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如練自認長得不差,不說是妖怪裏最可愛的,但也至少能在羽族評個第一。

瓜子臉長睫毛,眼睛又大又水潤,嘴巴鼻子一點,腼腆微笑的時候宛如簌簌小白花。

誰看了不心軟。

美貌是鳳凰天生的優勢,江如練已經非常努力地去發揮它了。

然而卿淺的目光只落到她身上一瞬,就轉向紙上的墨點,她淡淡道:“……不要随便抱我,還有,打架當罰抄門規十遍。”

接着很熟練地推開江如練,把習作塞她手上,稱得上是無情無義。

“哦,”江如練捏着自己批滿紅圈的練字作業,認真問:“那我什麽時候可以抱師姐呢?”

卿淺答:“什麽時候都不可以。”

不僅沒被誇,還要抄書。

江如練撇撇嘴,像顆霜打了的小白菜,恹恹地離開。

這種無精打采的狀态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她抄完門規,喝了碗師姐熬的竹米粥。

整只鳳凰就又精神起來,乖乖跟着卿淺去學堂。

這次兩人沒有分道揚镳,而是一前一後踏進門。

原本喧鬧的課室霎時間安靜下來,平時最調皮的弟子都聳着肩坐好,慫成了鹌鹑。

停雲山大師姐美名遠播,白衣染霜雪,劍光傾月色。

和她的劍法、相貌同樣出名的,還有她的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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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私底下被人稱作“行走的門規”。

犯了錯,門規說罰多少就是多少,怎麽求情都沒用。上課喧嘩要罰站、遲到要罰抄書、考試作弊更是要拿戒尺打二十次手心。

年齡比她大的師弟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更何況這些七八歲的小孩。

他們對卿淺又敬又怕,卿淺抽人起來背經書時,所有人都恨不得把頭低到桌子下面。

只有江如練,瞬也不瞬地盯着卿淺。

看她的白發在晨光中染上淺黃色,側臉的輪廓精致到添一筆還嫌多。

看她執書,語速不急不緩地講解修行的基礎。

晦澀的古籍經她拆分,恰如撥雲見日,變得淺顯易懂。

小先生水平高超,可每次講完一段,那雙琉璃瞳輕擡,就有倒黴鬼被選起來回答問題。

衆人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并且暗自叫苦。

江如練也怕,怕自己答不好,讓師姐失望。

可整個上午過去,她沒被抽中過一次,倒是昨天和她打架的小胖子面如菜色——

卿淺對他的功課很不滿意,冷聲道:“你是哪個峰的弟子。”

小胖子吓得說話都結巴,額頭滲出大顆冷汗:“禀、禀師姐,我去歲剛拜入蘅蕪峰。”

卿淺負手而立:“師叔閉關,我身為師姐當代為管教,你把這本書抄三遍,以後每日課前到我這裏背誦一個章節。”

小胖子聽完瑟縮了一下,眼淚差點掉下來。其他人也默默低下頭,生怕被連坐。

而江如練聚精會神地聽着,腦子裏反複飄過一句話——

要是能抱抱師姐就好了。

在學堂呆了半年,江如練直接跳過引氣入體的階段,進入明彰閣學術法。

閣裏的弟子年紀比她大不少,成熟的人類好像更狡猾,愛恨不會放在明面上。

他們讨論都是私底下悄悄讨論——

“那只鳳凰還有名字?誰取的?”

“豈止有名字,大師姐甚至讓它學我們的術法。”

“可笑,也就大師姐心善,放別地兒它早就被丢進丹爐煉丹了。”

鳳凰天生體質好,聽覺敏銳。

江如練聽見了,但沒心情理會。每天除了上課發呆,就是盼着師姐回青蘿峰。

卿淺最近沒有任教,而是聽命帶隊下山歷練。

她從來不會拒絕師門的任務。

比如白雲歇讓她護好撿來的鳳凰,那她肯定會竭盡所能地完成。

這次宗門讓她北上除妖,她也毫不猶豫地去了。

江如練從寒梅初綻等到玉竹長出新芽,總算等到她師姐回家,卻高興不起來。

卿淺十月去,來年二月歸,除去獵得十幾顆妖丹上交宗門,還帶回來一身病骨。

據說是除妖時受了涼,先是高熱不退,之後又陰寒浸骨。哪怕蓋着厚重的被子、在屋裏布下保暖的陣法,臉色還是蒼白得可怕。

醫修快把青蘿峰的門檻踏平了,人卻不見好。

江如練天天守門口,看醫修端着藥進去,搖着頭出來。

“能試的辦法都試過了,我師父親自出馬都沒轍。”

“師姐的手和寒潭水一樣冰,唉,我看着心疼。不是說鳳凰是味好藥嗎,要不然——”

“你在說什麽?”其中一個小姐姐皺眉打斷同伴的話。

然後一轉頭,就發現江如練站在不遠處,眼眸沉沉,安靜得像個假人。

沒什麽比打壞主意還正好被當事人聽見更尴尬的事了,男修頭皮發麻,趕緊找了個借口溜走。

江如練就當之前的事沒發生,走上前問:“師姐今天好點了嗎?”

小姐姐還是搖頭。

她長嘆一口氣:“這病吹不得風,也斷不得藥。你記得提醒大師姐喝藥,晚上睡覺蓋好被子,關好窗,千萬別着涼。”

江如練乖乖道:“嗯,我記住了。”

她何止是記住,簡直是把這句話刻到了心上。

晚上睡覺前還特意繞屋一圈,檢查窗戶。

随後就驚慌地發現,有扇窗開了條縫,沒關嚴實。

透過這條縫,江如練甚至能望見床上的身影。

被子比人厚重,或許是悶,卿淺大半條手臂都露在外面,蹙着眉,睡得并不安穩。

這怎麽能行!

夜裏的風呼呼撞上窗紙,門被鎖着,江如練根本推不動。

學了這麽久,讓她打架絕對不含糊。

輪到這種開個門、關個窗的小法術就兩眼一抹黑,情急之下只能變成小鳳凰,試圖從縫裏鑽進去。

巴掌大的小鳳凰全身都覆着紅羽,尾巴也短,只比剛撿回來的時候好一點。

她撲騰到窗臺上,看準時機一躍而起,栽進縫裏,最後成功進去了——

一半。

由于錯估了自己的體型,她現在被迫卡在中間位置,進不去也出不來。

除非把這扇窗拆了。

或者叫醒床上的人。

比起什麽都做不了、等着第二天早上卿淺睡醒解救她,江如練選擇後者。

于是房間裏響起鳳凰的清亮啼鳴。

“救救啾!救救啾!”

不到一分鐘,卿淺緊閉的眼睫微顫,悠悠轉醒。

起身先揉了揉太陽穴,再點上燈,去尋找吵醒她的罪魁禍首。

一只半夜三更、被卡在窗戶縫裏的鳳凰。

江如練立即閉嘴,瞳孔放大,懸在半空中的小爪子十分無措地刨了一下。

沒臉見人。

卿淺:“……”

她抽開窗闩把小鳳凰取下來。

江如練滑翔到地上重新變成人形。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子鎖好。

接着爬上卿淺的床就開始脫外衫。

卿淺一時沒反應過來,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等她快步到床邊,江如練已經把外衫一丢,露出裏面嫩黃色的裏衣,再鑽進被子裏,只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在卿淺開口之前,江如練搶先道:“我沒有抱師姐,只是想讓師姐暖和暖和。”

她可憐兮兮地抱怨:“師姐的被窩好冷。”

卿淺面無表情,甚至一把掀開被子:“下去。”

江如練縮成一團,淚水開始在眼眶裏積蓄,泫然欲泣的模樣。

“那師姐把我吃掉吧,”她拿衣袖抹眼淚,眼角都被抹成緋紅色,還帶着哭腔說:“我那麽大一只,做成藥應該夠師姐吃很久,吃完病就能好了。”

見卿淺無動于衷,江如練慢吞吞地爬起來:“我這就去靈樞峰慷慨就義。”

卿淺攥着被角的手捏緊又松開,良久輕呵出一口氣,分外無奈:“慷慨就義不是這麽用的。”

江如練當即躺了回去。

身側的床一沉,她嗅到了帶着點苦味的冷香。一只清瘦的手将她身上的棉被蓋好、掖緊。

随後卿淺也背對着江如練躺好,中間隔了至少三尺,完全可以再躺一個人。

江如練不動聲色地往卿淺身邊挪,一邊假裝天真地問:“那該叫什麽。”

“叫自投羅網。”

“哦。”

眼看還差一點,卿淺突然開口:“你裏衣為什麽是黃色?”

江如練吓了一跳,差點沒蹿回去。

她輕輕摸了摸卿淺的白發,悶聲答:“是我身上的羽毛變的。”

又等了一會兒沒動靜,江如練成功貼上卿淺的背,果然發現卿淺的體溫比想象中的還要低。

卿淺坐起來:“你——”

江如練直接委屈地打斷:“沒有抱。”

她連手都沒伸,光是貼貼怎麽能算抱呢?

但今天的賣萌份額已經用到頭了,卿淺無動于衷:“變鳳凰,否則你就自己出去。”

江如練偷雞不成蝕把米,萬分後悔。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整只小鳳凰就蹲在枕頭上,攤成一張能夠全自動發熱的蓬松鳥餅。

一陣清風過,房間裏徹底陷入黑暗。

卿淺把燈熄了。

作者有話說:

之前不小心把下章內容放出來了,各位小可愛看過的就當沒看見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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