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如練心軟得一塌糊塗。今天的師姐很像妖族的小吃,冰果子。
外邊是一層凍舌頭的冰殼,但只要敲碎了就能露出裏面的內陷,綿軟甜蜜,很容易化掉。
師姐揪着衣袖朝她讨東西,別說糖了,就算要鳳凰羽她都會拔下來給,還會挑最漂亮的那支。
可江如練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來了。
她将卿淺的手放下,湊近了點,果不其然地嗅到了苦澀的藥味。
又生病了,難怪這麽軟。
“怎麽回來一晚就生病了?”
卿淺依舊垂着眸,輕聲答:“咳嗽,舊疾而已。”
确實是老毛病,可江如練心裏依舊不是滋味。這些沉疴舊疾如同鈍刀,不致命卻很磨人,生生給卿淺鑿出一副病骨。
卿淺越是病重,江如練就越是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忍着不舍勸:“實在難受就不要去了,我回來給你帶特産。”
她們還有很多時間,總能再尋到機會一起旅游、出差。相比起來,她更希望師姐能活得安穩舒适一點。
卿淺搖頭。
江如練嘆了口氣:“我不會胡來,師姐放心。”
卿淺還是搖頭,态度很堅決:“我要跟着你。”
見勸不動,江如練也不再提,拉過行李箱準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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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問:“另一只手冷不冷?”
卿淺默不作聲地走到江如練身邊,将沒暖過的手塞進她的衣兜裏,就隔着兩層布料,貼上了溫暖的身體。
自己揣好後,還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走了。
焯,江如練有些不敢相信,師姐好乖,怎麽能乖成這樣。
她現在好想拔一根自己的毛,看看這是不是真的。
兩個人一來二去,徹底把旁人忽略了。
顧曉妝在一旁目睹全程,壓低聲音吐槽:“她倆說話的時候,完全插不進嘴。我感覺自己就像一瓣蒜,始終都是橘外人。”
“這叫姐妹情深,我已經習慣了。”
裴晏晏就比較淡定,自有一種看透一切的老成。
她早就知道這兩人關系不一般。
江如練滿臉美滋滋,師姐的手在她兜裏,四舍五入就是和她牽手了!
正準備出發,她餘光一滑,終于瞥見了顧曉妝。
江如練思索了幾秒,問:“小顧你最近有事沒?”
突然被點名,顧曉妝脫口而出:“沒有……”
“那你也跟着去,我把你送到家收拾東西,去趟妖管局再回來接你。”
“啊?哦。”
猜測可能是為了歷練她,顧曉妝沒有拒絕。
短短幾十秒,江如練的出差隊伍就又添了一個新人。
裴晏晏眼睜睜看着卿淺抿直了唇線,空着的那只手緩緩攥緊。
偏偏那只鳳凰還笑着向卿淺解釋:“她的通靈天賦很好,能輕松讀取小動物的記憶,還能看見陰氣。是個好苗子。”
卿淺“嗯”了聲,從兜裏抽回手,先江如練幾步離開。
怎麽突然走這麽快?
江如練沒明白,拎着行李箱巴巴地跟在後頭,像條傻乎乎的小尾巴。
裴晏晏捂住臉不忍再看,顧曉妝更是一頭霧水。
眼瞅着人走遠,她連忙追上去,追到一半鬼使神差般回頭。
梨樹下,裴晏晏攏着袖子,安靜地站着。
風吹過簌簌梨花,她眼裏居然全是深切的憐憫,好像自己就要倒大黴。
顧曉妝沒來得及思考其中深意,遠處就傳來江如練的催促。
“搞快點,別磨蹭。”
三兩步下樓梯追過去,直到上了車,裴晏晏的眼神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不安地左右打量,車內很幹淨。
前面還挂着一串五顏六色的手工飾品,每一顆寶石都剔透漂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車門儲物格內放着一張疊好的白色絨毯。
這不可能是為她準備的。
事實上,絨毯的主人坐在副駕駛,只留給她一個冷冰冰的後腦勺。
剎那間顧曉妝頓悟了。
江隊害她!!
顧曉妝現在非常後悔,欲哭無淚。
她覺得江隊腦子裏缺根筋,這是可以說的嗎?
特別是卿淺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而江如練毫不介意,還笑着向她介紹妖族的望舒節。渾身上下都洋溢着,能和師姐一起出門真好的快樂氣息。
她可能是太快樂了,忽略了某些細節。
比如接南枝上車後,江如練問卿淺冷不冷。
後者答:“人多熱鬧,不冷。”
她和南枝連忙把自己往角落裏塞,企圖降低存在感。
又比如下了高速,江如練問卿淺想吃什麽。
“烤鴨,多買幾只來喂狐貍。”卿淺冷冷補充道:“人也可以喂。”
南枝和顧曉妝動作相當一致地縮頭,瘋狂擺手。
“不、不必顧慮我。”
“沒事沒事,哪能麻煩江隊,我自己會覓食。”
好不容易熬到下高速,一行人來到D市的妖管局分局。
只是确認嫌疑人的身份,和調取有關的監控而已,江如練堅持不讓卿淺跟着。
趁此機會,顧曉妝追出去,小心翼翼地暗示。
“副隊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江如練懶懶散散地回道:“師姐只是看起來冷漠了點,實際上很好相處。”
為了今後幾天的生活質量,顧曉妝咬咬牙繼續:“我的意思是,她會不會在生氣。”
江如練皺眉,臉上是明晃晃的疑惑。
“嗯?為什麽要生氣?”
自己既沒有無緣無故地抱她,又沒有闖禍惹事,師姐沒理由生氣呀。
只是她總感覺莫名的心虛,所以一路上總對卿淺噓寒問暖,可惜并無好轉。
幾句話之間來到了分局的調查科,幾位工作人員調出了那天的監控畫面。
團扇輕掩露出半張嬌媚的臉,确實是那只玩蠱的蛇妖。
江如練挑眉:“只有這一點?”
那人抱歉地欠了欠身。
“是的,我們密切監控青蛇的動向,然而在這之後她就消失了,請了好幾位前輩都一無所獲。總局說你有辦法。”
江如練還沒說什麽,顧曉妝就先激動起來,一拍桌子,眼睛裏就落進了星星。
“是那個大鳳凰探測術!”
江如練分外無語:“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
然而現在确實只有這個辦法,只要青蛇身上帶着蠱,總能再找到她。
身形容貌可以改變、隐藏,但天地之間的各種氣息不能。
江如練來到窗邊,借着太陽的餘晖,手一擡,巨大的鳳凰虛影再度出現。
其他人看不見,可顧曉妝能清楚地看到它掠過城市上空,翅膀一振便抖落金色的輝光。
絲絲縷縷的黑色細線慢慢上升,可不是太淺就是太細。
唯一能稱得上規模的陰氣在楚江邊上,也已經淡到快要散去了。
鳳凰再度振翅,還沒撞上江對岸的山脈,就自行化作雲煙,融入了晚霞中。
顧曉妝輕嘆了一口氣,似乎還對方才的景象戀戀不忘。
“為什麽不繼續?”
“那是塗山,裏面住着只九尾狐。”江如練的指尖點了點玻璃,就壓在塗山的最高峰上:“同為大妖,我貿然闖進去會被視為挑釁,要查先得遞名貼。”
她是青蛇也會躲塗山裏,畢竟妖怪對自己的地盤很看重,不會允許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入,更別說一只大妖和兩個人類修士了。
江如練咬着唇深思片刻,敲定了計劃。
“告知桃夭書院,今晚我們在書院裏住,得到了回複再橫渡楚江去塗山。”
桃夭書院也是頂尖的修真者門派,門下弟子以筆為刃,善書善畫。
古時的D城深受狐妖所擾,百姓苦不堪言。
所養牲畜被殺、青壯年被吸盡精氣而死的事時常發生。
直至桃夭書院建院于楚江邊,與塗山隔江對峙,才抑制住了狐患。
江如練并非空着手回來的,她還提前訂了烤鴨外賣,每人一盒。
她将熱騰騰的保溫盒塞給卿淺,自己專心開車。
卿淺沒問,支着頭望向城市林立的高樓,一聲不吭,仿佛知道接下來要去哪。
這副模樣落在顧曉妝眼裏,別有一番陰郁感,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行動方針——沒有事就不要出現在江隊面前。
沒多時,江如練表明身份後領着兩人一妖進入書院。
外面不顯,只是普通的青瓦白牆,進去了才知道裏面有多精致,曲院回廊、十步一景,處處植有桃樹。
房屋的檐下都雕刻有複雜精致的圖案,是與停雲山完全不同的風格。
負責接待的弟子從桃林深處匆匆而來,套着衛衣牛仔褲,卻擡手作了個揖。
“實在抱歉,望舒節在即,書院招待了太多同袍,空房告急,目前僅能騰出兩間房。”
“你們——”
顧曉妝反應極快:“我和南枝睡一間!”
說完挽起南枝的手,生怕被人搶了似的。南枝也緊緊地回握住。
同為上了江如練賊船的大冤種,兩人之間的感情在短短幾小時內迅速升溫。
江如練可不管顧曉妝和南枝是什麽想法。
她在偷偷瞄卿淺,見她好像沒有對此表現出不滿,就開始在心裏放煙花慶祝。
又可以和師姐一間屋了!
桃夭書院提供的是很常見的弟子居。
兩張床,中間挂了道布簾,平時可以将簾子放下,隔出獨立的空間。
江如練将名貼綁在鷹隼的腳上,再随手丢出窗外,只等那只九尾狐的答複。
“我也能混進塗山?”
卿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江如練轉身,正見她洗好了澡,坐在床沿邊用靈氣蒸幹頭發。
太過白皙的手指在發絲間穿插,一時竟不知道哪一個更白些。
江如練走到卿淺身邊,撩起一縷白發,替她師姐吹頭發。
她的動作很是小心,注意力全在上面,生怕扯疼了人。就沒有發現,卿淺已經像被順毛的大貓一樣眯起了眼。
“師姐如果不介意,可以披我的羽衣混進去。”
某些情況下,妖族比人族還要排外。像卿淺這種級別的修士,就連妖都有所耳聞,到時候恐怕不好進。
而自己的羽衣能遮住卿淺的人味,就會方便許多。
但這畢竟是很私人的東西,不答應也很正常。
江如練操縱這靈氣烘幹最後幾縷濕漉漉的發絲,已經開始想別的計劃了。
“你的羽衣真能脫?”卿淺狐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能脫。”
江如練斬釘截鐵,低頭卻望見了卿淺蹙起的眉頭,和微微顫動的睫羽。
她看起來似乎不相信?
這怎麽行!
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證明,江如練擡手,一件華麗的半袖上衣憑空出現。
顏色是比晚霞還要豔麗的紅,個別地方以金線勾勒出羽毛紋路,往燈光下一放,就有五色流光蕩漾開來。
實屬花哨到了極點。
卿淺的目光一下子黏了上去,比白天不知道生動了多少。
江如練見此大大方方地将羽衣遞給她:“喏,它可暖和。”
卿淺沒有推辭,接過來揉搓了好幾下。
摸上去才知道,手感比絲綢細膩光滑,且暖呼呼的,像還帶着誰的體溫。
她眸光沉了沉,指尖一寸寸撫過羽衣,啞聲道:“我似乎很久沒見過你的原形了。”
這要求比脫羽衣還簡單,仔細想也是,卿淺出關這麽久,自己都沒在她面前變過鳳凰。
江如練沒怎麽想,一道光閃過,一只紅色的小鳥撲騰到了挂布簾的繩子上。
卿淺手中那件羽衣也随之消失。
她一怔,擡頭望見了那只鳳凰。
身長只有四五十厘米。尾羽卻比身子還長,顏色由淺到深,越來越豔,末端還有明顯的花紋。
本能讓江如練背過身、攤開尾巴,向心上人展示自己華麗的羽毛。
那尾羽華光流轉,晃得人睜不開眼。
她流暢地轉圈,從尾巴到整齊的飛羽,都秀了一遍。
只是回過頭來的一剎那,江如練竟從卿淺的臉上看見了一絲索然無味。
如同期待了好久的豪車大禮包,結果從打開來竟然只有獨輪小車,頓時讓人意興闌珊。
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沒想到卿淺躺上床,扯過被子蓋好,居然準備睡覺了。
鳳凰狹長的眼睛睜得圓溜,頭上的翎羽垂下,還無所适從地抖了抖翅膀。
是她的羽毛不夠漂亮嗎?為什麽師姐不看自己了,還露出那樣的表情?
驀然間,江如練回想起卿淺的問題。
“衣服的材質很奇怪。”
“能脫嗎?”
“你的羽衣真能脫?”
真相在她腦內瘋狂叫嚣,師姐根本不關心我的羽毛!她就是想讓我脫掉羽衣,再變回鳳凰給她看!
被欺騙的鳳凰渾身炸毛,口吐人言:“師姐三番四次問我這個,就是想看沒毛的鳳凰長什麽樣?”
“困。”
卿淺閉着眼睛翻身,還将半張臉埋進枕頭裏,答非所問,面對江如練的質疑表現得很不配合。
她不正面回答,江如練就當她默認了,頓時又氣又覺得好笑。
她每天勤勤懇懇梳毛兩小時,偶爾還會吃維生素片補充營養,只為養出一身華麗鮮豔的羽毛。
然而現在都不重要了,她的師姐竟然只想看無毛鳳凰!
作者有話說:
附上一張珍貴的車內照片
(^v^)|(0-0)
(QAQ)|(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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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忘記發出來了,我的問題QAQ
感謝在2022-08-26 23:53:24~2022-08-28 06:20: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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