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謎團
塞納感受着自己指尖的輕微顫抖,徐徐睜開眼睛,他既是旁觀者也是親歷者,他的生命似乎有一瞬與索菲亞聯結在一起,處于兩身的靈魂,卻感受到了同樣的情感。
“怎麽了?”索菲亞有些擔憂地看着塞納,不安道,“很嚴重嗎?”
“不,”塞納低頭掩飾自己的表情,“我去和瑟西商量一些事,一會兒回來再和你說。”
索菲亞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讓塞納離開。
退到房間外,塞納的左手輕輕扼住自己的下巴,控制自己欲出的哽咽。
他感受索菲亞靈魂的時間太久,那刻骨銘心的情感波及了他,即便知道這不是屬于他的感情,但塞納還是要有些控制不住。
情緒不是他的,經歷不是他的,只有此刻确鑿流下的淚水是真實的。
他不是因為同情索菲亞哭泣,而是在代替索菲亞泣出她未盡的淚水。
門口等待的瑟西看見塞納這副模樣一時吓得六神無主,不知道塞納到底經歷了什麽,無措地遞紙安慰,小小的身影只能到塞納腰側,除了看着塞納顫抖地拭淚連拍拍他安慰都做不到。
塞納深呼吸了幾下才緩過來,瑟西擔憂道:“抱歉,我不知道會讓你産生這麽大的情緒波動,我,我……”
“不,我沒事,”塞納擺擺手,半仰頭,“這其實并不是我的情緒,不過,哈,确實有些狼狽。”
瑟西有些不明白,茫然地看着塞納等他解釋。
“我稍微收拾一下,一會兒和你詳細說。”
瑟西用力點頭,趕緊牽着塞納去有水的地方。
利用咒術,瑟西在自己的洞穴小屋圍出來一個臉盆大小的小池塘,這裏的水源自雨林,在咒術被解除前永遠不會幹涸。
塞納擦了擦自己的臉,完全鎮定下來,好在靈魂感受不到身體的痛楚,對于這個塞納可不想感同身受,但切實的心理陰影恐怕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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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索菲亞的執念,其實我還是沒能搞清楚。”
聞言瑟西的小臉有一瞬的黯淡,但還是盡力讓語氣上揚:“沒關系,我會試着勸勸索菲亞,想其他辦法看能不能幫你取回稿紙。”
“不,先不必考慮這個,”塞納坐下來,“我可以告訴你索菲亞曾遭遇過什麽,也許這能幫助我們另找途徑開解索菲亞。”
瑟西立刻坐在塞納一旁,打起十二萬精神聽塞納接下來的話。
感受了那麽久的經歷最後落到口頭其實很容易說清楚,塞納盡力讓自己不要回想那深刻的情感,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複述。
塞納并不知道藏在這個小女孩身體裏的靈魂有多大年齡,猜測肯定不會比他小,盡管如此,瑟西依舊很容易被調動情緒,她為索菲亞的愛戀感動不已,也因索菲亞遭遇的殘忍經歷恐懼痛苦,表情随着塞納說出的每句話變換不斷,所有的想法清晰寫在臉上。
塞納吐出最後一個音節時瑟西仍沒有反應過來,兩人相對着保持沉默。
“我……我沒想到索菲亞經歷過這麽多的事,要是幫助她的那天我也一起去看看她做了什麽,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一定,你哪裏能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去了說不定還會節外生枝。”
“索菲亞想要的大概是救活克裏斯托弗,助他康複并送往別處開始新生活?”瑟西猜測。
“恐怕沒有這麽簡單。”
“難道是向傷害克裏斯托弗的人複仇?或是讓克裏斯托弗知道自己經歷的一切幫自己尋仇?但……索菲亞應該也不是這種人……”
塞納沒有回答,兀自陷入沉思,靈魂的記憶是絕對真實不可篡改的,而克裏斯托弗挾持他們的時候卻說——
“塞納,你壓錯牌了,我并不愛她,我恨她入骨,你知道我這雙腿如何沒有的嗎,是她親手帶走的。”
塞納只看見了索菲亞經歷的一切,至于克裏斯托弗又遭遇了什麽除了當事人怕再沒有人知道。
克裏斯托弗是被誰打傷的?被泰爾諾救走後一心想與黑幫劃清界限的他為什麽又坐上了首領之位?還有索菲亞,克裏斯托弗到底遇上或者聽說什麽事,才會認為索菲亞是傷害他的罪魁禍首?
瑟西并不知道塞納和以諾經歷過什麽,仍小聲繼續道:“我還奇怪為什麽索菲亞總是拜托我去那個小屋看望那個叫克裏斯托弗的人,原來他們是戀人,我一直以為他只是一個孤苦不受賞識畫家來着。”
塞納皺了皺眉:“你不知道他是黑幫的首領?”
“這不是很正常,我一直生活在這裏,肯定不了解城鎮上的事,就算他是這個國家的某個首腦人物,我也根本不會知道。”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們在天文臺被挾持并救了我們?那個植物,能開花的,不也是你操縱的嗎?”
“嗯?”瑟西一臉茫然,“什麽植物?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是什麽。”
瑟西的表情完全不像裝出來的,而且她也沒必要假裝。
“我能找到你們只是操縱狼群追尋到的,而且如果不是索菲亞的情況惡化,我也不會選擇找你來幫忙。”瑟西很誠實,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形象說的多好來獲得塞納的好感,“狼群到的時候,你們不就已經在天文臺下了。”
塞納結舌,一時問不出話,他甚至想不出其他會幫助他們的人,從感情角度出發,如果非要說真會在乎他生命的恐怕只有多米索,但遠在千裏之外的多米索也不可能幫助到他們。
“塞納。”
呼喚打斷了塞納繼續問話,聲音有幾分虛弱,帶着沙啞意外得有些好聽。
塞納側頭,看見攙扶着門框的以諾,後者極力用上肢力量支撐着自己。
沒有餘力去再想其他,塞納趕緊爬起來架住以諾:“神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傷得多重,膝蓋碎了知道嗎,你再亂走神都救不了你。”
“所以我很驚訝,就我有限的知識,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醫生能治好我。”
“當然和醫生沒關系。”
塞納扶着以諾讓他坐下,以諾臉龐因為這個簡單的動作抽搐了一下,顯然疼痛尚未完全褪去。
瑟西也跟在後面,驚疑不定地看着以諾,即使是特殊種族,如果沒有天生的超強自愈力,沒幾個能像以諾這樣好這麽快。
“神父,面對自己這個身體條件,你難道還認為自己是個普通人嗎?”塞納半打趣,“就說我,如果挨一下,我恨不得在床上躺一個百來天,還要天天滋補藥品伺候才行。”
以諾沒有接話,慢慢道:“我都聽見了。”
塞納一愣:“什麽?”
“關于克裏斯托弗和索菲亞的事。”
“啊,這樣,其實我本來準備等你醒了給你說的。”
以諾默了片刻:“進行适當删減的那種是嗎?”
塞納完全沒想到以諾會這麽說,結巴了半天才出聲。
“唔……畢竟有些殘忍的內情,神父你也不用特別清楚,對我們的調查又沒什麽幫助。”
以諾有些微不快:“我像是那麽脆弱的人麽?”
“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這麽自作聰明地考慮一下你的心情嘛,”塞納笑嘻嘻靠着以諾,“以後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先別想這些,養傷要緊。”
以諾悶聲嗯了一下,算是答應了。
塞納對瑟西擺了擺手,後者心領神會地離開留兩人獨處。
“你躺着,我把這些天經歷的一些事梳理一下講給你,你幫我也考慮考慮。”
以諾乖乖點頭,躺在床上。
塞納靠在一邊,他其實很想揉揉以諾頭發或者扶着以諾的肩之類,這樣更像是談心,可惜這只是想想,不然以諾就算身負重傷,也能敲短他的手。
“既然索菲亞的事你剛才都聽到了,我就說說關于克裏斯托弗的。”
以諾點點頭,閉目不語。
“克裏斯托弗與我們首次見面的時候幫助了我們,不知道他身份前他這麽做只會被當做普通人的善意,但知道他身份後再看就顯得很耐人尋味,”塞納抱臂,邊思考邊說,“我在獲得索菲亞的記憶後猜想或許是因為他本身還是非常厭惡黑幫,厭惡這些規矩,發現我們沒有識破他之後也樂得打破他讨厭的黑幫規矩,所以這樣的他會主動坐上黑幫位置讓我覺得不太可能。”
“還有他要挾我們時說的話,他和索菲亞産生了某些誤會,讓他誤以為是索菲亞射傷他,而讓他産生這個誤會的人或者事是什麽,他又是怎麽獲得這個被篡改的消息的,我猜測這可能和他成為黑幫一員有着莫大的關系。”
“最後,他提到了切瑪,我給你講過一點關于切瑪的事,但沒有任何細節表明他和索菲亞有什麽關系,那克裏斯托弗又為什麽一口咬定是切瑪讓我們來找索菲亞,就算他不相信我說是索菲亞祖母的囑托,一般也不會去猜測一個具體的人,何況還是另一個國家的毒販。”
以諾交疊的手會随着塞納說話輕輕敲打,當有不解時,手指會停頓一下,眉頭微皺,随即接着繼續方才的節奏。
“除了這些還有到底我們的救命恩人是誰這個問題讓我難以釋懷。”
以諾敲打的手一停:“不是這個小女孩嗎?”
”瑟西治好了你的腿傷,但救起墜樓的我還有帶你離開天文臺的另有其人,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一個能操縱植物長停之人幫的我們,我所了解的能輕易操縱植物周期,利用自然力量的只有精靈這個族群最為精通,”塞納撓撓頭,“不過你看看這個環境就知道了,怎麽可能會有精靈長居在沙漠裏,總不會是風滾草精靈。”
以諾沒來由笑了笑:“之前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看到了你的靈魂。”
塞納輕哼:“怎麽可能。”
“嗯。”
以諾向上伸手,摸索着放在塞納手背上,後者因為以諾的動作沒有反應過來,顫了一下保持不動。
“你沒事就好。”
這句話包含了很深的情緒,至少是塞納聽到的以諾表露情緒最明顯的一次。
塞納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些緊張,反手拍拍以諾:“好啦好啦,別想那麽多。”
以諾仍在繼續:“塞納,無論發生什麽,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努力保護你的。”
“那就拜托神父你了,以後可要多給我祈禱祈禱。”
塞納有些手忙腳亂地給以諾蓋上禦寒的被子:“我先去找索菲亞再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細節,你呢就好好休息,你好得越快,我們就能越快去調查。”
安頓好以諾,塞納卻回到了那個小池塘邊,他的臉有點燒,找不出原因,塞納用力捧水撲在自己臉上。
都怪以諾剛才說話的樣子,實在太有殺傷力了!這誰扛得住!
以諾可以說是好的飛快,同時塞納拟定好了計劃,決定去調查克裏斯托弗。
塞納認為如果能從這對情侶各自的角度了解這次的事,可能有助于他做接下來的決定。
在離開瑟西的小屋往弗拉格斯前進的路上,塞納無意識對以諾道:“我怎麽總覺得好像忘掉了一些什麽。”
以諾表示自己也不可能猜到塞納忘了什麽,索性都暫時作罷。
鎮上肯定是不能住了,兩人利用瑟西給他們提供的露營工具駐紮在鎮子附近。
從帳篷上端的小小縫隙,以諾可以看見明亮的繁星,也許神就住在星星之後的天堂,俯視人間,不曾離去。
這是一個作為信徒最美好的景願。
“以諾。”
塞納突然開口說話攪亂了以諾的思維。
“嗯?”
“我知道自己忘了什麽了。”
“什麽?”
“泰爾諾,我感覺他好像并不是涉黑的警察那麽簡單。”塞納捏着額心,“你想,索菲亞她們私奔那晚,泰爾諾為什麽會在半夜三更開車去沙漠裏,恰好救到克裏斯托弗,而且他還是索菲亞的上司……”
“那……要先去找他嗎?”
“嗯——”塞納沉吟,拖長音調,似乎很糾結,“我覺得可以先不要那麽着急。”
第二天,他們突然發現鎮上的人是之前的好幾倍,街道之間沒來由湧出了一大堆人。
“這是什麽情況?”塞納感覺這種繁榮的景象太過陌生,與這個小鎮格格不入。
通過路人才知道這個秋季最後一場音樂節邀請到了重量級神秘嘉賓,說是神秘大家其實都猜到是誰了,這位明星的粉絲紛紛匆忙訂票來到這裏,短短四天,堆在鎮子的人已經遠遠超出舉辦方的預期。
如果不是因為正在辦的事,塞納也很想體驗一下。
要想找克裏斯托弗自然是去那個第一次兩人去的酒吧,在此之前他們需要準備準備,武器都很早前就被收走了,萬一有什麽惡靈事件可不是赤手空拳能搞定的。
至少塞納不能。
找齊武器又花掉了一整天的時間,收拾好這些兩人定好第二天去找克裏斯托弗,天黑的時候兩人僞裝一番去某個小便利店買點吃的。
塞納在店裏找吃的,以諾在門口望會兒風,雖然被發現的可能性不大,但謹慎點沒錯。
拿好東西結過賬,塞納叼着一塊奶油面包出門,卻發現門口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慘白的路燈格外引人矚目。
“……以諾?”
擠過擁擠的人潮,以諾與人群逆行,眼前只有一個影子。
除了以諾之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個身影有一半黑色的翅膀。
以諾知道自己至少應該等塞納一起行動,但這個影子在眼前一晃就出去好遠,根本不給以諾糾結的機會,下意識做出了追尋的行動。
對方的目的地似乎很明确,絲毫不繞彎子,以諾越跟越覺得自己魯莽,都走了好遠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跟蹤。
終于,黑影停在了一棟建築前,迅速鑽了進去。
這個地方以諾并不陌生,幾天前泰爾諾就在這裏接待了他們。
警局裏值班的人大部分去了音樂會會場巡邏,只留了少部分人,他們明顯已經困倦,根本沒發現黑影混入警局,更沒看見低身跟蹤黑影進來的以諾。
本該是被保護的最完美的地方,反而輕易就讓人摸了進來,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警察太過松懈。
走過并排的工作臺,黑影直奔二樓辦公室。
以諾不确定對方有沒有發現他,踟蹰片刻也跟了上去。
其中一個辦公室的門半開,以諾自門縫看去,他們準備暫時先不找的泰爾諾正坐在那裏,有些呆滞,黑影手中拿着時刻不離臉的面具。
“好久不見,你應該還沒忘記我吧,”黑影愉悅地笑道,“比起你的那些同事,你可聰明太多了,至少知道逃到這個小鎮藏起來,退休前的生活愉快嗎?”
泰爾諾面如土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的待客之道未免太差了,都不問候一下我的嗎?”
抖如篩糠的泰爾諾艱難道:“求求你,放過我……”
黑影語調上揚:“嗯?放過你?”
“對不起……哈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