玥臉頰鼓鼓，顯然怒氣已經快憋不住了。藍冰淩連忙道：“我這朋友不怎麽待見你。你就當給我一個面子，請先行一步。”

“哈哈哈。”唐玥怒氣頓消，大笑出聲，大步跳到藍冰淩身邊，“真有你的。”随即得意地望着秦戬，“聽到沒有，請先行一步。”

“難怪小玥兒會喜歡你，你這麽聰明，說話又直接。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秦戬沒想到他會來這招，以進為退。且不論交朋友的誠意，至少化解了僵局，順了唐玥的心意，當然也對了他的胃口。

“小玥兒？”藍冰淩疑惑。

“什麽小玥兒，難聽死了，花蝴蝶，你玩夠了沒？原來你早知道是我，還裝模作樣。”唐玥以為自己僞裝得很好，沒想到他早就識破，這下真是慘兮兮了。

“小玥兒，長高了，也長大了。不過脾氣還是那麽臭。”

“你還說我，一來旌城就只知道尋花問柳。今天我們誰也沒見到誰，知不知道？”

“那怎麽成，我今日交了個新朋友，這麽高興的事情，有小玥兒見證，我不知有多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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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厭你。”唐玥說完，衣袖掩面，輕聲啜泣。

“小玥兒，別裝了。”

“哼，那你要怎樣才不去告訴我爹？別逼我動手啊。”果然，唐玥面色如常，根本沒有任何淚意。藍冰淩松了口氣，唐玥不愧為美人，即便是裝裝樣子，都讓人忍不住安慰，想捧在手心裏，連她同是女子，都被感染。沒想到這唐戬，還能直白揭穿。眼看着唐玥都快要動武了，藍冰淩才反應過來，他們應是舊識，“原來你們早認識啊。”

劍拔弩張的兩人瞬間停下，怪異地望着她。

“原來也不怎麽聰明。”秦戬重新評論。

“就你聰明麽，林冰是忠厚之人，豈是你這只花蝴蝶能比的。”唐玥辯駁，不過心裏也覺着此人反應真是可愛，異于常人，時而聰明，時而愚鈍。

“我反應慢些。”藍冰淩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小玥兒”稱呼一出，她就應該明白的。

“世上精明之人太多，你這樣就很好。”秦戬看他如此直白，忍不住出言安慰，又恍覺有些別扭，一時間未再開口。不過對于琴音，卻明了幾分，那兩個女子還沒有那樣的琴功，小玥兒毫無武功，何況使他清醒的是铮铮幾聲，應是手指随意撥弄了幾下，不成曲調。因此除了好感外，又多了幾分探究。

“林冰，這是唐戬，我的遠房表哥。花蝴蝶一只，你不必理他。”

“你為何稱他花蝴蝶？”藍冰淩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花樓偶遇，自然是采花了。

“采花大盜，美人堆裏出來的，所以就是花蝴蝶啰。”唐玥對秦戬可真是一點兒不客氣。

“小玥兒，你怎可如此诋毀我？”秦戬遞給唐玥一個眼神，他會保密，要她嘴下留情，其實秦戬摘下面具，就是唐戬，這層身份是他喜歡的，卻不能時刻擁有，所以格外珍惜這樣的時光，喜歡與唐玥針鋒相對，像真正的兄妹那般玩笑。今日遇到這林冰，通身的清冷純粹，仿佛不沾染凡塵，所謂濁世佳公子當如是。因此他愛看美人，愛逛花樓那點‘愛好’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你可以走了。”唐玥明白他眼神，那一切都好辦，要是被爹知道了她逛花樓，回去鐵定又要挨罵，又要禁足，還會連累林冰。

“小玥兒可真夠絕情的。晚上的精彩節目快要開始了，你們雅間這麽大，多我一個不多，你就好心收留我吧。小生，可憐吶。”這回換秦戬裝了，說實在一個大男人眼神灼灼，如同嗷嗷待哺的小動物一般，真讓人有幾分受不了。

“呃，我都要吐了。”唐玥嘴上如此說着，卻也沒有真的趕他走。秦戬也算是她為數不多的兒時玩伴，只是他十四歲那年性格大變，才讓唐玥有幾分不喜歡，不過他們的感情大抵還是很好的，尤其唐霁和秦戬，親兄弟一般。

藍冰淩看着他們有些喜感的互動，眼角眉心都是笑意，表情幅度不大，但秦戬與唐玥都能感覺到愉悅氛圍。藍冰淩其實是很羨慕的，宮中規矩衆多，兄弟姐妹也多有嫌隙，即便感情深厚些，也不會如此肆意。而她，與那些兄弟姐妹們，別說親厚，恐怕連熟悉都談不上。

三人再度落座，白華與柏舟善解人意，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雖說知音難覓，初識未必相知，但是氣味相投，一見如故，當屬難得。秦戬感慨小玥兒的朋友，實在有趣。

晚餐便在唐玥與秦戬的互損打鬧，藍冰淩的靜而少語中度過。而醉眼幽夢已然開始熱鬧起來，大多人奔着幽夢而來，醉眼而歸。不過此晚的精彩，足以在旌城事跡上大書一筆。

“小玥兒，來看美人？”秦戬問道。

“當然只是看，不然還和你一樣啊，色胚。”唐玥話語句句帶刺也沒影響秦戬的好心情。此時雅間就只剩他們三人閑坐，正對着下面的舞臺，大廳裏也陸陸續續坐滿了不少人。

“也不知道佩蘭姑娘會不會有表演？”

“佩蘭只是兩年前的花魁，早過氣了。現在是青黛，據說她身輕如燕，跳舞傳香。”

“傳香？是戴着香囊跳舞嗎？”藍冰淩可沒見識過，還真是好奇不已。

秦戬适才就差點中招，莫非這青黛能把所有人都迷惑，香味究竟從何而來，秦戬記得并沒有此類武功能讓人散發香味，而剛才那兩女子也不像有武功的人，莫非只是障眼法而已，什麽時候這青樓女子都有這般魅惑的功夫了。

“當然不是戴香囊，聽說越跳越香，還有人大膽潑水到她身上，都沒能減輕香味呢，因此也被人們封為花神。”唐玥就是想來見見傳說中的青黛花神。

“這麽神奇啊。好想見見。”藍冰淩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這般期待？”秦戬突然覺着剛才那種沉靜都是假的，聽到美人，眼睛發亮，果然是同道中人。随即得意望向唐玥，“你瞧，天下男子無不好色。”

“啊。”藍冰淩可不是男子，何況好色這樣的詞語也算不上褒揚，沒想到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理所當然一般。

“你自己好色而已。林冰只是好奇。”唐玥真是善解人意的姑娘，藍冰淩連忙點頭，表示認同。

秦戬嘴角扯開一個笑意，不再多言，他豈會看不出林冰只是好奇，心思簡單，估計此刻還在內心感激唐玥的善解人意，而不知道是他自己太容易被人看穿吧。

恰好演出也開始了，三人安靜欣賞。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有展示。另加笑話段子，美人試衣這樣火辣的表演，真是雅俗共賞，歡聚一堂。當然最精彩的還是壓軸表演，花魁出場。

青黛款款徐來，形如花簇一樣的衣裳，遮住身體，手臂美腿都在輕紗之下，若隐若現。肌膚勝雪，眼眸含笑，紅唇微張，欲言又止。臺下人群激憤，口哨聲，叫喊聲，好不熱鬧。青黛掃了一眼人群，又微微擡目，視線仿佛穿過某個房間。低下頭時已經暗下決心，就此一搏。樂聲起，舞姿現，美人無奈，風月不止。歡情薄，傾心重，終歸遲暮，繁華不再。何不順心遂意，不枉凡塵薄幸，愛戀方知。

青黛舞姿輕靈，此次散發的并非花香，而是一種清新的淡淡的香，如同蜜糖餘味，微甜。一舞罷，衆人仍然沉醉其中。秦戬早有準備，一直保持清醒。唐玥已經開始舔嘴唇，仿佛在品嘗一種極致美味。藍冰淩也很喜歡這種清新，呆呆地望着前方。

正當大家還在回味時，青黛清脆的聲音響起：“錢骞公子，青黛對你傾心已久，不願再風塵飄零。若公子憐惜，青黛願為奴為婢，侍奉公子左右。若青黛無福，便自絕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