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舊宅

令人意外的在于醫院裏鬧出這麽大動靜,無論是值班的醫護人員還是住院的病人,他們仍舊享受着夢境的安寧,對外界一無所知。

也許從以諾和塞納踏入醫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某個圈套——以諾有這種強烈預感。

本以為在醫院裏呆了沒多久,跟着這個神秘女子出門後才發現天邊已經泛起蒙蒙的亮,夜近闌珊,只剩下薄薄一層星光。

雪地異常明亮,保持着沒有被破壞的完美形狀。

女子撐起傘,稍稍舉高遮在以諾頭上,飄落的雪花暈染開傘面的精致紋路。

以諾有些局促:“謝謝,不過還是不麻煩了。”

“就當是為了你懷裏的朋友,”女子笑了笑,“不必與我客氣。”

“……真的非常感謝,”以諾詞窮,思考片刻,“請問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鈴媛,如果你願意,叫我媛姐也可以。”

“鈴……媛。”以諾努力發出這個對他而言拗口的名字,有些跑調,“我叫以諾,這是我的朋友,塞納。”

鈴媛掩唇笑了笑:“看樣子,對你有些難,雖然可能在這裏待不了多久,但有個英文名字大概以後還是會方便許多。”

說罷鈴媛又有些發愁:“要是先生知道了八成又會說我多管閑事,唉,總之先帶你們回去再說吧。”

以諾不明白鈴媛在說什麽,默默抱緊懷裏的塞納,冷意清晰地從塞納身上傳遞過來,只要塞納陷入昏迷,就像是暫時失去了生命,冰冷,僵硬。

和上次将塞納從祭壇之下救出來時一樣,如同抱着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好像從未眷顧過塞納,賜予他的只是行動能力。

“說起來,這麽晚你們到這裏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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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找人。”

這絕對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回答,尤其以諾注意到鈴媛露出了然一笑。

“那下次記得要白天再來,我可沒法保證每次都有人搭救你們。”

聞言以諾有些窘迫:“……嗯。”

以諾不确定對方會将自己帶往何處,直到從暗處逐漸走進另一重光亮,一條長長的街道映入眼中,這條街道的景色很特殊,充滿異國風情。

幾家店鋪已經開門了,似乎都是做早點的,白色的袅袅霧氣從蒸籠的縫隙溢出,帶來令人垂涎的香味。

整理籠屜的下手一看見鈴媛立刻伸手招呼:“媛姐!今天準備給鐘先生帶什麽回去嗎?”

鈴媛笑眯眯地回答:“不用不用,好好忙吧。”

對方“嗳”了一聲,掂起一籠包子走回了前堂。

以諾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也不好問,要是塞納醒着,這個問題大概就能迎刃而解了。

穿過古香古色與潮流時尚并存的街道,鈴媛帶着以諾進入了一個小巷,積雪被掃到路兩側,露出下面的石板小徑,曲曲折折地通向深處的院落。

以諾從沒見過這種住所,等走到門前可以看見上面堆疊着緊密的瓦片,如同魚鱗一般,冰淩垂挂下來,自做晶瑩的飾品。

暗紅色的雙開門上有兩個門環,門環周圍雕刻着一圈金色的紋路,鈴媛推開門帶着以諾進去。

院內開闊,正中有一假山,上着一層厚厚的雪,假山左側有一個圓弧形的門洞,另有小路通向別處,通過牆上的漏窗可以看見垂挂着冰雪的高大樹木,右側是一條長廊,曲折蜿蜒,最終隐沒到素白的牆後。

“走這裏。”

鈴媛帶着以諾踏上長廊,繞過假山看見後面是一間造型獨特的廂房,房門是開着的,因為周圍太暗看不清內部,不過在別人家去窺探房間內部是很不禮貌的,以諾遂收回目光。

走過隐沒長廊的白色牆壁,周圍愈發開闊,長廊兩側沒有任何飾物,可以看見一片廣闊的素白,長廊中部是一水榭,可供休憩,以諾這才意識到他們正在水面上,水已然凍結被雪掩埋,所以才看見周圍是白茫茫一片。

自水榭向後有兩條延伸的九曲橋,鈴媛帶着以諾從左邊走,橋的護欄很矮,都不到以諾的腰,駁岸以青色石塊堆砌,雪做白帽鋪蓋在石塊上。

每一處景色都是新奇的,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其實從進門到這裏也不過幾分鐘,總體這裏不算大,但因為宅子主人的設計,讓這裏看起來很廣闊。

走下橋再穿過一個門洞就到了一個小小的房間,房屋構造很簡單,房前有好幾塊花圃,不過都已經被雪鋪滿了。

一路彎彎繞繞已經把以諾搞暈了,這裏與其說是住所更像是一個小型公園。

“進屋吧,”鈴媛推開房門,屋內的暖意溢出,“走這麽久應該很冷了。”

以諾應着走進屋裏,周圍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套木質桌椅和床,不過用花草填補了大部分空處,他們看起來被照料得很好。

周圍有淡淡的香味,和鈴媛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或許是某種安神香。

“先把你的朋友放在床上,一會兒我就為他祛除怨氣。”

鈴媛說着走到牆邊,那裏放着一套茶具,她摸了摸茶壺,還是溫熱的。

“喝了這個你會舒服一些,”鈴媛替以諾倒了一杯姜茶,“不過你似乎擁有某些特殊的能力,大概寒氣也沒怎麽影響到你。”

以諾道過謝接過茶杯,陶制的杯子摸起來很舒服,茶帶着淡淡的紅色,是以諾從沒聞過的味道。

鈴媛随即轉身到塞納身旁,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知為何微微皺眉,又看了看以諾,似乎想問什麽最終沒有開口。

“怎麽了?”以諾緊了緊杯子,有些不安。

“沒什麽,放心。”鈴媛搖搖頭,目光回到塞納身上。

鈴媛将手放在塞納胸口,口中低吟,發音很複雜,語速極快,随最後一句話結束,淡淡的黑色在塞納額前彙攏,片刻消散,鈴媛又在口袋裏摸了摸,掏出一小撮粉末抹在塞納的耳側,輕緩地揉開。

不過塞納本身因為風寒受到的感冒并不會好,而且因為拖着病體夜半出行,還被怨魂窮追不舍,可能還會加重,這會兒正陷在深深的夢裏出不來。

“這樣就可以了,不過我不是醫生,沒法幫他緩解病痛,先讓他休息一會兒吧,也許等中午塞納就能醒了。”

以諾再一次鄭重道謝,鈴媛擡頭看看表:“都這個時間了,先生大概已經醒了。”

“如果你的朋友提前醒了,可以給他喝一點姜茶,會讓他舒服一些的。”鈴媛指了指茶壺,又道,“一個晚上你應該也很餓了,一會兒我會給你們準備一些吃的。”

目送鈴媛離開,以諾坐到塞納床邊,手中的茶已經冷了,以諾将其放在床頭的架子上。

以諾有很多疑問想要問鈴媛,不過到口邊卻不知從何問起,如果非要說的話,最大的疑問應該是自己吧,如此相信一個陌生人,接受對方的好意,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這樣沒有警惕心了。

鈴媛離開小屋後站在門口觀望了一會才離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把兩個陌生人帶回來,這算是她這一行的大忌,誰知道陌生人會帶來什麽危險,說不定還會禍及他人。

不過在看見以諾和塞納的時候,她對這兩人并無猜忌,尤其是以諾,那雙純粹的藍色眼眸,還有他周身暖洋洋的能力,盡管與她并非一脈,但擁有這樣醇厚光明之力的人,不會是惡人。

最大的問題源于塞納,她不确定在為他驅邪時自己的感應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塞納帶給她的感覺是混沌的,他身上懷揣着既非善亦非惡的力量,這兩種力量在他體內糾纏,難分彼此。

是什麽事聯系起了這兩人,乃至牽扯上怨魂?

鈴媛搖了搖頭,先生可還等着她呢,不能再因為陌生人分心了。

自水榭的另一條九曲橋鈴媛進入其他院落,這裏比起鈴媛的住所要大許多,有三間獨立的房間,其中一個是專門的廚房,離書屋和卧房要遠一些,鈴媛看了看門前有梅樹的那個屋子,窗戶還是緊閉的,她稍加放心,走進了廚房。

食材是每日有專人準備好的本土蔬果,鈴媛不确定這兩位客人能否吃慣,最終決定做兩種不同的早餐。

考慮到塞納的情況,鈴媛順便煲了湯,對于自己做湯的能力她還是很有自信的。

忙碌了半天鈴媛端着飯去前屋敲門,不必等回應她便能進去,把熱騰騰的早餐擺在桌上,将窗打開一條小縫驅散一夜積累的陰沉。

和往常不同,她沒有聽見腳步聲,鈴媛狐疑地看向裏屋的床,床幔擋住了後面的景象,但她家的先生可不是會賴床的人。

“先生?”

鈴媛走到床邊,不過床幔後沒有任何人,只有疊放整齊的被褥,摸摸床鋪,暖意正在逐漸散失。

以諾略疲憊地倚靠在床頭,塞納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他睡得實在太沉了,沉到讓以諾恐慌。

時間過去不過半個小時,以諾卻覺得異常漫長。

這是這麽久以來他最束手無策的一次,當發現怨魂不為聖水所傷時,以諾對自己的力量首次産生了懷疑。

以諾不得不正視一件事——某些時候他或許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強,沒法強到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譬如這一次,如果不是鈴媛及時出現,等待他和塞納的又會是什麽?

他很害怕這種感覺,因為經歷過一次對自己無能的痛悔,才會更加恐懼再次面對自己無法應對的局面。

也許自己利用這未知的力量守護了很多人,但如果無法守衛最想保護的那個人,這力量自某個角度而言并無意義。

不知不覺中,以諾都沒想到塞納在他心裏占據了這麽大的位置,在從亡故的神父手中接過了教堂後,他封閉了自己很久,而現在他竟然會開始對卡特神父以外的人産生關懷之心。

以諾垂眸看了看塞納,細數而來,除了卡特神父和猶尼耶,塞納是迄今陪伴他最久的人,從開始的客氣到後來的矛盾,到現在兩人學着互相理解,他們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合作關系那麽簡單。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當你開始和別人構築親密關系的時候,微妙的困惑和欣喜會緩慢生長,直到這段關系穩固下來。

以諾認為自己大概還處在困惑期,畢竟當他找到卡特神父的殘魂之後,還能有什麽理由讓他們繼續如此親近?

門就在以諾還在發呆的時候猛地被推開,一陣勁風刮過,有什麽直直襲向正躺在床上的塞納。

電火石光間,以諾一探身擋在塞納面前,疼痛令他眼前一黑。

以諾捂住後肩看向門口,那個消瘦的身影逆光站着,朝晖已經遍灑,為這個人繪上金燦燦的底色。

“什麽東西?”

這個聲音冰冷異常,聞之令人渾身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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