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打得你死我活、血腥慘烈的聖杯戰争期間, 一個禦主不走尋常路線,居然不務正業地丢下“正事”不管了。

她跟着家裏人潇灑出國旅游, 臨走前還不忘跟“競争對手”——同是被聖杯選中的禦主遠坂凜和衛宮士郎告別,表示自己回來的時候會給他們帶伴手禮的。

“回來的時間還沒确定,不過肯定是聖杯戰争結束之後了。姐姐,衛宮學長,雖然不能近距離瞻仰你們的英姿,但我會在遠方為你們加油的~”

遠坂凜和衛宮士郎:“……”

這個拖着行李箱向他們揮手的紫發女孩子是不是高興過頭了, 還在學校呢,還要上學呢,這就連書都不讀了直接走了?

——不對。

——等一下, 現在是應該興高采烈跑出去旅游的時候嗎!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召喚出了英靈,确定聖杯戰争是确有其事,兩人都要被櫻的反應弄得誤以為這段時間其實無事發生了。

“這、這實在是,也太亂來了!那兩個英靈到底想做什麽啊,你們要去哪裏!”

“父親大人們說地點任由我選,大部分都在國外,所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呢。啊, 實在不好意思, 我有點趕時間, 這就先走啦——”

“喂?櫻??!”

他們無法理解櫻的急切。

不過, 櫻雖然态度積極,但卻不是她家裏最積極的人。

最積極的那一個出乎意料,也不是提出要去旅游的法老王, 居然是向來懶得搭理這些麻煩事的蛇杖。

“快!!!點!!!走!!!”

仿佛一秒就從壓根不存在的冬眠狀态裏解除,蛇杖用超越潛能的力度及柔韌程度甩起尾巴一躍而起,在半空中撕心裂肺地大吼:“那個夢魇出現了!本大爺察覺到了,這個地方根本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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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至少這幾天趕緊跑得越遠越好!!!”

聽它的意思,當初把它坑得跟死去的塔希爾綁在一起的罪魁禍首,簡直心狠手辣的那只白毛夢魇居然也跑到了冬木市。

蛇杖的第一反應不是鼓起一百分的勇氣,沖到前線與可惡夢魇一決勝負,以報這千年之仇。

它的第一反應當然是逃跑,以火速逃得越遠越好——廢話,不然還要跟克星硬碰硬找死嗎!

更何況蛇杖心這麽精,它是在同時發現了另一重詭異的不對勁之處,才一掃懶洋洋,拼命催促起他們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它的表現是相當不安,具體原因并非秘密。奧茲曼迪亞斯應該也意識到了一點,但比起他,塔希爾應該是心中最清楚的。

留在冬木市的英靈本來就不止奧茲曼迪亞斯一個。

在十年前,法老王與愛人重逢之前,就有一個無聊得多管閑事的家夥過來插上了一腳。

那家夥不知怎麽得到了肉身,就這樣輕輕松松地滞留在了人間。

奧茲曼迪亞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莫名地覺得那金色的家夥不是很合眼緣,不過,在那之後的幾年裏,他們倒是一次都沒遇到過。

然而,除了本來就在的法老王和金色的王,随着聖杯戰争的到來,又有一群稀奇古怪的家夥出現了。

——硬要說那些突然多出來的英靈就是被聖杯吸引過來的,打完這場争奪戰就會離開,那不一定。

那裏面明顯就有不是為聖杯而來的特殊從者,還得再加上一個頂着caster名頭,實際上根本不是英靈的非人類魔術師。

法老王如今的住處是被他縮小且削弱了大半全能的大神殿,雖然威力大有削減,但只要他在神殿中,冬木市範圍內的動靜他都能知曉。

聖杯戰争确實不在奧茲曼迪亞斯的關注範圍內,畢竟他對聖杯完全沒興趣。

反倒是後面出現的那兩個特殊存在,讓他無法避免地非常在意。

因為塔希爾在同時感應到那兩人的存在時,反應比單純覺得莫名其妙的法老王激烈太多,當場把奧茲曼迪亞斯吓到,如果還有心髒,肯定要心髒停跳。

明明都未與那幾人直面相對,在其中一個真正的caster被現世之人召喚出來的那個剎那,遠在神殿中的金發祭司冷不防身體微晃,繼而臉色慘白。

這是櫻完全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之時,塔希爾只和奧茲曼迪亞斯在一起。

“塔希爾?!”

法老王當時愣住了,雙手接住似要倒下的愛人,下意識低頭,就看見了污濁愛人潔白面龐的礙眼赤色。

血是從他最愛的那雙湛藍眼眸中流淌下來的,此情此景,帶着駭目的豔紅顏色,讓王回憶起了十年前也是發生了相似之事的那一天。

十年前的那一次,是因為他們對視,塔希爾想要看清他的臉,眼球卻被莫名而來的滾燙光線灼燒,他們直至今日都無法突破這個可悲的限制。

可如今——是為什麽?!

“…………沒事。”

在法老王再一次回想起當初那分慌亂之時,塔希爾短暫地失去意識,卻又很快轉醒。

股股仿若能夠腐蝕血肉的鮮血從他緊按住雙眼的手掌縫隙中滲漏出來,蜿蜒而下,在那如玉般盈潤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但從與平時并無不同的語氣中透出來的情況是,塔希爾似乎沒什麽大礙。

至少他自己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這是怎麽回事,被血色覆蓋的面龐上盡顯平靜,竟是毫不驚慌。

“和我有着相似的‘眼睛’的人,都來到這座城市中了。”

塔希爾對奧茲曼迪亞斯道。

語氣還是不變,平淡得就像在說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已——然而這件事與他關聯極深,根本不可能忽略。

奧茲曼迪亞斯就是在這一刻才知道,塔希爾生前能夠看到未來,靠的不是神的指引,而是他自己的眼睛。

已是英靈的他當然知道“千裏眼”是什麽東西。

那是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夠擁有的跨越時間的眼睛,低級的千裏眼又和最高級別的千裏眼不同,兩者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不能同概而論。

塔希爾的眼睛就屬于最頂級的千裏眼之一,還是在生前——很小的時候無意間以普通人類的身份覺醒的。

頂級千裏眼是一個直接顯示魔術師能力與身份的标志,能擁有它的人至今也只有寥寥幾個。

這些魔術師可以跨越時間與地區的阻礙,看到過去,現在與未來。

在這之中,塔希爾的千裏眼稍有區別,他看見的未來有條件限定,與其他幾人的千裏眼不屬于同一種類。

不過,雖然都有區別,共同點卻是明明白白地擺在這裏。

閑得無聊來搭話的金色的王願意搭理當初那抹快要潰散的殘魂的理由,還有目前還未正面出場過的白發魔術師在與蛇杖的對話中,戲稱塔希爾為“都有千裏眼的同僚”的原因,都是同一個。

擁有頂級千裏眼的魔術師死後,不出意外都會得到冠位魔術師候補的資格。

就算嚴格說來,這裏面有人不能算真正的魔術師也沒關系,這便是基于千裏眼的特殊性。

塔希爾已經死了,本來應該像他的“同僚”那樣直接登上英靈殿,挂上冠位候補的資格才對。

然而,誰知道他這裏出了無數個意外。

先是名字被後人抹黑又遭劃掉,導致知名度遠遠不足,沒法成為英靈。

而後被不舍得他消散的神悄悄藏起魂魄殘片,勉強得以留存,可靈魂又被冥界的氣息侵蝕,險些形神具散。

好不容易到了現世得以蘇醒,他因為執念太深,遲遲不肯徹底死去,就算後面名字得以重現人間,也錯過了前往英靈殿的機會。

就是在這接二連三的意外遭遇之下,好好一個千裏眼所有者,居然把自己硬生生搞成了不是英靈也不是亡魂的尴尬狀态。

怪不得他的“同僚”見了,都不得不搖頭,心道世界上竟還有看得見未來,還能把自己弄着這麽凄慘的人啊。

不是英靈,英靈殿的大門就無法向他敞開。

不是亡魂,就無法從輪回轉生中得到解脫。

他的狀況就像卡在了這兩種形态之間,屬于英靈的那一部分急于回歸英靈王座,而屬于亡魂的那一部分卻還是在一點點潰散。

仿若身體正在遭受撕裂,這強行凝結到一起的兩部分就快要分別掙脫。

不用多做說明都能猜到,這也絕不是長久之計。

自從塔希爾與奧茲曼迪亞斯相遇一來,奧茲曼迪亞斯都在用自己的魔力填補塔希爾的消耗,以求愛人不會消失在自己眼前。

奧茲曼迪亞斯想方設法要放出大神殿,也是為了讓塔希爾留在神殿中,便可以得到他賦予的神的權能,以這種方式永生。

可現在現實證明,這樣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跟他們沒有關系,只是因為我的形态太不穩定,才會受到一點牽連影響就險些承受不住。”

塔希爾再度冷靜地說道。

接下來的話,從情感的方面,并不适合過于直白地說出來。

因為他認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也願意欣然接受這個解決——可就在身邊的男人似乎還沒有。

可能……不,一定會刺激到拉美西斯。

隐瞞可以讓他在不知情的時候安心,但在分別時刻突然而至之時,傷害必然會更大。

塔希爾早就考慮過要如何選擇。

如果是曾經的他,自然是要毫不猶豫選擇隐瞞的。

他只會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抉擇,為此不會顧及這個抉擇是否會傷害到自己……肯定是要傷害的,只是他從來都不在乎。

只要真正在乎的那一個人能夠獲利,他便會心甘情願,不顧一切為他鑄就神塔,送他踏上無人可越過的高處,讓他永受萬人敬仰。

可是——如果他想要這麽做,那個人卻不願意接受,反而會因此受到更大的傷害呢?

“答應我,從此之後不要再一昧地付出了。我想聽到你的聲音,不想再從別人口中聽到你所遭遇的一切。這會讓我心如刀割,痛苦不堪,甚至要超過失去你的痛苦和絕望。”

男人是這麽說的,在他恢複了過往記憶,算是真正地醒來了的那個時候。

“答應我,就算還有變故将要出現,不要隐瞞,我要和你一起面對。”

塔希爾想起了,自己在啞然之間,似乎并沒有拒絕這個要求。

他的底線就在這裏,被男人深深地意識到,并且握緊不肯再放。

若是讓唯一想要永遠光芒萬丈的太陽,因他的自作主張黯淡下光輝……

真是兩難的選項。

可想而知,在艱難地做出選擇時,金發祭司的面龐清冷如舊,眼中卻有心痛之色一閃而逝。

起到最後的推動作用的還有一句話。

光芒已經黯淡了下來的太陽對他說:“不将過去我們都各自犯下的錯誤糾正,險些錯過的感情,還能怎麽彌補?”

——孤高尊貴的王啊,你怎麽能夠帶上懇求的語氣,讓暗沉的陰雲險些攀爬上你緊皺的眉頭。

所以塔希爾才會啞然。

所以他這種執拗起來心意千年不改的人,才會如此輕易地妥協。

在心意已然揭露,過往已然托盤而出的現在,拉美西斯的痛苦讓心中只有他的大祭司再也無法繼續固執下去,

于是,此時此刻,塔希爾只能無聲地嘆息。

随後對與自己做了約定的男人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拉美西斯。”

他用染血的那只手摸索着尋找到法老王的肩頭,指尖再向上,便緊扣住了王的脖頸。

塔希爾應當是第一次這麽用力,仿若要将自己最後的氣力都用在這一刻。

如果他還能毫無顧忌地與這個男人對視,那麽,奧茲曼迪亞斯就能得以見到,近在咫尺的這雙藍如碧海天空的眼眸中,迸發出了星辰碰撞炸裂開來時的絢麗火光。

只可惜他還是沒能得見。

“對我來說,能在必死的結局之後還能得到今日,已經不能奢求更多了。”

拉近距離,塔希爾便在男人的耳邊輕聲道。

他仍舊說不出那些直白的話語,可只一絲真情流露,便像那萬年的冰山終于融化,雪水漫過荒原,讓黃沙變成随風搖曳的漫漫青草地。

“不知道是哪一天,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們必須做好應做之事,再去完成應盡之責。”

“應做之事,應盡之責……”

奧茲曼迪亞斯感到自己的懷抱再度變得無比沉重。

塔希爾的意思他當然明白,并且,他還能明白愛人隐藏在這些看似理智的言辭之下,想要暗示他的真正內容。

“因為在兜兜轉轉,歷經無數坎坷之後,我們終于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所以現下還能相伴的時間每一個點滴都彌足珍貴,越是短暫,就越不能再浪費——可是,塔希爾,我們最後為何還是落到了這個境地?”

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注定是要落得還未幸福多久就不得不錯過的結局。

“這次分別,我們還能再見嗎。”

“……”

“我不想再看到你離我而去。”

“……”

可就算這麽說——又有什麽用。

奧茲曼迪亞斯說出的是塔希爾刻意略過的過程,結果也說出來了,他們早就心知肚明。

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好應做之事,應盡之責……這一番話在出口之時,也不知引起了心口多深的抽痛。

之後兩人也就先後陷入了沉默。

他們本來便是湊在一起商量要給櫻再留下什麽東西才好,這下臨時終止。

直到法老王時隔一日,突然宣布要舉家出遠門旅游的那一天,這壓抑的氣氛才算是悄然消失,被輕松所取代。

“第一個地方想好了麽?”

奧茲曼迪亞斯問櫻,在得到準确的回複後,便不禁大笑:“哈哈哈,不錯!雖然還是距離頗近的東方之國,但确實是個好去處,那就這樣決定了!”

櫻選擇的第一個旅游地點,是就與日本隔海相望的臨近國家。

來自古埃及的法老王和大祭司都對那個國家頗有興趣,畢竟那是一個歷史相當悠久,還堪稱奇跡地一直留存到今日的古國。

法老所統治的埃及早早地消亡在了黃沙之下,而位于遙遠大陸的東方古國卻能夠延續。只憑這一點,奧茲曼迪亞斯便對此心生贊賞。

“不過,光是這一個國家就很大,可以玩很久呢。”

“那可以再選選你最感興趣的地方,從這裏作為起點,到難有機會去往的遠方,欣賞他國與衆不同的山水風光……”

“廢話怎麽都這麽多,要走就快點走啊蠢貨們!還磨磨蹭蹭的等着幹嘛,快點!”

蛇杖的尖嗓子非常毀氣氛,遭到了除櫻以外的兩人的一致嫌棄。

“就你廢話最多。”

如此冷酷無情,好像才剛開始跟法老一家人和睦相處的蛇杖大爺來不及罵人,就被掐住脖子強塞進了行李箱。

沒錯,這幾個都不是普通人(大部分連人都不是)的家夥還真要像凡人那樣“旅游”。

不僅穿上符合現代人審美的常服,還煞有其事地收好行李,大人們一人戴上一副墨鏡——

“不得不說——墨鏡,至少在這一刻是一個極其偉大的發明!”

“這樣就能順利地看見我了吧,塔希爾?”

塔希爾剛把那與他的氣質完全不同,只會讓他顯得很傻的黑漆漆鏡框架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

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

因為透過這漆黑的鏡片,居然能夠看到并不模糊的景色,只是光線陡然黯淡下去了好幾分。

最是刺目的陽光被削弱了威力。

留下的景象,便是這十年來,塔希爾無論如何都沒能得見的……

一個男人含笑凝望自己的面孔。

褐色的頭發。

金色的,果真就跟太陽一般耀眼的瞳孔。

“哈哈,能派上用場就好啦。”

靈機一動買了墨鏡送過來的少女狡黠一笑,卻不打算在這個時候湊上前去,她在悄悄遠離的同時,還順手捎走了行李箱裏的蛇杖先生:“蛇杖先生,我們就先走一步吧。”

蛇杖:“靠!!!媽的!!我跟人類勢不兩——嘎!”

尾音被少女無比娴熟地掐斷,就卡在了喉嚨裏,随她一同遠去。

而蛇杖瞪大豎瞳,最後看到的畫面,便是那不知怎麽齊開了竅的笨蛋祭司主動走向那個白癡法老。

他們在極近的地方對視了很久很久,其中一個人無比認真地凝望另一個人仿若熱流在湧動的雙眼。

随後,王向他的祭司大人,他的愛人張開雙臂。

——終于真正地抱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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