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救助

銜尾蛇标志随着那人呼吸起伏,血色覆蓋了紋身,看起來頗為詭異。

塞納呆了許久才終于道:“這紋得夠大,夠醒目。”

“和諾蘭那個一樣?”

塞納撓撓頭:“難說,不過按道理,那個人應該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吧。”

鑒于那個堕天使隐秘的蹤跡,不可能輕易給出如此明顯的線索。

兩人默了片刻,以諾先動手替傷者粗糙包紮了一下傷口。

“再這麽拖着他肯定堅持不住,我們得找個地方安頓一下。”

塞納愣了一下,他還準備回籠覺呢:“這荒郊野地的,離最近的城鎮至少還要趕半天都路,我們上哪找安頓的地方?”

“先走走,總不能在這裏看他死,何況他身上有紋身,說不定能給我們帶來什麽線索。”

塞納還沒睡醒,頭疼得要死,嘟嘟囔囔爬起來幫着把馬牽來。

把人放上去前以諾沒忘問一句:“你感覺到什麽了嗎?”

“沒有,”塞納費力爬上馬,半趴着,“僅憑這個沒辦法,不然諾蘭死前我就該有預感。”

以諾點頭跨上馬,輕夾馬腹:“游魂聚居的地方應該有人住,你在前面引路。”

塞納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夜裏昏黑,星光無力照亮天地,讓以諾來辨別還是有些費力,但這對于塞納而言就輕松很多,那些游魂像是一個又一個引路燈,徘徊在空曠的沙地。

沙漠裏的游魂在這裏少不得被吞吃,以諾偶而看到心有不忍,但他現下沒法一一救下,只能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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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沒有白日那麽酷熱,馬的腳程還快了許多,順着游魂飄散的方向還真在黑天裏看見了一個小屋。

兩人沒想到碰運氣的事還真能讓他們遇見,而且看樣子應該有人住。

夜裏門前有一抹亮光,在夜風裏飄搖,塞納沒覺出危險,上去叫門,屋裏靜悄悄的,等了好久才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

“稍等。”

對方聲音低啞,聽起來也是剛從夢裏被鬧醒。

這聲音之後屋子裏又是各種沉重的聲音,兩人在門前等了好久也沒看見人開門,馬背上的人已經開始出氣比進氣多,想來屋裏的人就算是神醫恐怕也救不了這個人。

塞納回頭看見以諾皺眉,趕緊安慰道:“實在不行借個鏟子好生埋了也行,這不是你的錯,不必擔心。”

馬背上躺着的人似乎是聽見了他們的話,趕緊悶哼兩聲表示自己還能救。

以諾卻只是輕描淡寫道:“我不需要你來安撫,生死尋常,我盡力便問心無愧。”

這下悶哼聲也沒了,塞納知道以諾還沒消氣呢,趕緊不說話了。

終于門被打開了,對方很矮,塞納本想打趣一下但看對方身下霎時消聲。

對方坐着一個木制的輪椅,褲管空蕩蕩的。

看見兩人對方也不懼,略提高自己手中的提燈輕問:“幾位是?”

以諾把人抱下來:“我們在沙漠裏救了一個人,被狼咬傷了,想找人看能不能救。”

對方輕應了一聲,似乎并不是心腸冷硬之人,推着輪椅讓開身子:“外面冷,先進來說吧,馬就拴在屋子後面就行。”

輪椅在地上磨蹭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以諾抱着人進去,聽指揮放在桌子上,不經意側頭看見內屋靠門有一個小小的影子。

男人微微側首向那個影子,用以諾從未聽過的語言低聲說了一句話,以諾沒聽懂,雖有奇怪但沒有發問。

緊接着看見那個影子迅速鑽進屋子裏,然後是開窗關窗的聲音。

塞納在屋外給兩匹馬喂了些吃的,兩匹馬低頭喝了兩口水忽然警惕地立起身子,不安地喘了兩聲,看着一個方向,塞納也随之看去,因為夜色太黑,只能感覺到有兩個靈魂跑了過去,這兩個靈魂格外純粹,即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

按道理這樣的靈魂肯定早被吃了才對,在這惡靈肆虐的野外能躲藏茍活都是奇跡,诓論這樣到處亂跑,塞納摸摸馬的頭安撫了一下,思考了一會兒覺得不關自己的事便不再多想。

屋裏,以諾守在一旁,對方拿着凳子把自己墊起來,拽過燈,待看清躺着的人臉色驀然變得差勁。

“你們是外地人吧。”

“是,我們是路過的旅人。”

對方冷哼一聲:“難怪。”

這麽說着他還是拿出了藥箱,以諾狐疑道:“有什麽不妥嗎?”

“這個紋身是我們這裏最大的黑幫的标志,他是被放逐的。”

“黑幫……放逐”

“放逐是這裏黑幫的規矩,這是他們對于背叛者最後的仁慈,若背叛者能穿行過荒蕪的沙漠逃離,此後背叛者的罪責将不被追究,當然,但幾乎所有的背叛者不是脫水死于沙漠腹地,就是變成狼群的晚餐。”

以諾默然聽着沒有插嘴,關于黑幫,他只從電視和書本上略知一二,現實中完全沒有接觸過,問更多說不定還會惹人嫌,這麽想着以諾暫時壓住了心中好奇,等塞納栓好馬回來受傷者正被纏上最後一圈紗布。

待受傷人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三人對坐在小小的壁爐前,這樣的距離可以清楚看見施救者的模樣,金色的發柔順地貼在他耳側,過分蒼白的面容帶着一種虛弱的美感。

“我叫克裏斯托弗,你們呢?”

“塞納,還有這個是以諾。”塞納裹了一下衣服,“謝謝你幫我們。”

克裏斯托弗淺笑着說沒事,又問:“你們從哪裏來,來沙漠做什麽?”

“我們只是路過沙漠,準備明天到弗拉格斯,聽說現在正是參加音樂節的好時間,之前計劃直接坐車,後來朋友說這裏夜晚的星空很美,就決定自由行。”

“确實,每年夏末天文愛好者和參加音樂節的人堆滿了這個小鎮,”克裏斯托弗點點頭,再看一旁桌子道,“我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如果你們有什麽需要的話就請自己招待自己吧。”

“這就不多麻煩了,等天亮我們就帶他走。”

克裏斯托弗不經意露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你們還挺好心的。”

塞納只是淡笑一下,克裏斯托弗和以諾的對話他在栓馬時聽到了一些,所以不怪對方這個态度,沒人會想和黑幫扯上關系,遂不多解釋另問道:“你呢?為什麽一個人住在沙漠裏,這裏離城鎮應該還有着相當的距離。”

“習慣了就好,人總是需要獨處的時間。”

克裏斯托弗知道塞納想問什麽但沒有正面回答,說完就推着自己的木輪椅向屋子裏去。

“我要去休息了其他的你們自行安排吧,你們什麽時候想走我也不多顧了。”

塞納邊說着感謝的話邊去查看受傷者,這人手法極為粗糙,不過是上藥止血,但在這種地方對方肯伸出援手就已經萬幸,多的也不好要求。

對方情況似乎暫時穩定下來,塞納疲憊坐下:“他還說什麽了嗎?”

“他說這是黑幫的背叛者,銜尾蛇紋身是這裏黑幫的标志。”

塞納滿目倦怠:“他們倒是會挑圖案。”

科羅拉多沙漠貫連墨西哥,那裏黑幫雲集,熱衷走私販毒,邊境的逃亡者數不勝數,此種劇目日日上演,倒沒什麽奇怪。

“你先睡,我在這裏守夜。”

塞納揉揉眼睛:“也快天亮了,真要休息等到目的地再說吧。”

以諾沒有堅持,坐在地板上似乎進入了小憩。

周遭霎時阒然無聲,塞納能在寂靜中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面絕美的星河夜幕。

銀河在沙漠的尖端穿梭,天鷹座、人馬座飛躍在布滿碎星的銀鏈之上,最終淹沒于白茫茫的光帶,在城市裏無暇仰望天空,就算想看也無法透過城市上空的霧霭找尋這星空的軌跡,只有在這裏,即便是無意擡頭都能将所有景色盡收眼底。

塞納被這個景象短暫迷住,心中獲得了一種難言的平靜,若非這次和以諾鬧了矛盾,這本該是一次舒适的沙漠之旅。

不過對于這種結果塞納也沒什麽好抱怨的,這本就是他瞎作的後果,用卡特神父的蹤跡撒謊,擺明是給以諾點火。

半睡半醒之間天慢慢亮了起來,窗外投來火紅的豔光,仿佛能點燃屋內的昏暗空氣,塞納揉揉眼睛伸了一個懶腰,看見以諾竟然沒有早起念經而是仰頭看着上方。

循着以諾的目光塞納也望向上方,一時竟被震撼地說不出話,頭頂上是一整片精致的繪畫,畫的是兩方争鬥的戰争景象,太陽與月亮同時升起,每一個戰士都有獨屬于自己的動作,糅合在一起不僅不亂,還有一種特殊的秩序,雖然無法分辨對陣雙方的真實身份,亦無法一一分辨人物面目,但那種悲壯沉痛的情感,厮殺搏擊的決絕如此真實地撲面而來。

再看周圍,牆壁亦是,恰似置身于畫中,春之爛漫,夏之蔥郁,秋之豐實,冬之蕭索,遠觀袤洋,近察層巒,一一詳實繪于周身。

地下則繪以星河沙夜,銀河與沙河交融一體,仿佛真在緩緩流淌,去那不知名之遠處,若多凝視觀摩片刻,就會開始感覺足下陷落,沙與星同時吞噬落于畫上的人。

如果細看那各種細節,能發現其間堆積變換,筆觸何其耐心細致,真能看出精妙的層疊之境,果真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

這周圍的寧和安詳與頭頂的動蕩激烈形成強烈的對比沖擊,擡首壓抑逼仄襲面,低頭心神俱歸吾鄉,如何都無發想出在這沙漠腹地能出如此妙手。

塞納一時看得有些癡迷,而以諾只是查看過四周後就去看那還吊着半口氣的人,原本以諾對這個人能活沒抱什麽期望,他不過是遵照過往所習教誨對受難之人及時伸出援手,至于剩下的他也不過是聽天由命。

不過這人倒也堅強,真頂着那口氣沒有咽下,看見以諾看他還眨了眨眼示意,再看傷口卻發覺不容樂觀,傷口炎症不必多說,最慘的是其中一條腿上似乎舊傷未愈,這麽一遭傷勢更重,眼看化膿發黑,要是再不及時找到專門醫生治療這人怕也頂不了太久。

以諾聽見屋裏傳來響動,回頭看見克裏斯托弗已經過來,不過并沒有責難他們的遲離,而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飲着。

“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塞納看見人出來,有些興奮地問。

克裏斯托弗看向塞納,尚有困倦的面龐露出一絲極淺的笑,語音沙啞:“是的。”

“真的是……妙不可言,你的作品真的太棒了。”

塞納無法從他匮乏的詞庫裏找出更好的形容,只能眼底發光地看着克裏斯托弗。

對于這種目光和誇贊後者似乎已經習慣了,但不知為什麽有些恍惚,輕聲喃喃了一句話,塞納和以諾都沒有聽清,不過只是一瞬克裏斯托弗又恢複如常:“這才能或許就是神為了彌補我身體缺憾的禮物吧,我想你們肯定明白,神在封閉一條道路之時,總會容你另辟蹊徑。”

塞納點頭稱是,忍不住再次專注這些壁畫,燃料并未沁入木質的屋子,像是漂浮在上面一般,找不到絲毫瑕疵。

雖然主人并沒有驅趕他們,但有言在先不能違約,以諾把衣服給傷者裹了兩層背上,拍了拍還鑽在牆角看畫的塞納示意該走了。

塞納戀戀不舍地掏出手機在周圍拍了一圈才趕忙跟上以諾。

克裏斯托弗也沒有說什麽其他的話,只是默默看着兩人道別離開。

出門時兩匹通靈性的馬兒正踢踏跑來,乖乖讓以諾把傷者放上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兩匹馬都有些焦躁。

塞納摸了摸兩匹馬的頭,随意解釋道:“昨晚它們就這樣,畢竟是城裏馬場的馬,對沙漠不适應。”

“這種事無所謂,反正馬上就要到了。”

以諾的語氣還是冷冷的,塞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趕緊上馬趕路。

早上太陽升得極快,沒有多久就敞亮亮照亮了整個沙漠,好在這有魔法陣加持的馬匹行動迅速,一馱二也不減腳程,在口糧告罄的一刻,終于趕在日頭半落一刻進入了弗拉格斯。

弗拉格斯處于西部,騎馬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兩人沒有引起多大關注,臨近進城兩人下馬,馬兒也通人性,蹭了蹭兩人,似乎在暫時告別,撒歡地向相反的方向跑走了,下次若需要他們用魔法陣召喚即可。

以諾抱着受傷的人跟着塞納往醫院去,周圍還是燈火通明,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這個時間弗拉格斯頻繁舉辦音樂會,音樂愛好者從各地趕來狂歡,除了這些尋求熱鬧的人路上還有很多背着觀測器械的人正在出城,夜裏是天文觀測的好時機,這些追逐星星的人早已迫不及待,想提早占好最佳觀星之處。

塞納的注意力被遠處的燈光吸引的幾分,但顧忌身後人只能老老實實查導航找醫院。

好在醫院不遠,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兩人忙進去,看見以諾懷中受傷的人醫生不敢怠慢趕緊送上擔架往手術室去。

看把人送進去了,塞納覺得一身輕松,開始默默盤算之後做什麽,音樂會現在估計是去不了了,但酒吧之類的現在正是好時間,喝上兩杯痛痛快快洗個澡睡覺,想想都妙不可言,這兩天跟着生悶氣的以諾風餐露宿可把他苦壞了,不好好休息一番實在對不起自己。

只是塞納沒想到他剛準備走以諾卻已經坐在了椅子上等着。

“我們可以走了吧,反正我們也不過是路過幫忙有不是他什麽人,之後的事醫院會處理好。”

“既然幫了就善始善終,你想出去做什麽都請随意,只要到時候我能找到你就行。”

塞納噎了一下,這一路他已經很遷就以諾了,他也一肚子氣沒處撒,這麽一想語氣也有幾分不耐煩:“這種時候我們一起行動難道不是更好嗎?要是真有情況也好應對。”

“如果有情況早在進城的時候你就能感覺到了,而且我對于你之後的行程一點都不感興趣,所以沒有必要一起行動。”

塞納夜生活之豐富以諾早有耳聞,在多米索那裏時亦沒少見他醉醺醺從外面回來,結合當地風土人情,以諾不用想都知道塞納準備去幹什麽。

看以諾這個樣子塞納只覺一陣頭疼,他完全沒有料到以諾對之前的事還是如此耿耿餘懷,索性惱道:“你愛等就等吧,我不管你了。”

說罷擡腿往外去,剛走了沒兩步就被一大群進來的人堵住,這群人個個壯實,身上別着槍,領頭人在醫院掃了一圈,有護士跑過來說了一句什麽,領頭人眉頭皺了一下,目光轉向塞納。

“是你救了我們組織裏的叛徒?”

塞納被對方陰冷的眼神盯得一悚,緊跟着略微一驚。

“是我。”

以諾插話進來:“路上遇見順手幫忙,沒有別的意思。”

“外來人就是不懂規矩。”

領頭人說完有幾個人圍住塞納和以諾:“我有話要和你聊聊。”

以諾面上無波:“抱歉,我不感興趣。”

塞納早知道以諾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只是這種情況之下還這樣激怒對方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領頭人冷笑一聲,似乎準備下命令,周圍人蓄勢待發,以諾也攥起拳頭,塞納趕緊道:“有話好說,我們和你去就是了。”

領頭人眉目一厲:“你們是一夥的?”

塞納硬着頭皮嗯了一聲,他可不是那種翻臉不認人的人,雖然心裏有氣很想看以諾吃癟,但這種情況下還是算了吧。

以諾對塞納這種服軟态度很不滿,冷然道:“和你沒關系。”

塞納真快氣笑了,走到以諾身旁耐着性子說了一句話。

聞言以諾默了,看了塞納片刻後才語氣軟化:“好吧,我們和你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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