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劫難

“這是索菲亞。”

聽到自己的名字,索菲亞勉強掙紮一下想要擡起頭,剛剛移動幾分又蜷縮起來,發出痛苦的低吟。

“這是秘傳的禁術,能夠将靈魂與屍體強行融合,但是我的力量受到封印的影響無法施展,所以借用了屬于惡魔的力量。”

所謂惡魔的力量即來自于那餘下一半的稿紙,它正包裹着索菲亞的靈魂,不讓她散離。

“同時因為索菲亞的懇求,我将其一分為二,另一半用于保護她的祖母不被惡靈所傷,”瑟西有些歉疚,“不過也因此,索菲亞的靈魂與屍首難以完美結合,兩相排斥,就會變成這幅模樣。”

“瑟西……”索菲亞半睜開眼睛,耳朵抖動,“你在和誰說話”

瑟西靠近索菲亞,用自己柔軟的小手撫摸她僅剩的皮毛:“你知道的,索菲亞,我告訴過你的,你遲早要面對。”

索菲亞的耳朵慢慢垂下來,用嗚咽一般的聲音道:“我知道,所以才會那樣做,我很抱歉。”

瑟西輕聲嘆息,慢慢直起身放下簾子拉着塞納離開這間小屋。

“早在這個稿紙被交到我的手上時,交予我的人就說過遲早有一天它會被取走,在這期間我可以用它來做任何事,”瑟西低下頭,“我也告訴過索菲亞這些,告訴她她的‘複生’終會結束,她祖母的靈魂也會逸散……但她還有未盡之願,不肯就這樣放棄,同時接受不了自己祖母徹底離去的事實,所以才會帶着狼群去襲擊你們。”

塞納明白了為什麽當時看見頭狼會對他抱有這麽深的恨意,對寄宿在狼屍中的索菲亞而言,他将是終結她二次生命的劊子手。

瑟西擡頭求助一般看着塞納:“從某個角度而言,現在她所忍受的痛苦就是代價,你也看見了,所以我希望你原諒她,幫幫她。”

“可是我怎麽能幫到她,我并不擁有你以為的神奇力量,這世上除了神,沒有人能真正給予他人複生。”

“不需要這樣的神跡,你所擁有的與靈魂共鳴的能力就足夠了,”瑟西往以諾所在的房間去,“來吧,我可以一邊幫助你的朋友一邊告訴你一些能幫上你的事。”

以諾陷入了昏迷,燈火的陰影鋪在他蒼白的臉上,呼吸微弱得連塵埃都無法撼動。

塞納有些心疼地碰了碰以諾的側臉,這本不是以諾需要承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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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西拿着自己的瓶瓶罐罐圍在以諾身邊,塞納擡頭看了看她,試探道:“你是一個女巫?”

“唉?”瑟西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只能說我早就猜到了,這些都是女巫所知的秘術,我曾從書本中看過,而且你的名字也是源自神話故事中的女巫,不過你用于駐顏固齡的術法或許有些過火。”

至少不會有女巫會希望自己年輕得和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一樣。

聞言瑟西笑了笑,埋頭處理以諾的傷勢,悲傷被她的眼睫斂起,沒有回應塞納。

瑟西的手法很熟練,沒有受到她身形的影響,塞納還是有些不放心:“以諾他以後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這可不是人類那種滿是缺憾的醫術,他會恢複如初的。”

幾處精密的粘合結束後,瑟西松了一口氣:“骨骼部分基本可以了,剩下的就看他自愈能力如何,如果他是某些特殊的族群,很快就能下地。”

塞納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太好了。”

瑟西拿起其他的藥品,溫和地給以諾傷口周圍塗抹:“我剛才說會告訴你一些事,是關于索菲亞怎麽變成這樣的。”

“嗯,你說。”塞納調整了一下姿勢,神色認真。

瑟西微微仰首,陷入短暫的追憶。

“我記得那是一個群星閃耀的夜晚,星星連滿了整片暗藍色的天幕,之所以能記這麽清楚是因為我最心愛的寵物狼就是于那晚誕下孩子後離開了人世,簡單料理過她的屍體後,我準備将她埋在沙漠裏,讓她回歸最初的家園,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索菲亞。”

“索菲亞正被丢棄在沙漠腹地,周圍荒無人煙,除了個別特殊族群偶有出沒,唯一頻繁去往的人只有我,”瑟西臉上浮現出不忍,“那時的她剛剛經歷過慘絕人寰的□□和毆打,處于瀕死狀态,盡管如此她還是咬牙堅持着,等待着,祈禱着,希望有人能救救她。”

“發現我出現的一刻,索菲亞幾乎是用自己生命僅剩的全部餘火吸引我的注意力,她懇求我幫幫她,腫脹青紫的眼泣血看向我,”瑟西的手停了停,深吸一口氣,“我從未見過求生欲望如此強烈的人,好奇地走到她眼前聽她說話。”

“看到她的一刻我就清楚她已經沒救了,她的傷勢太重了,僅憑我當時的力量根本沒法救活她,我并不想給她無謂的希望,坦言我做不了任何事。”

“聽我這麽說後,她開始哭泣,淚水和血水混合着從她眼中流淌出來,她勉強控制着不斷痙攣的手放在肚子上,和我說‘求求你,至少救救我的孩子’。”

塞納有些不可置信。

瑟西捂額,苦笑道:“這讓我想起我的母親,你明白的,塞納,當你看見過某些人正在經歷你曾經的痛苦時,你會想要解救他,來彌補自己曾經無能為力的遺憾。”

這句話觸動了塞納某些不露于人的心事,怔忪了片刻。

“我的母親曾也遭劫難,臨終前将我托付于其他人,令我逃出生天,”說起這些瑟西有些難過,手垂放在桌上,“所以當索菲亞這樣懇求我時,我抗拒不了,就好像如果我救了她,就能救回我記憶中的母親——荒誕而悲哀的想法。”

“于是我冒險使用了這張被我塵封的稿紙,将她的靈魂暫時寄放在我的寵物狼身上,把她孩子的魂靈與其剝離,與我共生蘊養,防止被別的惡靈吞噬。”

“獲得臨時身體的索菲亞感激不已,承諾做過一件事後就回來歸還身體安心離去,不過你也看到現在的情況了,索菲亞沒有與狼屍分離,反而難分彼此,”瑟西神色沉痛,“她尚有遺願難以達成,暫不願離開這個并不合适的身體,我問她是什麽困住了她,卻總是沒能得到答案,直到你來了,解脫了索菲亞的祖母。”

“我希望你也能幫幫索菲亞,她再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否則靈魂會因消磨湮滅,将徹底消失在世間,我不希望自己當時的一時心軟,害她煙消雲散。”

“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無禮,畢竟這稿紙本就是應由你拿走了,但我還是希望塞納你能好心幫幫我們。”

塞納有能力直接簡單粗暴地取走稿紙,如果這麽做了,索菲亞便會魂飛魄散,連同她的未盡之願,這是最冷酷無情也是最快捷的方法。

瑟西惴惴不安地看着塞納,她不清楚塞納的為人,害怕他冷酷拒絕,所以才會用幫助以諾來示好。

塞納揉搓了一下自己的手:“那你希望我怎麽做。”

瑟西眼神一亮:“我希望你能看看到底是什麽過往困住了索菲亞,讓她難以釋懷,這樣我就有辦法開解她,讓她不在執着于實在的身體,安心去往靈魂的歸宿。”

“我可以試試。”

瑟西滿臉雀躍,陰霾一掃而空:“太好了。”

“我稍微休息一下,明早就幫你。”

瑟西連連點頭,給塞納安排了以諾旁邊的位置睡覺。

塞納躺下後可以看着以諾,後者的呼吸已經變得平緩均勻,像是在做什麽平和的夢。

太好了,塞納這次是真正完全放松下來,困倦不斷侵蝕他的思維,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塞納再醒來時周圍已經大亮,有節奏的“咄咄”身在一旁響着,塞納側頭看見瑟西正在研磨一些植物。

“在休息一會兒吧,天才剛亮。”

“都升到最高了,哪還是剛亮,我已經休息好了,你不用擔心。”

瑟西有些羞怯地笑笑,給塞納準備了吃的,随即眼巴巴等着塞納吃飽喝足。

解決了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塞納對瑟西招了招手:“走吧,去幹正事。”

索菲亞比起昨夜要好一些,塞納靠近時她能認出來,眼神有些複雜。

明明面對的是一頭狼的形象,但塞納心裏還是有些緊張。

“索菲亞,介意我幫幫你嗎?”

索菲亞嘆息:“既然是瑟西拜托的,那就請你做需要的事吧。”

她還不知道塞納是要窺探她的回憶,以為是瑟西說的幫她穩固靈魂與身體的聯結。

塞納點點頭,讓索菲亞側卧下來,凝神片刻後伸手放在索菲亞的前半身,手像是在撫摸柔軟的面團,一點點陷下去。

索菲亞不可思議地看着塞納的手,那只手正逐漸接近她被環護的靈魂。

“放輕松,不會有事的,只要你願意對我敞開心扉,我就能幫到你。”

索菲亞不太明白塞納口中的幫是什麽意思,她只害怕塞納心念一轉,掐斷她生的可能,盡管這只是虛假的活着。

塞納觸摸到了索菲亞的魂靈,慢慢閉目,放空自己,去感受屬于索菲亞的一切。

在索菲亞的記憶中,明顯分隔成兩部分,一部分屬于她的祖母,一部分屬于克裏斯托弗。

在成年之前,索菲亞與自己唯一的親人相依為命,通過努力出國留學,順利留在了國外。

她與克裏斯托弗是在天文館的教育活動中第一次見面,彼時索菲亞作為當地警察維持秩序,克裏斯托弗則是作為美術老師帶着孩子進行科教活動。

克裏斯托弗主動要了她的聯系方式,幾次聯系後漸漸熟悉,之後的一切順理成章。

兩人的戀慕非常普通而自然,因為被彼此的個性吸引,最終走到了一起,就是這麽簡單。

相識到相戀再到考慮結婚,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

索菲亞說的最多的就是自己想要游遍世界,看每一處的風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克裏斯托弗就偷偷潛入到她祖母家,心驚膽戰地在屬于她房間的牆上畫下了四季與風景——

即使只在這小小的居所,也能讓你看遍四季,游遍世界。

索菲亞那時還沒有告訴她祖母自己的戀情,等着假日帶克裏斯托弗回去面對面正式介紹。

但這一天終究還是沒有來得及等到,在打擊本地黑幫進行深入調查時,索菲亞發現克裏斯托弗與西頓家族千絲萬縷的關系。

追問之下克裏斯托弗不得不坦白,他是西頓家族的長子,厭倦家族的一切所以選擇逃離,不過他父親還有一個私生子,那個私生子會繼承一切,西頓家族和他沒有一點關系。

陷入愛情的人自然不會考慮那麽多,直到得知克裏斯托弗父親臨終前還是選擇将産業交給置身事外的克裏斯托弗。

為逃避這一切,這對戀人策劃了逃離,索菲亞交了辭呈,趕回自己祖母家道別,随即踏上了私奔之途。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只有滿心歡喜,期待着新生活。

在她驅車穿越沙漠的時候遭遇了蓄謀的車禍,那些人将剛經歷過車禍還滿身是傷的她拖下來,殘忍地實施了暴行,随即留她在沙漠中揚長而去。

在這窒息的絕望中索菲亞苦苦堅持,直到遇見了瑟西。

獲得了新身體的索菲亞并不知道怎麽告訴克裏斯托弗這一切,但與愛人見面的念頭根治在她的心裏。

只要一面,最後一面就夠了。

趕到會面地點的索菲亞看見的是同樣躺在地上的克裏斯托弗。

他好像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此刻擁有獸類嗅覺的索菲亞敏銳地發現了傷口,看見克裏斯托弗的傷處時她驚慌不已。

索菲亞舔舐克裏斯托弗的臉,用自己的頭去推他,但沒有任何用處。

生死的鐘擺就在她愛人頭頂滴答作響,每一秒都向死亡滑落幾分。

在沙漠這種環境中,克裏斯托弗很快會死去,索菲亞環顧四周,意識到除了她再沒有其他的活物,也只有她能救自己的愛人。

咬住克裏斯托弗的衣領,用盡力氣,調動自己還不熟悉的獸類軀體,索菲亞帶着克裏斯托弗沉重的身體跋涉在寒冷的沙漠夜中。

沙石劃破了她的四肢,寒風刺痛她的身體,而她只有一個信念,就是帶克裏斯托弗離開這裏,一定要救他。

黎明前夕,索菲亞聽見了車子開來的聲音,遠遠的她認出了那輛車,這是她之前就職警局泰爾諾前輩的車。

索菲亞長嚎一聲,随即離開。

聽見聲音,泰爾諾下車,震驚過後将克裏斯托弗抱上車火速離開,索菲亞就這麽目送自己的愛人離開。

天這才徐徐亮起,索菲亞蹲坐在沙石間,想要流淚的沖動占據了她的身心。

她已經與愛人陰陽兩隔,甚至她都沒辦法告訴他這件事。

索菲亞已經默默死在了沙漠中,在找到她的屍骨之前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她現在只想回家,去看看自己的祖母,只剩下家還能做她最後的庇護所。

而當索菲亞偷偷摸摸以獸類的姿态回去時,等待她的是自己祖母已然冰涼的屍體。

她盲眼的祖母就在她眼前呼喚她,而她以獸類的姿态在自己祖母屍體前哭泣不止。

如此,她是真的無處可去了。

再後來,她聽說的再不是關于克裏斯托弗的事。

而是關于西頓家族的族長——克裏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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