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擇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我們一家人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去旅游吧。”
法老王充滿威嚴的聲音在煥然一新的神殿內響起時, 他的“家人”不約而同停下了手裏的事情,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怎麽這麽突然?”
塔希爾剛把豎琴收起,如泉水輕撞溪澗的空靈尾音還未消散,在屋脊邊緣萦繞回蕩。
他心情不是很好,彈琴只是壓力堆積到了一定的程度時的放松方式。
剛好王坐在王座上很久沒說話,似乎是在閉目養神。他就坐在王座的旁邊, 自顧自地彈着,潺潺如流水的樂音就成了能讓人心神平靜的最佳伴奏。
之前王座所在的輝煌宮殿內,就只有他們兩人。不用特意交流, 就這樣安然地享受這份流淌着優美的靜谧,也并不無可。
塔希爾以為奧茲曼迪亞斯已經睡着了,卻沒想到王并沒有休息,而是一直在盤算中一件重要的事。
“嗯?就現在嗎,父親大人?”
櫻剛從學校回來,就聽到了這麽铿锵有力的一番話。
“學校還沒有放假,而且, 現在不是還要參加一個聖杯戰争?”
由于她到家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 家中之人完全看不出來, 櫻在回家之前, 還順便去了一趟衛宮家。
去衛宮學長家裏,主要目的是向前天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可憐前輩道歉。接受脾氣果然很好的前輩的臨時廚藝指導,只是順便。
衛宮士郎那天險些沒能完整(?)地離開突現在冬木的金字塔。
他凄慘到, 連本應該最是讨厭他的某個白發男人都不禁對他心生同情。所幸櫻及時帶着真正的客人前來強行解圍,還給出了一個“學長究竟強大到哪裏讓她心生敬意”的合理解釋。
是廚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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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衛宮士郎是一個神奇的男人。
跟養父與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一起生活的他,從小就被這兩個廚房絕緣體強行磨砺了出來,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就已經自覺地提着菜籃去菜市場砍價,踩着凳子熟稔地開鍋煮飯了。
可能衛宮士郎都已經忘了。
他小時候為了養活家裏人,抓住一切機會練習做飯,曾經厚着臉皮跑到在路邊擺小吃攤的大叔那裏,自願無酬勞幫忙。
小學生衛宮士郎做飯天賦果真非同凡響,在大街上第一次嘗試着做了鐵板燒,就因為香味濃郁引來大批客人光顧。
也許就是因為那天客人實在是太多了——還有時間過去太久的緣故。
衛宮士郎完全想不起來,在那無數張仿佛千篇一律的面孔裏,有一張屬于現在遇見的間桐學妹。
他也根本想不到,那天自己通過辛苦努力制作出的料理,雖然遠比不上如今完美,但造成的影響和蘊含的意義,卻是驚人的巨大。
——比如在機緣巧合之下,拯救了一個少女險些對“美味”這個定義徹底失去理想的心。
恰好就在這一天,間桐櫻游離在街頭,感到了人生道路上的迷惘。
起因是她在家裏吃了好不容易終于突破極限,成功不炸廚房的父親大人做好了的飯。
那本來是一個奇跡。
父親大人二號親手做的食物賣相真的好到了極點,擺在桌上閃閃發亮,簡直就是人間難尋的藝術品。
櫻和父親大人一號吃了之後都落淚了。
他們落淚的原因——很遺憾,不是這飯菜好吃到人神共憤,而是完全相反的……
‘這個,這個味道。’
‘比味道太重,或者完全沒有味道更可怕……’
‘好……’
——屬于用膚淺的語言難以徹底概括的“難吃”。不,簡直是……實在過于微妙以至于無法描述!
塔希爾不止是眼睛視力不好,味覺也出了不小的問題。
他做飯只是完美地還原了教程圖片的外表,因為完全嘗不出味道,在完美賣相之下,隐藏的便是足以摧毀純潔心靈的“殺機”。
如果作為正常人的試毒人士能夠直接或委婉地表述真正的口感,那還能稍微有點救。
可他們——愛妻如命的法老王和彼時還不擅長表露感情的少女顯然是不會說的。
忍了,隐瞞了,仿若無事地全部吃掉了。吃完還要不露破綻地大肆誇贊,讓塔希爾無法察覺到異樣。
櫻很能夠忍受苦難,跟最早遭受的折磨相比,只不過是每日的食物只是好看毫無口感而已,她完全可以……
……忍耐呢。
“……”
“櫻啊。”
“是,父親大人?”
“……辛苦你了,塔希爾,他……讓我獨自承受這過于沉重的愛意就足夠了。你拿着錢,讓那條蛇帶你出去吃吧。”
奧茲曼迪亞斯決心豁出一切去縱容他的愛人,可他犧牲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了,還不忍心讓櫻跟着自己一起承受【過分沉重的愛】。
櫻連吃了幾天大祭司大人做的飯,的确開始精神恍惚,有點懷疑人生。
——連父親大人這樣完美的人,都不能做出完美的飯菜嗎?不對,父親大人是完美的,他做的食物肯定也是完美的。
——問題,肯定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不能理解到什麽是真正的美味……啊,只憑努力就能創造的美味,真的存在嗎……
就在她拿着錢飄蕩在街頭的時候,紅發少年的身影忽然就映入眼中。
櫻先是聞到了順着空氣飄來的香味,空洞的雙眼稍微有了神,其後便不由自主地走過來,買了一份新鮮制作的鐵板燒。
捧着熱騰騰的紙盒,迷惘的少女不管食物是否太燙,先吃了一小口。
然後她就落淚了。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味道。直接拯救了一個即将陷入絕望的心靈。
櫻聽人說了,這個紅發少年是為了照顧體弱的家裏人,才很努力地學習做飯,也很努力地在鍛煉自己的廚藝。
她由此深受觸動,并且也得到了啓發。
果然從今天起,她還是要重新撿起鍋鏟,為家裏的大人們而努力奮鬥——
一不小心扯得有點遠了。回到現在的櫻心說。
在其他人不曾知曉的時刻,她就已經對衛宮士郎的廚藝有了印象,對這個學長本人也有幾分興趣。
家裏的父親們沒收得住氣勢,把衛宮學長恐吓得夠嗆,櫻覺得自己應該去安撫一下他。
只不過,目前為止興趣還沒有變成父親大人們所緊張的“喜歡”,這一點是肯定的。
櫻在去衛宮家之前,還去了一趟十年都不曾踏足過的遠坂家,為前日的招待不周向姐姐和archer先生道歉。
毫無疑問,凜那天也被驚吓到了。
她在那之前,怎麽都想不到櫻的養父不僅不是間桐家的人,還是那麽……那麽——
話說回來根本就不是人類啊!
是英靈吧,絕對是從者沒錯吧!有一個不能确定,但那個金光閃閃的太陽似的男人,怎麽看都是英靈沒有錯!
“啊啊啊啊啊為什麽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完全沒發現!”
凜幾乎要當場崩潰。
明顯不得了的bug般的存在降臨在了冬木市,還在自己妹妹身邊待了相當長的時間——哪有這樣的劇情啊!根本沒道理!
“算了,冷靜吧凜,這場聖杯戰争的未來,已經肉眼可見地要亂套了。”
她的從者在兩眼放空了一陣後,以神速飛快地想通了,變得如死水般的淡定:“不過是英靈滞留在現世,還恰巧收養了櫻而已。按照這種發展,聖杯戰争在三天之內就結束也不奇怪。”
凜聽了,頓時比之前還要崩潰。
櫻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因此特意上門大致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化解姐姐的憂慮。
別看她只去了這麽一會兒,做的事情卻相當多,極有效率。
也就是回家之後得知的這個消息太過突然了,讓原本以為自己接下來還得參加一個聖杯戰争的櫻有些意外。
“不管聖杯戰争就離開沒關系嗎?”
上學的事情不重要,被櫻首先忽略掉了,她認真思考的是關于聖杯戰争的問題:“雖然我忘記去召喚rider了……感覺有點對不起特意選中我這樣的人的聖杯,沒辦法,我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間桐櫻應該是有史以來對聖杯戰争最不上心的禦主。
因為她到現在都沒去召喚英靈。
不知道為什麽,聖杯戰争在缺了一個從者的情況下還是如期開始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聖杯會選中願望應當并不怎麽深切的間桐櫻做禦主之一。
就算不知道理由,但好歹被選中了,櫻還是想過自己是不是該好好配合一下……
——然而很尴尬的是,她想着想着就忘了。
“無所謂。”
“嗯!”
“聖杯戰争最遲在明晚就會結束。”
“哎……是這樣嗎?”
櫻和塔希爾都不清楚法老王能會說得這麽肯定,不過,既然他都這麽說了,他們也就非常理所應當地相信了他。
“是突然了點,不過,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就沒有我再來反駁的道理。”
塔希爾只用了短短幾瞬就明白了法老王的心,所以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他只問他:“去哪裏?”
“我只确定了最終目的地,那之前的地點就讓櫻來選擇好了。那麽,櫻,你想去哪裏?”
櫻覺得這個發展更突然了:“讓我來決定嗎?唔,一時間有些難想呢……”
心裏這麽想,她實際上倒也接受得很快,說出了幾個之前了解過卻找不到機會去的地方。
“太近了點,在世界範圍內找找。”
奧茲曼迪亞斯當場否決了大半,理由是只在周圍打轉沒意思,要放開眼界去尋找才行。
他還補上一句:“連塔希爾都要和我們一起去。像這樣難得的機會,可是只此一次哦。”
櫻:“……啊!”
不得不說,這一句話很有吸引力。
塔希爾始終不喜歡出門,每年新年被強行拖出去參加廟會,就已經是他勉強能接受的極限了。
法老王屬于自顧自開口,完全沒征求他的意見。
只不過,這一次祭司大人面色淡然,沒承認也沒否認。
看這情景,櫻就明白了,這果然是極其難得的機會。
他們一家人真的要全體出動,四處游玩了。
“父親大人們都去的話,我當然立刻就能出發!”
即使已經成長為了一個性格相當不得了的少女,櫻的心裏仍舊保留着一分期盼。
她一直期待着和兩位父親大人一同遠行,以前通常都差了一個人,開心歸開心,心底裏還是有些遺憾。
而現在,遺憾似乎可以被彌補了。
櫻瞬間心動。
聖杯戰争也跟着學校一起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她積極舉手:“我現在去收拾行李?父親大人,你們的行李要我幫忙收拾嗎?啊,是不是還得先做一個旅游策劃——等等等等,我去問一問蛇杖先生,它去過很多地方!”
這還沒過多久,少女就急切地跑開了。
被留下的兩個父親見此,不管此前什麽表情,面上或多或少都浮起了一絲笑意。
“雖然不打算反對,但是,真的有這個大費周章的必要嗎。”
塔希爾望向前方,嗓音淺淡。
“當然有。”王座中的男人也輕聲:“在我看來,這可是必須要完美完成的一段旅程呢。”
“沒有多少時間了。”
“是啊。”
“所以,更需要盡善盡美。”
“嗯。”
“……”
短暫的沉默後。
“塔希爾,吾愛啊。”
王開口。
即使不能與就在身側的愛人四目相對,他也用這平靜的語氣,将自己心中洶湧不平的情感,盡數傳遞了出去。
“不只是為了櫻。你應該明白,我真正的願望,是——”
“……”
金發之人的視線略有傾斜,似乎只差一點,就要觸及到危險的範圍。
但他還是收住了。
“啊。”
只是這麽回答:“我知道。”
話音落下的同時,王無聲地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指。
隔着堅硬傳遞冰涼的手甲,仍能感受到能夠融化萬丈深冰的暖意。
在櫻不乏激動地返回來之前,他們就這樣握緊了彼此的手,一切不能放在陽光下說明的言語,全都在這一刻,隐藏進斷絕了數千年後再度相連的默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