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突圍
集市上已經可以看出節日的氛圍,盡管距離亡靈節尚有半月餘時間,人們早迫不及待為此作着準備。
塞納和以諾被押送着穿越街道往不知名之處去時可以看見沉浸在平和與歡樂中的人們。
孩子們在街邊唱着動聽的民謠,手指掃弦發出流暢的樂聲,鮮豔的水果擺滿路邊的攤子,精致的織品為其裝飾。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笑鬧聲,這是一切絢麗景色最好的背景音。
而就是這樣熱鬧歡騰的街道中,荷槍實彈的毒販駕車穿行,毒品仿佛生活用品一般交易流通,人們深受其害,又難抗利益。
所有的地方都是這樣的矛盾綜合體。
這個國家混亂暴力,罪惡屢禁不止,有的人屈從,有的人反抗,同時這裏自由熱情,忠誠與獨立是它的代名詞,有的人為它努力,有的人肆意破壞。
塞納向外看的頭被擰過來:“看什麽!”
另一個毒販哈哈笑了兩聲:“讓他們再看看吧,誰知道明天他們還能不能看見這個景色,何況你說的話他們也聽不懂。”
那可真不好意思,我聽得懂,塞納暗暗腹诽,目光再次轉向窗外。
可能真的覺得這兩個外國人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幾個毒販随意地聊了起來。
“連外國人都抓來用,這次的陣勢可還真是大。”
“那當然,而且很快就是我們的獨立日,總要做些什麽才是。”
最開始說話的毒販皺眉:“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個時候就別裝什麽哲學家了,”另一個毒販拍拍他的槍,“我們的工作只有這個,拿錢辦事,你說的是老大該考慮的事。”
“瓦薩爾又不是他們那個黑幫的一把手,老大為什麽會答應和他合作,明明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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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噓噓噓,你是今天才開始幹活的嗎!閉緊嘴對你多活兩年沒壞處。”
或許是這個毒販語氣太兇狠,大家都沉默下來,塞納聽了些沒頭沒尾的,盼着他們再說些什麽,奈何之後這些人一路無話,直到目的地。
下車時滾燙的風吹了一臉,沙石擦過沒有遮蔽的皮膚,有微麻的痛感。
整個工廠看起來死氣沉沉,所有的窗戶都被不透光的特殊材料塗滿,若非偶有稀薄的煙從煙囪溢出,很容易讓人懷疑這不過是一個廢棄之地。
幾個毒販上前敲了敲門,對過暗號後招手讓隊友把塞納和以諾帶進來。
工廠的內部很普通,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日用品生産之地,但跟着毒販從後門出去看見的則是另一個場景。
一個接一個的小廠房緊密排列,它們被嚴嚴實實擋在工廠後面,刺鼻的化學原料味四散,伴随着特殊的苦味。
從一些廠房中可以看見正在打理古柯田的工人,玲珑的果子看起來甜美誘人,但也只是看起來。
穿着化工服的人來來去去,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可以聞到令人不适的味道。
持槍的巡邏隊游走穿梭在廠房之間,巡視着周圍。
“難為他們在這種地方把科學技術利用的爐火純青。”塞納壓低聲嘲諷,這裏的毒販大多沒什麽文化背景,化學制毒的方法倒是一個賽一個高明。
他們被帶到最後一個廠房,進去時滿是惡臭,幾個瘦弱的姑娘從床上爬起來打量進來的人。
這裏似乎是他們安頓部分工人和毒騾的地方,鐵絲網分割出一個又一個獨立空間,每個獨立空間都有五六個人,破舊的墊子做床,角落的罐子裏已經裝滿了穢物,蒼蠅甚至都不會飛舞,攀附得到處都是。
整個工廠俨然是一個小小的國家,所有人各司其職,毒販,化工人員,工人,毒騾,等級分明,規矩森嚴。
塞納和以諾被随意推進一個隔間,毒販告訴這裏的負責人這兩個人明早就送走,看好就行。
負責人點點頭,送走毒販後繼續坐在一旁打瞌睡。
塞納看了看周圍,那些女孩穿着極為破舊的衣服,依稀可以分辨有的是睡衣,有的是休閑裝,膚色各異,年齡不同,她們的眼神很是呆滞,只有個別警惕地掃視塞納和以諾。
“我怎麽感覺我們的軌跡偏離得越來越遠了?”以諾輕輕掩住口鼻,側頭看塞納。
“不,恰恰相反,”塞納的唇勾起一個極小的弧度,“這裏可真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不知不覺中夜幕降臨,看守的人檢查過鎖自顧自倒頭大睡,低微的啜泣聲在寂靜的夜中回響,這種情況下以諾自然不可能睡着。
從開始旅途,他就根本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卷入毒販的事,還被鎖在這種鬼地方,變成一個性命不保的運貨人。
如果說以諾以前不了解毒騾要做的事,在塞納添油加醋的解說下,以諾已經不想深思迎接自己的是什麽。
毒騾可真是一個好形容詞,簡直恰到好處形容出一種牲畜不如的感覺。
這個廠房唯一人道的一點只有在高處開了一個極小的窗戶,混合着化學藥品氣味的空氣卷進來,又與屋裏的惡臭混合,僅有的光來自于哪裏,除了那小小一格月光,周圍是純粹的黑暗。
就在這黑暗中,塞納在地上寫寫畫畫,時不時小聲嘀咕,很難察覺。
以諾知道他正在和這裏的游魂對話,毒販窩點這種地方,亡魂之多難以想像,也因此塞納可以很好地了解連那些工作數年的毒販都不知曉的細節。
從毒販老大的發家史聊到他究竟有幾個情人,從毒販的抗争聊到對政府的收買,信息之繁雜混亂足以令聽着頭昏腦漲,塞納卻意外聽得非常認真,從真假參半的信息中努力分辨真正有用的東西。
口幹舌燥地說完,天已經黑到了極致,塞納略帶疲憊地靠在鐵絲網上,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以諾沒有問話,只是沉靜地看着塞納,等他先說。
“他們告訴我最近這群毒販正在為他們的獨立日籌備宴會,我們既是毒騾,也是傳信人,我們将在明早登上飛機,分往兩個國家運毒,我們姑且可以算是他們此次節日的‘前菜’。”
“毒販還有獨立日?”
“只是他們的說法,但對這個最大的毒販集團而言,每年的獨立日慶典可是他們鞏固自己勢力的最佳選擇,加上在亡靈節前後,也算是蹭上了節日的氛圍,同樣有助于他們的販毒生意。”
“我始終覺得,把我們抓來是非常奇怪的事,而且用這種方式送往另一個國家……”
“不,神父,按照他們的想法,越是無關緊要越好,我明白你考慮的是卷入門外漢只會添亂,但門外漢也最安全,加上又是外國人,即使被抓獲也絕對不會和他們扯上關系。”
“他們就這麽肯定我們會老老實實給他們幹活?”
“神父,我想你肯定沒有見過瘾君子的慘狀,”塞納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毒販們可不會控制人心,但毒品可以。”
“對這群人,我希望神父你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想象他們的惡,毒販是這個世界上最瘋狂的群體,他們是所有惡毒語言的綜合實質化,連惡魔都會畏懼三分。”
許是他們說話的聲音有些大,旁邊傳來一聲咳嗽,一個人翻了個身。
塞納小心觀察了一下周圍,走到以諾身邊坐下,繼續用極輕的聲音道:“明早,我們就準備逃走,我已經能感受到某些特殊的氣息,剩下的我會在路上慢慢告訴你。”
“我差點以為你永遠不會說這句話。”
“開什麽玩笑,神父,”塞納擠了擠眼睛,“我可是代表正義的警探。”
以諾忍住笑意:“不過,我們怎麽離開?”
“這些鬼魂可和我說了不少有意思的八卦,我們不僅能離開,還要給他們留一份大禮。”
“需要我動手嗎?”
“不不不,神父,這次換我在前面沖鋒陷陣了,你可以在後面欣賞我的英姿,如果願意,加油助威我也可以接受。”
塞納本以為以諾會說些關心他的話,未想以諾默了片刻,沒來由忽然道:“那這些人呢?”
“哪些?”
“就是——”以諾伸手指了指周圍,“他們。”
“神父……”塞納語氣似乎有些無奈,“你永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而且這些家夥已經沒救了,即使能逃出去,也會一輩子被追殺,飽受毒瘾的折磨。”
“我只是在想這些人不也是和我們一樣嗎,被迫變成這樣。”
“我不否認他們當中有被迫的人,但絕大多數,相信我,絕大多數是自甘堕落,”塞納說完又苦惱地撓撓頭,“或許我這麽說過于傲慢,在貧困泥沼中掙紮的人選擇這條道路也算被迫——最無奈的被迫,但沒辦法,生是如此,不公常在,不要讓你的仁慈因他們變得廉價。”
以諾不再提問,微微合目,靜待天明。
“起來!起來!”
鐵絲網被敲得直響,人們慌忙從破舊的眠處彈起,攀在鐵絲網前等待着。
看管人分發食物和水,給個別瘾君子他們渴望的毒品,而這一切和塞納以諾都沒有關系,他們只會在運毒前一刻獲準喝些水。
昨日押送他們的毒販準時出現,打開鐵絲網拉出塞納和以諾。
以諾不知道塞納說的辦法是什麽,正思索着,就聽身後咚一聲悶響,塞納直直倒在地上,随即整個人如蝦子一般蜷縮起來,冷汗如瀑,面色猙獰異常。
“塞納!”以諾剛轉身想走過去,立刻被搶頂住壓到鐵絲網上。
另外的毒販圍過去查看情況。
“怎麽回事?喂!你!他沒反應!”
“他聽不懂,找個翻譯來!”
“快!快!快!”
幾個毒販方寸大亂,至少在送上飛機前,他們絕對不希望這兩個人在他們手上出事,性命事小,運毒事大。
半晌一個瘦瘦的男人被發抖地推出來,結結巴巴做翻譯。
塞納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翻譯磕磕絆絆回答毒販。
“他說肚子疼,似乎是……一直都有的胃病,而且……而且他說有點拉肚子,還有,這裏讓他想吐……”
以諾被先拉出去,此時工廠還沒開始工作,藍黑色的天邊只有一顆啓明星。
塞納随後被架出來,往另外的方向去,以諾努力回頭張望,只能看見幾個影影約約的人形沒入工廠深處。
“老實點!”控制以諾的人用槍頂着他的後腰,想了想又用帶着口音的語調翻譯了一遍。
以諾靜靜等着,反綁的手其實已經松垮垮的,這些毒販顯然不怎麽細心,或者他們被塞納突發的情況吓得忘了這些。
一秒,兩秒,三秒……
心中仿佛有一個鐘表緩慢地滴答,以諾努力讓自己耐心,他有些後悔,不管怎麽說,論身體素質肯定是他比塞納強一些,如果……
“嘭——”
地面一顫,眼前的一切都在戰栗,毒販猛回頭看見遠處一簇黑色的煙直沖雲霄,被波及的還有幾個廠房,瓦礫石塊從遠處滾來,撲面是刺鼻的風,吹得人咳嗽不知。
汽車發動的聲音由遠及近,控制以諾的毒販剛适應眼前,尚還在呆滞中,迎面就是一輛黑色的裝甲車,沉重地撞在他的身上,将他掀飛出去。
“戴上。”
戴着防毒面具的塞納搖下車窗扔給以諾一個:“上車。”
以諾看了看毒販被撞飛的方向,尚未收回目光,子彈呼嘯而至,在裝甲車上打出深深淺淺的彈坑。
“以諾!”
無暇遲疑,以諾抓住車門,在塞納發動的同一時間鑽進車裏,後視鏡裏看見的是煙塵後緊追而來的兩隊毒販,四射的火光自槍口飛濺。
“啪”——後視鏡被一顆子彈打得粉碎。
“抓穩。”
塞納一腳踩下了油門,車子幾乎是彈射出去,帶起滾滾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