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坦白

在消防隊員沖入這個簡陋的地下劇院之前,塞納和以諾趁亂離開了那裏。

呆在地下的時間并不久,頭頂黑色的天幕尚未被朝晖剪碎,不過方才還籠罩在城市上方的陰影退散,零碎的星星重新顯出光芒。

這場災難以一種極度出人意料的方式終結在他們手中。

塞納看看自己的掌心,沒有多餘的傷口,那紙張已與他融為一體,除了多出些不屬于他的記憶,沒有任何其他影響。

以諾注意到塞納的動作:“你還好嗎?”

“很好,沒問題。”那幹擾波拉的邪惡力量并未作用于塞納,這讓他有些不解。

“你還沒給我解釋清楚,這張紙到底是什麽。”

用一個抽象的“陷阱”來概括并不是一個好回應。

“我或許沒法給出一個能讓你滿意的答案,只能說這與我追逐的惡魔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而它也有助于我找尋卡特神父的靈魂。”

若是亞瑟當時沒有因為憤怒莽撞地吃掉那個吸血鬼,現在他們或許還可以通過他追根溯源,知道一些關于那個堕天使的信息。

至少能知道他到底怎麽得到這張詭異的紙,并學會使用它。

以諾輕輕抿唇,沒讓自己表情有什麽其他變化,盡管他有些不快。

兩人又沉默并肩一會兒,塞納陡然駐足:“以諾。”

以諾轉身,看見塞納的神情少見得嚴肅:“我認真想了一下,有些事……我想提前告訴你會比較好。”

進入村鎮的路很崎岖,塞納沒有為難司機,在鎮子的入口付過賬後帶着以諾下了車。

鎮子很祥和,現在正是夏天,有人家門前的夏果發出甜美的氣味,因為高大樹木的遮蔽,道路自然而成林蔭小路,前夜這裏下過雨,路兩旁長出了可愛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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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院的事件幾天前被移交給了當地的教會和警方,半清醒的波拉交代了自己和惡魔的交易的事實,之後被送去了專職的感化院。

對于波拉口中的交易物教會沒有發現線索,而塞納也不準備講明一切,既然直接肇事者被抓住教會也沒有深究,畢竟現在人手大量不足,沒有時間再去找一個惡魔的遺留物和一個不知名諱的惡魔。

這件事看似暫告一段落,但因為關乎以諾正在尋找的卡特神父,塞納覺得有些情況必須盡早告訴以諾,不等休息調整幾日,塞納帶着以諾馬不停蹄來到這裏。

或許眼前的鄉村環境很是惬意,看見周遭風景時塞納心中的郁結去了不少,不再胡思亂想,找着話題:“神父你能對付這一切還是讓我挺意外的,早在薩莉亞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對這些邪物魂靈毫無知覺。”

“多數我或許能對付一二,但我的感知力很弱,對于個別善于隐匿的惡靈還是會束手無策。”

“這樣說來,你不去驅魔還真是可惜了。”

以諾默然片刻:“我不适合驅魔。”

“你力量很強,具有相當震懾力,如果不是我先找到你,現在你肯定被教會或者驅魔協會抓走了。”

“不,我不适合驅邪。”

以諾還是咬定這一點,最終卻有些無可奈何道:“不過現在的情況也不允許我說出不适合這種話。”

如果想要要救卡特神父,這一路上要面對的波折重重,他要驅逐的惡魔只會越來越多,再說什麽不合适的話,未免顯得太過虛僞。

“總之順其自然吧,這說不定是神的旨意。”

塞納說這話時半開玩笑,但以諾卻若有所思,正思慮着塞納指了指前面:“到了。”

眼前的屋子看起來有些年頭,門口的細弱樹苗早已幹枯,整個房子浸在仲夏的日光中依舊透出一種陰冷。

以諾仔細打量眼前的房子:“這是哪裏?”

等待片刻才聽塞納悶聲:“我以前的……家。”

塞納上前推開門,腳下的木質地板發出年久失修的吱呀聲,灰塵飛揚在分割的日光中,屋子裏的一切都蒙着白布,壁爐已經被砌死,周遭陰沉沉的。

“咳咳,”塞納揮了揮手,撥開灰塵,“小心腳下。”

“為什麽來這裏?”以諾半掩住口鼻,側目看身旁人。

塞納一時竟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和以諾繼續接下來的對話,原本他是準備隐瞞某些事實直到不得不暴露之時,但現在他所調查之事的複雜程度已經沒法讓他繼續裝作視而不見。

“神父你之前有注意過那張紙上寫的字嗎?”

以諾稍加回憶:“內容沒什麽印象,有看見幾個名字。”

塞納盡量讓自己語氣不要太刻意:“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落款,約翰·斯托克。”

“嗯。”

塞納并未繼續,随手拿起壁櫥上一個照片架,伸手撫落上面的灰塵,幾分艱難道:“那是我父親。”

以諾一時語塞。

在塞納拜托他協助追尋這個惡魔的時候,以諾已經隐隐猜到這個惡魔對塞納意義非凡,只是未曾想關系如此親密。

塞納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追尋調查,并以對立者的姿态與之抗衡?

以諾摸不透這些複雜的內情,只能禮貌地保持沉默,與塞納在屋子裏緩慢行動。

許是因為歲月的緣故,房子內的不詳氣息已經淡了許多,看起來不過是尋常的老房子。

塞納撥弄了一下開關,電燈閃爍了一下,轉瞬又滅了,塞納聳聳肩似乎早有預料,沒有在一樓多停留,塞納繼續往樓上去,以諾路過壁爐時看見壁爐架子上擺放着幾張其他人的照片,其中的男人都已經面目全非,只有女子和孩子能看出原本的樣子。

那小小孩子笑得俏皮,難以想象長大後會變成而今這幅樣子。

踏過樓梯時以諾還不小心踩斷了幾層,塞納扶住對方時只是笑着說:“這下我們扯平了。”

二樓有三個房間,其中兩間開着門,一間可以看出是兒童房,以諾看見牆上貼着一些小怪獸的貼畫。

唯一鎖着的房間靠近走廊盡頭,塞納打開房門的時候沒有立刻進去,只是在門口駐留着,似乎這樣就能從層層塵封的記憶中看見自己父親的模糊影像。

這是一間書房,四個大立櫃面對面擺在兩側,夾住一張放着不少紙張書本的桌子。

塞納走近書房,上面還攤放着書本和稿紙,墨水瓶打開着,只留下幹涸的黑色。

塞納拂過書架,指腹蹭過書脊,灰塵随着他的動作散落在空氣中:“我父親以前是一位編劇,算不上多麽傑出,但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氣,他出版過幾本小說,不過現在世面上已經沒有了。”

以諾還在查看着書桌,沒有接話,塞納繼續道:“我們家很幸福,是那種值得羨慕的生活,所以我想不通是什麽能讓我的父親祭獻靈魂召喚惡魔,我沒有刻意尋找過他,只是這次事件出現的時間太過恰巧,勾起了我的好奇。”

年少的場景再次重現在塞納腦海,他無法忘記自己蜷縮在母親懷裏看着父親投向黑暗的場景,那優雅的扣門聲成了他一輩子的夢魇。

即使改随母姓,搬離舊宅,與過去徹底劃清界限,災禍也并未因此停止。

二十年前他失去了父親,那之後十年,他再次失去了母親,母親離開的晚上他夢見雙親挽手離去,任憑他徒勞哭喊也無法挽留。

只是睜開眼看見的卻是比夢更可怖的事實。

“塞納,”以諾忽然出聲叫醒了沉浸在回憶的人,“你看這裏。”

桌上有一處痕跡,那裏的灰落得比別處淺。

“有人來過。”

“我猜到了,所以才會帶你來這裏。”

說着塞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這些書按照首字母排列過,顯然那個冒昧到訪的人要麽是因為疏忽,要麽就是故意而為。”

塞納手中握着的是一本裝訂好的書稿,裏面的文字有的狂飛亂舞有的工整平齊,還有好多未來得及着墨的篇章。

“這些都是我父親以前的練筆,有的是仿寫,有的是創作,”塞納又指了指桌子,“那裏原本有一支鋼筆,也被一并帶走了,我不知道這個家夥到底用了什麽手段搞到了我父親的簽名,但如果和惡魔為伍,他應該也算不得什麽好人。”

說這話時塞納滿是苦澀,現在他的父親也是與惡魔為伍之輩,他曾有一念僥幸,只是現實已經擺在眼前,那個血色簽名已經告示了他父親完全的堕落,曾感受到的似有還無的靈魂氣息,大概真的是他不切實際的幻覺。

以諾問道:“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而且為什麽……卡特神父會圈進這件事裏?”

“我不知道,”塞納搖頭,“我只在那一個瞬間見過始作俑者的影子,勉強辨別出他是一個堕天使,其他的一概無從知曉。”

“堕天使……”以諾面部的線條繃緊。

塞納知道以諾在擔心什麽,補充:“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卡特神父目前還算安全。”

“但猶尼耶已經歸順了惡魔,他們遲早會知道彼此,如果他們合作這種安全持續不了多久。”

“但現在沒有,”塞納強調,“我們只能先跟着線索尋找。”

說着塞納攤開手,那個十字架的淡色痕跡昭示着塞納為此同樣糾結,那片詭異的稿紙帶來了線索,但也帶來了陷阱和危險,而他們非踏入不可。

以諾抿緊了嘴唇,似乎不滿這種被動局面,兩人沉默對峙了許久還是塞納先開口緩和氣氛:“至少我們手中有卡特神父三分之一的靈魂不是,無論最後如何,我們總會見到他們,你應該有點信心。”

對此以諾只是沉聲應了一句,算是認同,他需要塞納的幫助,這是一次必要的合作,盡管到現在為止他們仍不是非常了解彼此。

好在這時手機鈴聲打破了僵持的尴尬,塞納背過身接通了電話。

應答了幾句塞納轉過身,微微皺眉:“諾蘭下葬了,多米索在墓地說有些事要和我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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