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次重逢
江然他們的假期只有半個月,還要騰出時間休息準備實習的事宜,港和澳只能二選一了。
最終二比一,只有江然一個人選擇香港。只好跟着他們倆一起落地澳門。
而此刻融入人潮的真切,把他們從淩晨趕飛機,一路颠簸的疲憊感一掃而空,江然終于明白出遠門散心的重要性。
世界的大和他偏安一隅的小,形成了鮮明對比,仿佛這一刻喧嚣又活力的城市能給他的心帶來平靜和安慰。
宋父早已安排好了酒店,三人乘坐巴士趕往他們下榻四季酒店,下午三點多辦理入住,一人一間,每個人找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都不約而同地開始洗澡。
太熱了,江然從碼頭到酒店一路上熱得要昏厥一般。他忽然又開始想念宜居城市沁華。收拾好之後,三個人終于開始覓食。
旅行的快樂就在于未知,他們雖然繞了遠路去往佑漢街市,但其實是這裏很受當地人喜愛,剛下車三個人就被這裏的熱鬧驚呆了。
聞到撲面而來的香味,江然只覺得通體舒暢。何謂和宋晨磊一直在搜美食攻略。
最後挑花了眼也只點了“炸腸粉”和“豆腐花”,因為口味不同,江然吃的第一口就開始皺眉,腸粉他是吃過的,但是這個味道卻不太一樣。
熱鬧的氣氛,異地的生活,的确可以滌去他們考試和軍訓的疲憊感。三個人也開始邊吃邊聊接下來的行程。
吃完飯他們開始走在大街上假裝看澳門夜景,沒有目的地,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其實宋晨磊和何謂的興致很高,只有江然越來越沉悶,不是心情的緣故,是身上有些燥熱難耐,渾身發癢。
一開始他以為是天氣太熱,并沒有在意。好不容易陪着舍友們逛完街,各自回到房間。
江然一邊撓一邊照鏡子,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他頓時呆住了。脖子上的紅疹已經開始蔓延到了臉上。
過敏!
江然有些憤懑,他根本沒吃什麽過敏的東西,難不成對腸粉和豆腐花過敏!
“等等,腸粉?磊子給我點的是,蝦仁腸粉?”江然一拍腦門兒,悔字寫了滿臉。今天出來玩,早就忘了自己不能吃海鮮。
身上越來越癢,他皮膚白,此刻紅點已經布了滿臉,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抓撓,飛快地翻着行李箱看看自己有沒有帶治過敏的藥膏。
旅行第一天就這樣,開門不利。江然因為這種難耐的癢開始心煩氣躁。他索性把手用鞋帶綁了起來,不去撓那些的紅斑。
躺在床上,強迫自己睡覺。之前這種輕微過敏,用不了多久就會自行消退。江然對自己絕對算得上狠,他癢得在床上打滾翻到地上,又在地上接着翻,還是忍不了這股癢勁兒。
就這樣,一直捱到淩晨,江然終于放棄了。他整個人和自己搏鬥了兩小時,渾身被汗浸濕,已經累得沒了力氣,好在身上的汗流進手掌和手背的傷口裏,瞬間的刺痛讓他身上的癢緩解了不少。
他爬起來,目光難以聚焦。磨蹭地走到門口,準備求助工作人員。他對這裏不熟,買藥都找不到地方。
酒店走廊裏十分安靜,他的手解開了,手腕處被綁過的紅痕格外顯眼,整個人像掉了了粉色的染缸裏。
他撐着牆慢慢挪到了電梯口。
再忍一忍,馬上就好了。江然這樣安撫自己。
電梯正在從一樓上來,江然虛脫地靠在門口等着到達的提示音響起。
随着“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江然轉身正要進電梯,看到門口的人,瞬間驚得忘了疼,忘了癢。
他的耳畔像炸裂了炮仗,噼裏啪啦地讓他手足無措,他忽然想逃,但又覺得是夢吧!對方身上熟悉的味道讓他慌神,江然不敢相信,真的是傅邺。
他每天要想很多遍的人。
傅邺也有些意外地喊他的名字:“江然?”
他走出來,和對方站得更近了,這才看清江然的臉上,脖子上都是斑點。聯想到軍訓時他想惡搞自己的過期藥膏,就是治過敏的。傅邺扶着他:“你過敏了?”
江然還沒回過神來,他覺得自己是出現幻覺了,他狠狠地掐着掌心的傷口:“嘶~”
從痛覺裏清醒,他喃喃地說:“教官,有沒有,有沒有治過敏的藥,我實在……”
傅邺知道他的過敏不嚴重,但他沒想到他居然沒用藥生抗。他拉着他走:“我房裏有。”
江然像遇到了救星,但這個救星降臨的時候又讓他有些鼻酸,來了澳門一整天,剛到的那種激動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慌張和茫然,今晚回來的路上,走錯了兩次,何謂脾氣急,和江然又拌了幾句嘴。
沒有安全感的滋味兒,江然受夠了,再加上身上過敏,他想明天就回沁華。
舒适區就是這樣,會讓你厭煩,會逼着人去渴望新鮮和刺激,但是舒适區能給人的安穩,卻是無可替代的。
而他最無助的時候,居然又遇到了傅邺。
江然被拉着這個人拉着手腕,走在這條長廊裏,看着傅邺的背影,他心想,如果這是夢,那就別醒。
傅邺把人領進了房間,江然乖乖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着傅邺找藥膏。
傅邺到哪裏出差都帶着藥箱,他的藥箱可以算是聚寶盆,就算是受了刀傷,短時間內也能靠他的“手藝”止血。他懂很多急救技能,這是血的教訓,也是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傅邺拿着藥坐在他身邊問:“除了臉上和脖子上,還有哪裏起了紅疹?”
江然低了低頭:“全身。”
傅邺站了起來,指了指卧室:“到裏面脫了衣服躺好。”
江然頓時抗拒道:“不用,我自己就能抹,把藥膏給我就行。”
傅邺拉起他滿是傷痕的手:“你是說用這只手嗎?”
江然撇撇嘴,不說話了。
“進去躺着,手的事,待會兒再說。”
江然磨蹭進卧室,心想:之前也不是沒光着身子一起睡過,現在有什麽好別扭的,都是男人。
他一邊在心裏積極地暗示自己,一邊脫了衣服。等他躺到床上時,滿鼻都是傅邺身上的氣息,是那種熟悉又獨特的野百合和藥香,他一直想問他到底用的是什麽香水,這個味道令他思緒放松,江然沒那麽緊張了。
傅邺坐在他身邊,看着他前胸和腿上的紅斑,皺了皺眉。随後清涼的藥膏塗在了這些地方。
在他的指腹接觸對方皮膚的瞬間,明顯感覺到了江然身體緊繃起來,傅邺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腰:“放松!”他的聲音很慢,也很溫柔。
江然也想放松,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本能的反應。他又提議:“教官,要不,要不我來吧!”
傅邺的手指在他身上慢慢地打圈,他滑過的地方,都會泛起紅暈,像活色生香的朵朵的桃花,他心底也點起了火。
“之前軍訓的時候,也沒見你叫得這麽勤。我們不是教官和學員的關系了,你面對我別這麽緊張,你可以當我是朋友一樣,很平常的相處。”
“那我,還能叫你邺哥嗎?”
“當然。”傅邺回答的很直接。
江然開心地笑了起來,輕輕地喊了一句:“邺哥?”
忽然像一只貓爪踩過傅邺的心,激得他渾身一戰,他表情緩和下來問:“一個稱呼而已,這麽高興?”
江然點點頭:“因為我從來沒這麽喊過別人。”
傅邺輕笑了一下:“謝謝,我的榮幸。”
江然就這樣看着傅邺的臉,下颌的棱角像鋒利的刀刃,那雙深邃的眼睛一睜一合間,像斂着只在暗夜裏發光的銀石。他忽然想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臉,在這走神之間,身體慢慢地放松起來。
“轉過身去。”傅邺說着,“過敏不是很嚴重,你晚上吃什麽了,海鮮 ?”
江然轉過身把背朝上,頭轉向傅邺這一邊回答:“是,磊子不小心點的蝦仁。”
傅邺:“玩瘋了,自己也忘了不能吃海鮮,你什麽時候可以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下次不敢……”
“這句話是你的自動回複功能嗎?觸發了錯誤按鈕,自動回複這句話。”傅邺心情不錯,和他開着玩笑,“還記得我罰你做俯卧撐的時候說的什麽嗎?疼就記住,沒有下次了,這句話适用于你的一切錯誤。”
江然對于這種久違的約束和關心,十分受用,他“哦”了一聲,傅邺的手碰到了他的腰,他忽然倒抽一口涼氣。
傅邺忙問:“怎麽了?”
江然不敢說實話,只能說:“今天坐飛機坐的腰有些疼。”其實是那晚在游泳館更衣室,頭沿着櫃子下滑的時候,櫃子門把硌到了他的腰。
傅邺把藥膏收起,手輕輕地按在他的腰窩:“是這裏?”
“嗯。”江然忍着痛哼了一聲。
傅邺開始給他揉了起來。
江然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突如其來的親近,他沒想到傅邺會替他揉腰,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幻想過有人會在意他的傷。臉開始微微發燙,心上落了一片又一片的輕羽,從內到外的癢。
對方的力道輕柔,手指因為沾了藥膏很滑,微涼的觸感像纏着絲線般地在他腰上繞來繞去。
江然空了許久的心,像被人敲出了回音,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不受控制地有了反應。江然吓得半死,閉着眼睛努力地克制着,讓“弟弟”下去。
傅邺沒有察覺到什麽:“你之前也很愛受傷嗎?”
“當然不是,我之前從來不受傷的,都是這一個月遇到,你之後就……”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頭全都埋進了枕頭裏。
“那我還得向你道歉?”傅邺反問他。
江然悶聲答:“那倒不必。”
“你還真是會把臺階當滑梯下啊,”傅邺在他的腰上又拍了一下,這次力道重了一點,肉眼可見的指痕泛起,在他白紅交錯的背上,簡直像妖豔的圖騰。
傅邺滾了滾喉結,收回自己的心思:“以後自己注意一點,你不是喜歡受傷,你是随心所欲慣了,沒人管你,你當然想怎麽做怎麽做了。”
“那要不,”江然覺得兩個人現在聊天的氣氛很好,他大着膽子說,“你管我吧!”
傅邺的手停下了,江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喊了句:“邺哥?”
傅邺收回了手,委婉地說:“我管的人太多了,刑偵支隊那群人都伸着脖子等我管,我現在是讓你自己多注意一點。”
“知道了。”江然見他拒絕自己,有些不快,“我又沒受虐症。”
傅邺抿嘴微笑:“好了,穿衣服。”
江然像受驚地兔子,驚慌回頭:“你,你先出去,我……”
傅邺見不得他一個大男人矯情,直接把人翻了過來。目光停在那個地方的時候,江然驚叫了一聲扯過被子蒙住了全身,喊着:“都說了,讓你出去嘛!”
江然現在是有些生氣了,他不是氣傅邺,是氣自己。這種感覺就仿佛藏在身後的東西,被人無情地拿出來展示。一個生理反應并不能代表什麽,可誰都能知道,他就是不想讓這個人知道。
這麽多年,江然習慣和自己對話,也習慣對自己坦白。他說不出來想要什麽,就是希望這個人能一直碰他,但他知道這多麽羞恥啊!心悸,渴望,這一刻都像是窗紙薄紗,破裂在傅邺面前。
傅邺起身,像什麽都沒看到一樣走出卧室,等着江然自己調節。
過了一會兒,江然穿好衣服,像極了那些刑滿釋放的人,在牢獄之中忏悔了無數遍。他低着頭說:“我先回去了,今晚謝謝。”他本來有很多話要和他說,但現在都沒必要了。
“嗯。”傅邺也沒看他。
終于要走了,江然快走到門口,看到卡槽裏的門卡時,他急忙摸自己的口袋。
傅邺見他停住了問:“怎麽了?”
江然覺得今天一定是他可以彪炳史冊的一天,老天爺專門和他作對。他沒敢回頭,尴尬地說:“房卡鎖,鎖屋裏了。”他怕傅邺留他在,急忙說,“我給前臺打電話,讓他們送一張備用卡。”
傅邺點點頭,坐在客廳等着江然打電話,他知道這個電話行不通。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江然走出來說:“前臺要認證身份才行,我的身份證也落房間了,我下去想辦法。”
“留在這兒睡吧!”傅邺直截了當地問。
江然急忙解釋:“我怕又打擾你休息,而且剛剛……”
“江然,我們都是正常人,你什麽時候才能不再把一些很正常的事當作不正常來回規訓你自己。你的心思,想法,不論好壞,都是由心而生,需要一些克制,但不要不接納它,這樣你會很累。”傅邺的聲音很有磁性,揉着江然的心酥酥的。
江然點點頭:“我,是怕你對我印象不太好……”
“我不是考官,不是面試官,也不是你的上級,你不需要留下好的印象給我,你是什麽樣就表現出什麽樣子。”傅邺指了指卧室,“櫃子裏帶多了一套睡衣。”
江然最終還是回到了卧室,傅邺的話就像是他的鎮靜劑,他拉開櫃子看到那套多餘的睡衣,瞬間喜悅淹沒了方才的窘态。
他換上了睡衣,衣服上殘留着對方的氣息。
傅邺走進浴室開始洗澡,在飄然起的霧氣中,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耳畔響起了陳啓明的話:“我說你這麽多年,是不是有障礙啊,沒去檢查過?你不會喜歡動物吧?”
陳啓明不知一次地問過他,到底有沒有對什麽動過情?
每次談到這些話題,傅邺都會選擇沉默,他不是不會動心,是這麽多年逼着自己把心冰封起來,剛剛說給江然的話,也是說給自己。
心動是很正常的情感表現,可他就是不敢正視,他覺得那是對不起死去的劉陽。
一直以來,他都因為沒有接受,但也沒有明确地拒絕過劉陽而後悔。他是習慣身邊有個這麽優秀的姑娘和他并肩,那時候張揚的他,太喜歡享受被人仰望的感覺了。
但殊不知,陽光固然明媚,但也足夠刺眼。
六年時間裏,傅邺把那身傲骨剔盡,塑成了現在的自己。他真的老了,心在時間裏飛快地穿梭了數十年,以致于回到那個冷清的家裏,他總會幻想自己是一個年邁的老人。
可這一切在遇到江然之後,變了。
那條鴻溝裏淌過了暖流,他感受到了心活過來的感覺,會悸動,會挂懷,會在意,也會看着他赤身躺在自己面前,有反應,有想法。
他也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