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被發現了
江然很困,白天趕了一天的路,後來又因為走錯路和何謂争執,此刻身心俱疲,但他就是有些興奮地睡不着。
不一會兒聽到浴室裏沒了水聲,江然連忙閉着眼裝睡。傅邺穿着一件睡袍也躺進了被子裏。
套房的大床并不算小,但江然一直切着床邊睡。傅邺問他:“開着燈睡,是不是會好一點,不會害怕?”
江然不得不睜開眼睛,看着傅邺,他的确是怕黑,但他不明白這個人是怎麽知道:“是有點,有點光我不容易夢魇。”随後他急忙道,“如果你不習慣沒事,關了吧,反正宿舍裏也都是黑燈瞎火地睡。”
傅邺把燈調成弱光,翻身背對着江然,提醒道:“晚上掉下去後,就在地上睡吧,別再上來。”
江然尴尬地笑了笑,連忙往裏靠了靠,盯着天花板的暖燈,他徹底失眠了,一會兒看看手機,一會兒又偷偷地觀察着傅邺。
對方忍不住開口了:“睡不着?”
江然立刻認錯:“我馬上睡,馬上睡,只是換地方可能認床。”
“睡不着可以聊聊。”傅邺依然閉着眼睛。
江然得到這個默許,像被解了啞穴,他開始講述自己來澳門的經過,最後問:“邺哥,那你來這裏是有工作?”
“你先告訴我你的手怎麽回事?”傅邺聽着他喋喋不休的聲音,都快睡着了。
江然随口胡扯:“前幾天削蘋果的時候……”
“你的手心和手背都有不同程度的銳器傷,手心開着近五厘米的傷口,這是削蘋果不小心?兩只手受傷的面積和傷口深淺基本一致,除了有人綁着你故意造成的劃傷,不然就是你自己傷的。”傅邺冷下聲音,“我關心你的時候,你仍然選擇以謊言相對,江然,在我這裏,也不會有下一次。”
江然往他身邊蹭了蹭道歉:“是,是我。”
“理由。”傅邺冷下聲音的時候,那種壓迫感,讓江然熟悉地害怕。
“我,”江然糾結起來,他不确定自己說謊會不會被傅邺看穿,之後再也不會關心自己,但他如果說真話,他害怕傅邺徹底嫌棄他。
“不想說不要勉強。”
這句話讓江然慌了,他以為對方生氣了,江然飛快地說:“是因為,你走的那天晚上,我想到了江景勇和劉夢萍離開那晚,我只要想起他們,總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只能用這種辦法來緩解了。”
江然最後幾句越來越低,他也轉過身背對傅邺,心底越來越委屈。
“要是我知道怎麽能擺脫他們給我的影響,要是你能那晚走的時候別發出行李箱拖地的聲音,我才不會自殘,我也疼,但那天晚上,是我又一次被人抛棄了,我不想說是因為,這對你不公平,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是我自己不中用,我不想打擾你。要不是今晚在這裏偶遇,你在我心裏就是死了。”江然生氣時說的話都很絕,他向來是有言語成刀紮人心的本事。
傅邺睜開眼睛看着卧室的窗簾,眼底難掩的愧疚和心疼,都在那一片化不開的深沉裏,愈演愈烈。是他的疏忽,對這個人造成了第二次的傷害。傅邺沒想到江氏夫婦在江然心底種下過這麽多愛恨交加的種子。
他轉過身來,看着江然。對方說出那段話,不是為了告訴傅邺什麽,他只是在宣洩委屈。此刻江然緊張地僵直身子,一動不動。
傅邺就這樣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說,“那晚在聽到屋內的動靜之後,我應該回來的,對不起。”
江然轉過身去,不讓傅邺看他:“和你沒關系,睡吧!”他覺得自己在遇到這個人之後,不可控的情緒越來越多,比如說莫名其妙的喜悅,和現在難言的悲傷。
過了一會兒,身後的人說:“我沒有覺得不公平,你能讓我在你心裏的位置那麽高,我很意外,但你完全可以大膽地去表達你自己,我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妥,唯一不喜歡的是你把這些東西都藏在心底讓我去猜,天陰和沁華隔山隔水,你讓我怎麽猜?”
江然低聲說:“可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我恨江景勇和劉夢萍,那是因為他們是我的父母,生我卻不養我,但你沒有任何義務管我這個拖油瓶。”
這些話讓傅邺心疼不已,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如果我願意呢?”
江然瞪大眼睛轉身,傅邺卻說:“睡吧!你還有不到五個小時的時間休息。”
江然心道,這還怎麽睡?這句話,到底,到底什麽意思?
他往傅邺身邊又湊近道道:“邺哥,那你,打算還待幾天?”
“你呢?”傅邺沒有直接回答。
“三天,三天之後各回各家,何謂和磊子得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實習。”
傅邺頓了頓:“我也是。”
江然激動地撐起身問:“那你的事忙完了嗎?”
“忙完了。”
“那,那可以不可以我們一起?”
“可以。”傅邺答應地太快了,江然有些做夢地不真實感。
“現在可以睡了嗎?”傅邺依然閉着眼睛。
江然心滿意足地重心躺好,他覺得傅邺今晚似乎有求必應,他往他身邊又靠了靠,小聲問:“邺哥,大家都說,你的血大概是冷的,這種臉能把死人吓活。”
“你确定在這個時間點要給我講鬼故事嗎?”傅邺閉着眼睛問。
江然笑了笑,室內的光線無比的柔和,流瀉在這個人的臉上,像蒙了一層薄紗,而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揭開。
心裏豎起一支畫筆開始勾勒着這個人的輪廓,從額角到下颌,他的心又開始狂躍起來,
傅邺被他這樣盯着,根本睡不着:“你還打算看多久?”
“再看五分鐘。”江然很誠實地回答。傅邺剛要轉身背對他。
江然忽然說:“邺哥,你能,能抱着我嗎?”
江然的臉燙極了,他心裏罵自己:你還能再不要臉一點嗎?
問完,江然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對方。
過了一會兒,傅邺問:“怎麽抱?”
江然睜開眼睛,試探着說:“就,就摟着腰?”
傅邺猶豫了,就在江然搜腸刮肚打算找個臺階下的時候,對方側過身子和江然四目相對。這個眼神沒有多少溫柔,江然正準備立正挨打,他的腰下瞬間穿過一只手,勾着他的背,把人直接帶到了身邊。
頃刻間,倆人鼻息交錯,傅邺呼吸間的熱氣就撲在他的額頭。江然的心都停了,一時間,手騰在空中,不知道該放哪裏,此刻他緊緊貼着傅邺的身體,幾乎是他不敢想的姿勢,被傅邺摟在懷裏。
“睡。”傅邺的聲音和他的體溫完全相反。
江然閉着眼睛,悄悄地把手落在他的腰上,見傅邺沒反應,他順着對方的側腰滑到了後背,他也抱到了他。
這一刻,江然是緊張又興奮,那些藥,那些診療書,都沒了用處,沒有什麽比得上傅邺一點一滴的縱容更讓他感覺良好。
能不能管着我,又慣着我,一輩子啊!
江然還是覺得如果真的是夢,那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不要醒。
這一晚,江然閉着眼睛清醒地捱到了五點,他怕傅邺沒幾分鐘就放開他,怕對方只是像小時候那樣哄睡自己一樣,等睡着了就離開。
傅邺也沒有睡着,心和心貼靠着,彼此牽引,交錯跳動着,他好像能讀懂他的心思。哪怕他被這個人壓着胳膊都酸了,傅邺也沒有收回來。
淩晨六點,他終于聽到懷裏的人傳來了輕微的鼾聲,才慢慢地抽出手來,把對方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腳輕拿開。起身仔細看了看江然身上過敏的斑點,消退了不少,他替江然蓋好被子之後,出了房門。
他就這樣穿着睡袍站到了天臺的休息區,四季酒店地勢高,站在這裏,他能看到整個澳門半島。
清晨的風像是天外的信使,給他送來了第一縷清冽的爽亮。晨曦透過他的雙瞳,讓他一整晚的心都不在磊落。他得出來冷靜一下,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這個點來這裏看日出的人很多,但像他這樣穿着睡袍來的人很少,包括那些熱情奔放的外國友人。
”Are you from Chinese? Cause you’re the only ten I see.”(你是中國人嗎?我的男神!)
旁邊站過來一位年輕的外國小哥,黃發藍眼,難掩眼裏的玩味和傅邺搭讪。
傅邺聞着刺激的香水味兒,皺了皺眉:“謝謝!”
對方見傅邺沒有和自己交流的意思,但他還是不死心地問:“How was your sleep last night?”(昨晚睡得好嗎?)
傅邺點了點頭。
這種脾氣似乎很對外國小哥的“胃口”,他遞給他一支煙:“Wouid you Iike a cigarette? ”(來根煙?)
傅邺扭頭看着他道:“I came with my friends. I'm sorry that you bothered me.”(我帶着我的朋友一起來的,你打擾到了我。)
對方頓時會意:“OK!OK!so sorry!”他一邊道歉,一邊後退,眼睛還是不離傅邺的臉。
傅邺那雙桃花眼哪怕是他做出再冷的表情,也好像是多情的勾引。而現在,他想尋找安靜的狀态被人搞砸了,他轉身回房間。
江然翻了個身子就感覺到了傅邺離開了,他急忙起身,看到對方的手機和行李都還在,知道他沒走。
他光着腳出客廳找他,哪裏都沒有敷衍的身影,他的衣服放在沙發背上,江然這才意識到對方沒穿衣服不見了。
正在客廳裏猜想的時候,傅邺推門進來了。看到江然醒了,他淡淡地問:“沒多睡會兒,早飯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等你醒了,我叫你。”
他邊說變走近江然,對方立刻就聞到了他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他問:“大早上,你去哪兒了?”
“天臺吹了吹風。”傅邺坐到沙發上,拿起衣服準備換,“別光腳站在地上。”
江然咽了咽口水問:“邺哥,你來澳門是公事還是私事啊?”
傅邺:“公事,出差。”
“就你一個人嗎?”
傅邺覺得江然有些奇怪,他看着他:“還有一個人,怎麽了?”
“沒事沒事,我回去換衣服。”江然“逃”回了卧室,躺進被子裏,又開始難受。
那個香水是很明顯的女士香水,如果不是很親密的距離,不可能殘留在他身上那麽濃郁。昨晚的夢真的碎了,江然忽然發現,不管傅邺怎麽對自己,未來他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在安靜的環境裏,傅邺坐在客廳,明顯地聽到屋內傳來一聲清脆又響亮的耳光聲。這一次,他沒猶豫直接跑進了卧室喊:“江然?”?
江然把頭蒙在被子裏,悶聲說:“沒事!”
傅邺過去直接把被子掀開,江然蜷縮着把頭埋進枕頭裏,不去看他。傅邺也坐在床上,不顧江然的反抗,直接把人拉了起來。
江然別過頭不去看對方,傅邺捏着他的下巴,呼吸之間的怒意十分明顯。江然拼命地扭頭,狠狠地咬着牙和傅邺較勁兒。
對方的手用了幾分力道,把江然的右臉硬轉了過來。瞬間,彼此擦着火星的怒意碰撞在交錯的氣息裏,燎火起勢,占領了心上所有荒原。
傅邺看着那四道清晰可見的指印,眉眼輕動,他慢慢地擡起手想去碰它們。
江然卻忍不了這一刻無聲的崩塌,他猛地推開傅邺,後退着站到地上沖着傅邺喊:“你別管我了,誰被我賴上都沒有好結果的,你憑什麽陰魂不散?你憑什麽!”因為一夜未睡和此時的嘶吼,眼裏布滿血絲,眼角眉尾都染着猩紅。
傅邺也站在床的這邊,有些不知所措,這一切來得有些突兀,他蹙緊眉頭問他:“原因。”
“沒有原因,我就是喜歡自殘。”江然冷笑着,把床頭櫃的瓷杯拿起來摔到地上,傅邺還沒明白他的舉動,江然已經拿起碎片握在手裏。
“江然!”傅邺幾乎是跳到他面前,拉過他的手,他盯着他,“松開。”
江然笑着流淚:“就是這樣,你不是和我說,我們是朋友,所以不需要在你面前留下好印象,只需要展現我真實的一面嗎?這就是我真實的一面。”
傅邺終于認輸了,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江然手心裏溫熱的血讓他頓時一陣慌張,是那種熟悉的消逝。
好像有什麽東西一點點地失去,體溫,呼吸,他觸碰到了死亡一般,慌張和驚恐裹挾着他的心。
他顫抖着聲音說:“松手,松手,江然,求你!”
傅邺眼裏的害怕刺痛了江然的心,他聽着言辭懇切的聲音,慢慢地松開了手。
瓷片掉在了地上,濺起了的血塗染過兩個人交錯的悲慘。兩個人心頭豎起的鋼刺把彼此都劃地遍體鱗傷。
江然抽回手,後退了幾步:“我,我的藥在我的房間,對不起,我現在回去就喝。”
他和眼前震驚不已的人交錯的瞬間,江然多麽希望傅邺能攔住他,像昨晚那樣把他抱在懷裏。
可惜,沒有。川書香每天便秘
江然的手垂在身側,血一點一滴地勾畫出了他離開的路。江然站在門口特意等了等。他心想,果然被吓跑了。
他已經握緊了門把,正要離開,身後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死死地按着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