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來信
回到多米索店裏時兩人肩上已落了一層薄薄的白色,一進屋轉瞬化作晶亮的水珠,緩緩沁入衣料。
以諾穿着塞納給他挑的冬裝,為免以諾穿兩天又壓箱底,塞納特意挑選了黑色收腰呢絨長風衣,樣式極簡,只有黑色的扣子形狀獨特,但陷在衣服裏也很難被發現,唯一的裝飾只有後背的漆皮暗紋,塞納惡趣味地選擇了龍翼的形狀。
風衣裏搭純色高領毛衣,格外顯身材,以諾就算平淡無奇地站在那裏,略垂眼睫都是一副名畫。
不過是塞納經濟許可範圍內的廉價穿搭,放在以諾身上就成了另一出時尚走秀,在店中就已經收獲了足夠多的側目。
但以諾在被店員不停贊美,還有周圍女孩拍照時唯一感受只有困窘,作為神職者,他并不需要這些世人追求的關注度,打定主意過兩天就壓箱底。
但塞納完全不知道這些,還在為自己的搭配能力沾沾自喜。
打游戲間歇的哈裏擡頭:“哇哦,超酷的,塞納你這家夥也就還剩下眼光夠看了。”
“放尊重點,臭小鬼,”塞納從袋子裏拿出一包薯片狠狠砸過去,并不是真為哈裏的話不爽,“我等着你胖到手指都塞不進扳機的時候。”
“那你估計這輩子是看不到了,”哈裏笑嘻嘻地撕開包裝,彈了一片進嘴裏,“等我過了這一關就超你記錄,你還說自己沒玩過,這個記錄不就是你的嘛。”
塞納翻了一個白眼不予計較,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個游戲發燒友,但游戲這種東西,也是看重天賦和能力的,哈裏沾手沒幾天就輕松創造最高記錄,塞納當然是嘴上說着小屁孩的游戲有什麽好玩,私底下對哈裏的記錄窮追猛趕,每每剛打破記錄獲得一點點自尊心被挽回的成就感,立馬又會被哈裏再次超越。
這大概是……第七十九次?
唉,破碎了七十九次傷痕累累的自尊心。
塞納把食材放在桌子上,活動了一下手腕:“多米索呢?”
“森之屋,今早又被讓打破了。”
塞納抿嘴把手向上甩了一下,一副服了的表情去屋子裏找人。
游戲機上正好彈出打破紀錄的提示,哈裏把游戲機往旁邊一丢,反身把薯片遞向正從沙發後走過的以諾。
Advertisement
“很好吃的,我最喜歡的黑胡椒味。”
“一會兒還要吃飯,你也少吃一點。”
邊說以諾習慣性地揉了揉哈裏的頭,跟在塞納後面。
別人要是敢這麽摸哈裏他早就暴走了,但面對以諾他只是小聲嘟囔了一下,僅因以諾不接受他的好意表示不滿。
所謂森之屋是多米索利用魔法營造森林環境的一個房間,用于提供個別魔法藥物提煉的環境,屋子裏畫滿了魔法印,別說打破,蹭掉一片牆皮就足夠破壞整個環境,可不是修屋頂能搞定的了。
推開房門便看見多米索蜷縮在屋子一角,他頭上是已經破掉的房頂,細細的雪飄落下來,均勻地灑落在他側身,把整個氛圍烘托得更加悲涼。
讓則縮在在屋頂沒被打破的一角,用翅膀把自己暖暖地裹起來,無知地歪着頭:“屋頂的門開得好大,什麽時候修好啊”
塞納無比同情多米索,面對這個智障天使多米索已經承受了太多委屈。
以諾不知道天國有沒有冬季一說,不過看讓完全是進入了過冬的狀态,羽毛明顯比以往蓬松了許多,看起來毛茸茸的。
讓轉過頭看以諾,露出大大的笑臉:“你們回來啦。”
以諾不确定讓是不是真的認識自己,無奈地走過去:“我們先出去,一會兒準備做飯了。”
讓很乖地站起來,因為被翅膀裹着只能小步往外挪,正好哈裏也上樓來看情況,讓一看見哈裏立馬快樂地飛撲上去:“哈裏你原來在這裏啊,我一直找你呢。”
哈裏拍了拍懷裏毛茸茸的天使,至少在冬天哈裏并不讨厭天使靠近他,蓬松又暖和,這樣的移動抱枕睡不喜歡呢,要是不亂動,墊在背後打游戲簡直是不二之選。
塞納則正在屋子角落努力“勸說”已經自閉的多米索站起來,雪都快把他埋起來了。
“別折騰了,起來吃飯。”塞納可不是什麽好耐心的人,撥拉多米索的胳膊,試圖把人拖走。
“讓我在這裏靜一靜,嗚嗚嗚嗚,”多米索發出不和年齡的泣音,“你看這雪多美啊,我早都想在這裏開一個天窗了,欣賞這寂靜的雪景,感受微涼逐漸包裹我……”
“我不禁回憶起與你們度過的第一個聖誕夜,那天的雪也是這麽大,風也是這麽冷,讓掀翻了整個屋頂,只是因為哈裏說想要堆雪人,整個冬天,我都在修屋頂……”
以諾站在門口聽着,抱臂思考那個場景,好像……真的蠻慘的……
“好啦好啦,這次我幫你總行了吧。”
森之屋的魔法陣是他看着多米索一點一點畫出來的,畫了足足一年,塞納當時還質疑過萬一被破壞了怎麽辦,最好分成幾部分畫,多米索信誓旦旦保證不會發生這種事,追求極致的完整。
眼下的狀況無疑是最痛的切身體悟。
多米索猛然坐起來,扭頭看塞納,雪已經凍結了他的發梢和眉毛:“你說的。”
“嗯嗯,所以快來吧。”
多米索這樣演一出還不就是為了這句話,塞納懶得用套路應對套路,遂了多米索一次也無妨,算還這趟去弗拉格斯的人情了。
兩個人加起來,嗯……大概半年就能恢複了吧。
“還真挺冷的,”多米索笑逐顏開地接過以諾遞來的毯子,“今晚吃什麽啊?”
塞納對多米索的變臉早已習以為常:“天使燙過去毛,吃到明年。”
“這個好,這個好,走走走。”
兩個人口頭解氣把以諾聽得目瞪口呆,有些擔憂地為兩人做了禱告,懇求神不要在意這兩人的口無遮攔。
三人下樓的時候看見哈裏難得懂事地教訓讓,後者委屈巴巴擠着哈裏:“翅膀疼,難受,我不是故意的嘛。”
讓用這種語氣說話無疑擁有着巨大的殺傷力,至少看見一個身高七尺的男性用這種撒嬌式的語氣說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塞納很不習慣的樣子,用手肘頂了頂一邊的多米索:“在他們單獨住出去前,讓也是這樣嗎?”
多米索已經石化了:“我記得……還沒有這麽嚴重。”
哈裏是十四歲之後才和讓一起搬出去的,此前一直住在多米索店裏,印象裏讓那時只是記性差勁,性格還是挺正常的,短短三年,讓到底經歷了什麽?
但兩個當事人根本沒有感覺哪裏不妥,哈裏拍了拍讓,像揉搓一頭大型犬一樣摸着讓的羽翼:“嗯嗯,我知道,下次注意就好。”
“哈裏最好了,”讓張開翅膀把哈裏包進懷裏,蹭蹭哈裏的頭,“最喜歡哈裏。”
塞納若有所思:“感覺哈裏好像給讓教了些不得了的東西……”
以諾索性進廚房不看外面的一切,盡力保留天使這一神聖造物在他心裏的完美形象。
第二天塞納口中的聖誕樹就被送上了門,這顆雪松青翠挺拔,枝葉繁密,足有三米多高。
塞納圍着樹走了兩圈:“每天裝飾一點,大概一周就能做得很漂亮了。”
以諾不記得自己裝飾過聖誕樹,教堂并不足以支撐這些額外開銷,連樹都是年複一年重複使用,瘦弱而矮小,唯有頂端的星星會被卡特神父仔細擦拭,作為僅存的裝飾。
“這可是你和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聖誕節,”塞納側頭看以諾,唇角帶笑,“以諾,你會喜歡的。”
以諾不知怎樣回答,點了點頭去摸雪松的針葉轉移注意,他不知道胸中莫名而生的情感從何而來,高興又很無措,甚至帶有幾分心酸。
他時刻提醒自己當前的緊迫處境,不容許自己放松,但當和大家一起時,以諾又會沉浸在這寧和溫暖中無法自拔,只希望時間過的慢一點,讓他再好好品味一下這久違的平靜,忘卻人間的邪惡與痛苦,也享受一下人們口中的普通生活。
這是他自認最奢侈的願望之一。
剛起床的多米索看見聖誕樹忙張羅着設計一個法陣,免得讓又抽風撲騰翅膀把樹掀倒了。
塞納覺得有道理,立刻和多米索熟練地規劃起法陣繪制的位置,看樣子,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
以諾回頭看了看被哈裏當成靠墊的讓,不明白這個破壞力爆表智商為負的神之造物誕生的意義。
大概是給活着增添難度吧,以諾并無惡意地暗想,随即又為自己心裏話的冒犯感到不安,趕緊默默忏悔。
塞納要是能聽見以諾的心裏話,這會兒大概會誇贊以諾開始擁有幽默感了。
兩人正準備在聖誕樹下畫法陣,門被敲了敲,快遞投進屋裏,先後發出響聲。
塞納疑惑地看看多米索:“你買東西了嗎?”
“沒,可能是某個朋友,你幫我看看,我還畫法陣呢。”多米索頭也不擡,生怕慢一步這棵樹就不保了。
“我去就好。”以諾說着走到門口拿起快遞,是兩個小件,看見收件人的名字他一時愣住。
一個是塞納的,一個是以諾的。
“塞納,”以諾走回聖誕樹前,“給你和我的。”
“我和你的?”
塞納明顯也很意外,接過盒子晃了晃,并不是什麽大東西。
“打開看看吧,說不定是節日問候什麽的。”
打開快遞掏出來是一個精致的信封,封面用金色的墨水寫着:塞納(以諾)親啓。
兩人對視一眼,明顯都對手中的東西充滿顧慮。
以諾掀開火漆,取出當中折起的信件——
“親愛的神父:
也許你正好奇是誰給你寄出了這封信,不必為這個問題煩惱,因為署名可是對收信人的尊敬,你只需要耐心地,仔細地看完這封信,自然會知道我是誰。
科羅拉多沙漠中幹燥熾熱的風大概還未從你的記憶抽離,冬季的雪就急于降臨于你眼前獨占你的下一段記憶,這很好,能暫時讓你忘卻在沙漠中感受到的不愉快經歷,要知道我并不希望你受到某些重複的創傷,我經歷過你所經歷過的,比起那些嘴上說着理解的人,我感同身受得多。
塞納告訴你諾蘭還有愛麗絲的事了嗎?盡管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對你三緘其口,但我理解,畢竟作為神職者的你恐怕很難接受那些人類所犯下的罪行,暫時就讓他們塵封在塞納的記憶吧,你親身體驗過足夠的殘酷了,沒必要讓你再品嘗更多。
我曾對你說的話并無惡意,我真的非常好奇你所屬于的族群,到底是怎樣的血脈才能造就個性如此獨特的你,印象中并不存在像你這樣力量灼人的強大族群,比肩天使而非天使,崇尚過于極端的理性,視界僅有黑白兩色,這絕不是人類所擁有的,我希望之後能夠慢慢解開這個謎團。
神父,并不僅僅只有你們在調查我,我也在探尋着你們的過往,或許因為我有某些你們不具有的優勢,所以我了解你們多過你們了解我,我都覺得這有些不公平,看見你們的調查越偏越遠,我都有些着急,比起其他人,我更希望是你知道我的曾經,當然,捎上塞納也無妨,他也算是引發所有事件的關鍵,至于我為什麽這麽說,你會明白的。
最後,祝你聖誕快樂,願神——與你同在。
哈珀 敬上”
信封裏還有東西,以諾掏出來,幾乎是同時,哈珀的信消解,只剩下剛剛拿出來的東西。
是半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