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失誤
離開火車站進入擁擠的街道,像是從山洞中走入空曠的平原,周遭絲毫沒有受到夜晚降臨的影響,燈光與喧鬧交織在一起,為黑夜添上華麗的晚裝。
街道兩側的樹木擁着厚厚的一層雪,時而簌簌抖落,路燈将一切都映出燦金色,而人們就在這絢爛的霓虹之間出沒,這座靠近太平洋的城市終年溫潤宜人,綿綿的雨季幾乎獨占了人們的記憶,像是這樣的大雪是非常罕見的。
塞納此刻只想趕快找一家餐廳滿足口腹之欲,就算是二十四小時的快餐店也好,比起火車上的夥食,任何一家飯店都可以自稱米其林。
這裏的大城市氣息比以諾迄今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足,與此對應的是更為深重的迷失感,置身于這樣的繁華中,無法融入其中的隔閡會逐漸取代新意。
以諾感覺這趟旅行已經持續得太久太遠,實際上僅僅過去了五個多月,薩利亞小鎮教堂的重建甚至還沒開始。
囊中羞澀的塞納自然沒法帶以諾去體驗一下當地的特色美食,随便挑了一家街邊還亮着燈的快餐店就進去了。
點菜時塞納禁不住在心裏暗自慶幸以諾一直以來堅持的勤儉習慣,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好處來了,無形中省下了一筆錢。
吃到一半,不知道為何店裏的人反而越來越多,這些人神情各異,着裝不同,若是仔細觀察還能從幾個人身上看出某些職業特征。
塞納看了一眼表,已經是晚上十點,這些人可能有不少是剛剛下班,或是趕着去上夜班。
不過塞納和以諾也是差不多的狀态就是了,時不時起早貪黑,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這樣一想就覺得他們可比這些上班族慘多了。
吃完飯往旅店去的路上可以看見一些流浪漢,抱着破爛的衣服,打量着來往的人,這一帶不同于繁華地帶,過了十點街道上基本不會有人,誰知道會不會有哪個流浪漢突然跳起來,肮髒的袖子下藏着可以奪人性命的金屬制品,指向落單的夜行人,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蠢到賭別人槍裏沒子彈。
旅店藏在一個偏僻的巷子裏,在這種大城市,某些糟糕地段的旅店都能要出令人咋舌的價位,這已經是塞納所能找到最劃算的旅店。
房間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剛躺下就能聽見薄薄牆壁那頭的浪聲,以諾卻好像沒聽見一般靠在凳子上如往常那樣翻看聖經。
塞納暗贊以諾的定力,揮手惱怒地砸了兩下牆,那邊才消停幾分,不過很快又繼續便是,塞納不得不把枕頭壓在腦袋上,盡力屏蔽周圍,更糟的是外面還傳來了槍聲,天知道這只是威脅還是已經擊倒了無辜的路人。
等以諾熄燈睡覺時塞納才注意到以諾戴着小小的耳塞,看樣子還是效果超好的那種。
塞納招招手吸引了以諾的注意力,指了一下耳朵:“以諾,你什麽時候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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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裏給的,還有一副,需要嗎?”
“……”這句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別扭,“務必給我來一副。”
戴上耳塞,塞納的世界頓時清淨了,無論是隔壁的聲音,還是窗外傳來的槍響,全部都與他隔絕。
哈裏這些年照顧讓總結出來的經驗全都用來“孝敬”以諾了,塞納心裏五味雜陳,這個小混蛋什麽時候也能關照關照他和多米索而不是在讓搞破壞的時候隔岸觀火外加幸災樂禍。
對于此刻和哈裏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多米索,塞納心中突然湧現了同情,不過這次他想錯了。
難得的寧靜短暫地統治着多米索的店。
多米索他們這裏的時間比塞納他們要快幾個小時,再過四五個小時就要開始忙碌的一日,但多米索還沒有休息。
小女孩的身體需要有人時刻看顧,以免有某些惡靈乘虛而入,不過有讓在這個工作一下就簡單了許多。
讓只需要乖巧地坐在女孩的旁邊當一個吉祥物便夠了,除非是格外強大的惡魔,否則不會有惡靈膽敢靠近讓周身。
自知道自己女兒的特殊能力後,缇蒙已經看過聽過了太多怪事,但所有那些都比不上在多米索這裏短短三天見得多。
至少他從沒見過活生生的天使。
讓不言不語的樣子很具有迷惑性,足以讓人們認為他是一個可靠的天使,多米索原本還擔心讓會坐不住,暴露自己的低智本質,不過在女孩身邊他安靜得不同尋常。
缇蒙這個時間已經睡了,有真正的天使照顧着他的孩子,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他總算能睡一個好覺了。
多米索從厚重的書本中擡頭,看向一旁的讓,後者還安靜坐着,一邊的翅膀微微傾斜,半籠着邦妮。
這個景象與多米索的某些記憶重疊,溫馨得令人心酸,十七年前,毫無記憶的讓也是這麽保護着哈裏。
頭腦空空的天使,唯一知道的只有保護懷裏的孩子,可惜他并不擅長于此,還好當時諾瓦找到了多米索說了這件事,幾個人一起把哈裏拉扯大,後來再加上塞納。
不管怎麽說,他們也算是拼湊而成的一個特殊家庭。
“休息一會兒吧,換我來照顧她。”
“噓——”讓伸出一根手指,小聲抱怨,“哈裏睡着呢,不要吵醒他。”
果然,讓這麽安靜地照顧邦妮是有理由的,這個記憶不斷重置的天使又忘記哈裏已經長大了,把此刻躺在小床上的孩子視作他的哈裏。
多米索嘆息:“好吧,你好好照顧她。”至少讓不會再到處搞破壞了。
“嗯嗯,當然。”讓嘴唇翹起,很開心的樣子。
多米索疲憊地躺到床上,方才查找的資料仍在他腦海裏徘徊不去。
關于哈珀·伊利斯——亡故于十年前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無人知曉原因,只有一句因公殉職留在他塵封的檔案上,逐漸在人們的記憶中褪去。
不知道該以什麽方式告訴塞納他們有關哈珀之事的多米索選擇暫時沉默,但最終他還是要說出自己知道的那些信息,大概是等整理清思緒的時候。
多米索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會以這種方式回憶起關于哈珀的事,唯一能肯定的只有哈珀·伊利斯不是塞納口中那個游蹤不定的混血惡魔,他是一個警官,一個通靈者,一個……英雄。
是的,是一個英雄,多米索在心裏對自己道。
睡夢中的塞納感到寒冷,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買勉強睜開了眼睛。
制暖的空調不知道什麽時候停的,這種小破旅館當然也不能指望它的硬件設施好到哪裏去,還算是完整的玻璃估計只有美觀的作用,一點實際的防風作用都起不到。
“以……咳咳咳咳……”
塞納感覺喉嚨幹得馬上就要裂開,似乎有些發炎,聲帶的震顫宛如鋸刀拉扯着不适處,哼一聲都疼半天。
看來住宿費上的節省最終要以醫藥費填補了。
塞納恹恹地起身,腦袋暈乎乎的,掃視一圈周圍沒有人影,以諾不知道去哪裏了,桌上放着兩個面包,牛奶被貼心地熱過。
不過以諾高估了房間的溫度,牛奶已經有些涼了,塞納也管不了那麽多囫囵先吃了下去。
不多時以諾回來了,身上負着一層寒意。
“準備去哪裏?”
塞納沙啞地吐出來一個詞,帶着重重的鼻音。
“嗯”以諾看向塞納,後者有些泛紅的腫眼泡已經表明了他狀态極差,“你生病了。”
塞納點點頭,艱難地重複:“所以我才說去醫院。”
不過這場病來得太急,只能先預約附近的醫院看需要多久,以諾按照塞納說的買了一些消炎藥,緩解症狀。
等到預約那天,塞納的情況并沒有變好多少,去了醫院才知道這場感冒還引發了某些并發症狀,需要花一點時間處理。
以諾頭一次看塞納病成這樣,完全沒了平日的精神氣,而塞納本人心情也已經徹底跌破了冰點。
又是女孩,又是哈珀,還在節前,所有的壞事都趕在了一起,生怕自己慢一步讓塞納有喘息的機會。
還好以諾照顧人算是差強人意,不然在外鄉塞納真的要情緒失控了。
吃了醫生開的藥塞納睡得很早,因為鼻子不通氣發出輕微的鼾聲,時不時因為不舒服迷糊說些夢話。
待深夜塞納安穩下來,以諾檢查過空調沒有問題,才躺在床上歇下來。
剛浸入夢境沒多久,他被人輕輕叫醒,以諾茫然地看向身側,是塞納模糊的影子。
“怎麽了?”以諾揉揉眼睛,看清了裹得嚴嚴實實的塞納,“需要我做什麽”
“咳咳,不用,”塞納搖搖頭,有些着急,“我感受到邦妮生魂的氣息了。”
病痛讓塞納的行動不如以往那樣便利,還好一出來就打到了車,照塞納的指示往市中心駛去。
“聖倫威醫院,”以諾看見導航上目的地的名字,神色有些凝重,“竟然在醫院裏……”
醫院算是僅次于墓地最不适合生魂去往的地方,那裏是各色魂靈混雜最多的地方,年幼的靈魂很容易迷失在當中,繼而發生靈魂互蝕的情況。
夜晚路上沒什麽車,很快就抵達了醫院。
塞納半打趣:“要是早知道她在這裏,我還何必預約附近的醫院。”
兩人靠近醫院的外牆,巡查了一圈周圍,塞納和以諾從攝像頭死角翻進了醫院。
以前以諾還會對這種鬼鬼祟祟的行為表達自己的不滿,跟了塞納幾個月,都有些習慣了。
醫院周圍很陰森,塞納既能看見純粹的魂靈在周圍游蕩,同時也能看見低階惡靈虎視眈眈挑選自己的獵物。
塞納仰頭可以看見醫院頂端矗立着十字架,不過它并沒有人們希望的作用,只是一個普通的象征品,不足以震懾附近來醫院覓食的惡靈。
還好塞納能感受到邦妮生魂的氣息,可以确定她還安全,只要帶回女孩,之後就能放心準尋稿紙的下落。
塞納找到了醫院後面某個常年棄用的後門,稍微動動力氣就能打開。
“咳咳,”塞納感覺肺有灼燒感,非常難受,“我們快一些吧。”
以諾跟着塞納往樓上去,樓層之間的感應燈還亮着,是那種慘白色。
兩人最終停在二十六樓,走廊盡頭有一盞燈是壞的,周圍安靜得人心裏發毛。
“奇怪,”塞納看了看周圍,“為什麽斷了,難道是錯覺?”
“塞納,”以諾拍了拍還在走廊來回看的人,“那個……是人嗎?”
塞納順着以諾手指的方向看向樓梯口,那裏站着一個清楚的影子,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蓋住整張臉。
沉默了一會兒,塞納才結結巴巴道:“貌似……不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