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狼

看着教堂散發着熱意的空調以諾無奈笑了笑,想起塞納幾天前在醫院門口一本正經地問他空調什麽時候才能修好,以諾可說不出為了給他看傷已經交出了教堂的全部資産,只能含糊應了一句很快,得到了回答的塞納說了再見就離開了,走時還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那姿勢潇灑又随意,不似神父以往遇見的那些外來人,更像短暫分別的友人,因為知道還會再見所以對別離并不在意。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這是以諾最直觀的感受,不過這麽說并不全面,塞納身上有着他看不透的氣息,這個家夥說不定并不是一個人類。

想至此以諾的笑淡去神色愈發沉重起來,這一帶最近出現邪祟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如果別的地區還有什麽東西跑過來只會讓他更頭疼,所以如果塞納說的是實話,辦完事情他就會離開那自己也沒有必要鬧得太難看。

何況塞納并沒有受到他布在教堂周圍聖結印的影像,至少說明塞納不是什麽邪惡之物。

經過一番考慮以諾決定先觀察塞納一段時間,暫不把他列入自己的黑名單。

夜晚降臨,打掃過教堂的以諾穿過了教堂的後門,教堂後面很開闊,用籬笆圍出了一片區域,這裏埋葬着這座教堂過往的神父。

以諾穿過幾座十字架走向最靠近外圍的那個墳墓,上面寫着這位神職者的生卒年,他是以諾之前的神父,也是收留并教導以諾的人生導師。

卡特·奧利文。

默念這個名字的時候以諾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不光是因為他目睹了卡特神父的死亡歷程,更為了眼前的景象——

卡特神父的靈魂依靠着自己的墓碑,透明的臉上是溫和慈愛的神情,他的身影淡極了,最為輕柔的夜風都能讓他蕩起漣漪。

他沒有前往天國,而是被滞留在了人間。

以諾親自主持了卡特神父的葬禮,以自己知曉的最高禮遇,他本以為卡特神父會前往天國永憩,但葬禮結束那晚以諾前往卡特神父墓前祈禱時卻看見卡特神父的靈魂茫然地站在那裏。

這讓以諾措手不及,不知道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他嚴格按照規定執行了葬禮,絕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神不可能拒絕他虔誠的信徒,更不可能把他抛棄在人間。

終身奉神者被神遺棄,這世上再不會有比這更荒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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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卡特神父的靈魂無法告訴以諾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仿佛只是一個木偶,不會說話,不會移動,只能偶爾露出些表情,遍翻古籍,四處問詢,以諾得出一個難以面對的答案——這是一個殘損的靈魂。

因何殘損?如何修補?何去何從?

這些問題困擾着以諾,令他因失去恩師而迸顯裂痕的心更為痛苦。

從那一日開始以諾的生活徹底被改變了,或者說更早之前就已經改變了。

雖然只是殘損的靈魂,但它是如此純潔,吸引來了無數饑渴的惡靈,起初還只是最低級的惡魔後來越來越難纏,不堪其擾的以諾只能照古籍在教堂周圍繪制了結印。

但只是這樣還遠遠不夠,惡靈前仆後繼,得不到卡特靈魂的他們開始傷害周邊的居民,這些無辜的信徒被迫承受無端災禍,作為神父的以諾必須保護他們。

以諾确實擁有驅邪的能力,只是嚴格來說他并不适合這個工作。

巴裏很健談,這位早逝的父親與自己的孩子陰陽兩隔,日日相對卻無法攀談一句,只能把自己過剩的父愛傾注在能看見他的塞納身上。

塞納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當初要招惹這個家夥,更後悔自己為了打感情牌撒了個關于父親的謊言,現在巴裏顯然把他當做了缺失父愛的小可憐,說話的時候憐愛之意溢于言表。

“我在這裏已經住了四十年了,如果加上作為鬼魂游蕩的十年,也算是相當長久了,不過我的酒吧比我還要年長,它已經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了,最早是……”

塞納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連續數日半夜被鬼拉着聊天這種痛苦根本無處訴說。

等月上頂端,滔滔不絕了兩個小時的巴裏才終于發現塞納神情恹恹,意識到自己活躍的夜晚正是人類需要休息的時間。

“啊,抱歉,我有點得意忘形了,”巴裏頗為不好意思,“我先回酒吧了,你好好休息。”

塞納已經困得回不出話,含糊應了一聲,一頭栽在床鋪上,感謝這裏留守的老人,願意以相當低廉的價格把自己閑置的房間租給他,不然這幾日指不定露宿街頭,枕土眠風。

如果沒有牆上這些粉紅色的彩虹小馬和愛心蝴蝶結他可能會更感激這對思念過逝女兒的老夫婦。

巴裏微微嘆息,越過窗戶消失在月色下,周圍終于進入了難得的安靜,塞納緩緩閉上眼睛,讓自己的疲憊回歸夢境。

在床上剛淺眠了不過幾秒的塞納聽見了一聲凄厲的慘叫,這是只有他能聽見的慘叫。

腦袋還暈成一團漿糊的塞納已經下意識做出了反應,幾乎是瞬息起身翻越了窗戶,迷茫間看見不過十米遠處一個高大邪靈正口水橫流地追逐着巴裏。

這種低等的惡靈從不忌口,但凡能吃進去的東西都不會放過。

來不及再多做反應塞納立刻開始輕聲吟誦,在這樣寂靜的街道上邪靈很容易就受到幹擾,發出威脅似的低鳴轉目看向塞納。

塞納本人并不是專職的驅魔者,頂多算得上三流,不然他也不至于專程跑到這裏尋人。

麻煩,塞納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自讨苦吃,他就應該聽朋友的話對一切視若無睹。

也許他曾經沒有受過多管閑事的苦 今夜可就不一定了。

看着眼底邪光湧動的邪靈塞納不知道現在就使用口袋中的東西是不是太過大材小用,只希望這個邪靈被他從氣勢上打敗。

對峙間邪靈似乎真的不敢妄動,緩慢地沿着牆壁後退,準備隐入月光下的陰影。

就在邪靈的後腿踏入黑暗的一刻忽然頓住,接着又緩慢地踏了出來,随着它的這個動作陰影當中忽而亮起了幾雙眼睛。

這是一群邪靈。

三米之內效果超群,十米之外基本沒用。

塞納在心中回憶了一遍自己朋友把現在正放在口袋裏的武器交給他的時候說的話。

上天給了塞納窺看與知曉三界的能力卻沒有順便給他對付邪惡的力量,這可真是一個大疏忽。

邪靈有了夥伴幾乎沒怎麽猶豫,瘋狂撲向了塞納,交纏翻滾,宛如融合着夜的浪潮,看着邪靈瞬息逼近塞納甚至沒有來得及掏出來武器。

完蛋了!

以諾感覺到不安,這一帶的邪祟已經被他基本清理得幹淨,餘下的幾只已經學聰明鮮少出現在鎮中,鎮裏住戶在他的提醒之下也牢記午夜不得出門的告誡,但現在鎮子裏傳來的邪惡氣息卻濃郁得不正常。

顯然有邪靈大規模出動,他們肯定是受到了引誘。

是居民還是游魂?

以諾沒有時間仔細考慮這個問題,回頭看了一眼垂目的卡特神父:“我馬上回來。”

趕到的時候街道上靜悄悄的,以諾的影子被拉長在空曠之中,周圍有戰鬥過的痕跡,只是不知道結果如何。

以諾環顧四周,最終只在街角看見了一個空彈殼,彈殼下面有一個大寫的花體W。

“聽說你在找我?”

眼前的人頭發蓬亂,身上散發出古怪的味道,特制的□□被随意地別回腰間,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這個人身手潇灑地掃蕩了那群邪靈,塞納只會以為這是剛從上個世紀的垃圾廠裏逃出來的醉漢。

不管塞納的回答,漢克已經把他拎了起來:“走吧走吧,酒才喝了一半呢。”

被帶進酒吧的時候塞納一眼就看見了神色擔憂的老巴裏,見塞納沒有事老巴裏露出安心的表情,塞納沒有想到老巴裏甚至不畏傷害來幫他找救兵。

要知道某些性格古怪的驅魔人連游魂都不會放過,畢竟這些看似無害的游魂是最容易受到惡魔蠱惑轉化為惡靈的群體。

塞納看出來老巴裏想上前詢問,但礙于塞納身旁的人,老巴裏只是有幾分懼憚地藏回了酒窖。

酒吧老板看見同時出現的兩個人有些意外,但沒有說話,漢克擡手:“加一杯,算他賬上。”

塞納苦笑,沒有拒絕。

這個人和炭筆畫顯然有着相當差距,不過忽視那許久沒有打理的頭發,還是能看出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驅魔人夜狼,漢克只不過是他圖方便随口取的名字。

塞納試圖緩和氣氛,他還沒有從驚懼中恢複:“這樣的相見可是很戲劇性了。”

“人生不就是各種戲劇組成的麽,年輕人。”

漢克一邊喝着酒一邊打量着塞納:“你找我要做什麽?如果是驅魔之類的最好先提交工會,而且像你這種城裏人住的地方應該有更好的驅魔人吧。”

這個小鎮是漢克唯一固定拜訪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塞納不是本地人。

“我找到你是因為有朋友的介紹。”

“呵,朋友,”漢克冷笑一聲,對于人情他充滿了不可言說的厭惡,“好托詞。”

因為有求于人,塞納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言辭随意:“是多米索給我介紹的你。”

說着塞納拿出了口袋裏的武器,這是一個非常小巧的瓶子,瓶身刻着細小的銘文,裏面裝着專程從梵蒂岡取來的氣體聖水,即使是普通人也能用它釋放出巨大的力量,它能使周圍三米內的邪物瞬間蒸發,甚至重創惡魔。

就沖這個慷慨程度,漢克有理由相信塞納和多米索的關系非同一般,更不用說他伸手時露出手腕上那個編制物,這種護身符據說編入了天使的羽翎,對于普通的物理攻擊具有相當抗性。

還有賴于多米索的幫助,漢克語氣軟化:“我倒不介意幫助多米索的朋友。”

夜狼的名聲在西邊一帶傳得很響,而且性格相對不那麽古怪,這是多米索推薦他最重要的理由,畢竟塞納有些時候說話相當欠揍,多米索可不希望他因為同伴出師未捷身先死。

塞納松了一口氣:“謝謝。”

“不過我先要聽聽是什麽,我要辦的事可還多着呢。”

“我希望拜托你幫我找一個……惡魔。”

漢克露出古怪的神色,塞納補充道:“或者說是使魔更為準确。”

“為什麽”

“原本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經銷聲匿跡了,但就在兩個月前,我感知到了他的氣息,雖然很淡但确實是他。”

這個回答讓漢克再次發出冷笑,語氣染上了不屑:“我有必要提醒你,堕落歸順了惡魔成為地獄惡棍的家夥數不勝數,這樣的委托多而無意義,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不,”塞納面龐有些扭曲,不知漢克這句話觸碰了他哪個敏感神經,露出幾分厲色,“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他的靈魂——通過那場劇目。”

漢克語氣憐憫:“真是瘋了。”

正是獻出靈魂從而堕落,這樣的人類冥頑不靈,永不可能收回靈魂,塞納又怎能從一個惡魔身上感受到靈魂的氣息。

塞納喝了一大口冰檸檬水穩住自己的情緒,盡量耐心地與眼前人解釋。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從我小時候開始就擁有這種能力,我能看見、能對話、能感知,甚至如果可能,我能知道他在哪裏,這是我的天賦,”塞納露出有些糾結的神色,攥緊拳頭,“但不知道是不是惡魔阻攔的緣故,我感受到的方位很模糊,但我知道他還在,他沒有被吞噬也沒有堕落,我能肯定。”

“你何必執着于這樣的一個靈魂,就算有機會救出他,也不可能讓他重返人間,要是發生什麽更糟的情況,誰來解決。”

塞納忍耐片刻,淺淺呼了一口氣:“請相信我,拜托你了。”

“不,不可能,”漢克起身,“我需要确切的情報和理由以及一個得力助手,先不說前一條,後一個你就不符合,就連最低級的邪靈您都無法對付談何對付一個惡魔,這個惡魔是低階的倒還罷了,要是是高階惡魔,你怕還不夠塞牙縫。”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我知道這條路很艱辛所以才需要一位……像你一樣強大的……夥伴。”

“不要擅自定義我們的關系,你連我的名字都還不知道,我是看在你是多米索朋友的份上才和你聊了這麽多廢話,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自從出名後,莫名其妙的委托越來越多,漢克不勝其煩,這是他離群索居的重要原因。

漢克已然不願繼續同塞納說什麽,起身向門口走去,塞納追上兩步卻被忽然轉身的漢克一下推倒,後者眼中有幾分不屑:“你看,你是如此的弱不禁風,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太多了,自以為是而又毫無頭腦,有你這樣的朋友我真為多米索感到悲哀。”

塞納低下眼睫,手一點點握成拳:“我能幫上忙的,我……”

“不,你除了拖後腿什麽忙都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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