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搶親

任瑾和任廣賢對視了一眼,沖妹妹道:“可是馮家的事牽連着秦國公,處置秦國公的诏令可是南弦親自下的,如今若是讓他去襄助馮家,那不是逼他打自己的臉嗎?”

任遙面色一黯,低下了頭。

她一時也想不出兩全之策,只是憑着對文旌的了解,兀自憂心,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反正這事不能瞞着二哥,他定會多心的……”

事實證明,任遙的擔心并不是多餘,只是文旌比他們想得更加耳聰目明,尚在回任府的路上,便已得知了。

車輪辘辘碾過長街,扶風跟着馬車側,忿忿道:“他們什麽意思啊?大人前面處置了秦國公的黨羽,他們就在後面營救馮氏罪眷,這分明就是沒把大人放在眼裏。”

他嗓音嘹亮,整條街又浸在暮色的寧谧裏,如此喊出來,如巨石擊破靜潭,只覺格外刺耳。

馬車裏的文旌沉默良久,微低了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金明池狠剜了扶風一眼,凝着文旌道:“興許就是太把丞相大人放在眼裏了,才沒有讓他知道。”

文旌歪頭,隔着一道車幔看向金明池。

“我聽說任馮兩家私交甚篤,這三年裏馮家曾往北疆派遣過數批馬隊走夫,可細細查下去馮家在北疆卻并沒有什麽生意,可想而知如此興師動衆是為了什麽。”

江憐插嘴道:“是為了找大人?”

金明池将折扇扣在手心:“人都說任家商號的掌櫃最是仁義,對素未平生的貧弱之輩尚且能傾囊相助,更何況是對自己有恩之人。”

“我想此刻,任老爺與任大公子心中也很是為難與忐忑吧。”他以一聲嘆息将話收尾。

文旌垂睫沉默片刻,緊蹙的眉宇倏然松開,浮掠起一絲釋然淺淡的笑意:“不過就是幾個罪眷,若是因此累得父親和兄長為難,那也未免太不值得了。秦國公已然伏誅,想來不會有人再在意那幾個罪眷了,只要辦得隐秘些,有誰能知道。”

金明池會意,道:“我親自去辦,大人只管放心。”

兩人相視一眼,愁緒頓消,各自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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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還是一臉憤懑,正想再說些什麽,被江憐一把扯住,他在扶風耳邊低聲說:“你消停些吧,還當是在北疆啊,如今既已回了長安,你還想讓大人六親不認啊……”

這一路吵鬧,轉眼間便到了任府。

文旌照舊入主廳去拜見父親,而金明池等人則被曾曦帶去後院用膳。

膳食一慣的豐富,除此之外,每人還有一小盅燕窩粥。

這燕窩粥自他們第一日入府便從未斷過,起先還只當是特地款待他們,豈料連吃了數日還未見消停。這三人都是苦孩子出身,從未鋪張過,江憐更是節儉樸實,心裏過意不去,趁着仆從走開,沖曾曦小聲道:“我們都是大人的心腹,不必對我們見外,以後這燕窩粥就免了吧。”

曾曦一愣,心下明白了幾分,笑道:“江大人多心了,內帷瑣事都是小姐一手張羅的,自當年二公子初入國子監讀書時小姐便給家裏定下了這個規矩,每人每晚一盅燕窩,有益于保養身體。”說罷,笑吟吟地退了出去。

江憐愣在當場,扶風和金明池卻喝得正歡,金明池飲完最後一口,感慨道:“瞧瞧這奢靡的生活,我要是南弦,我當年哪怕賴在家裏吃閑飯,也打死不去那寒風苦雨的北疆。”

扶風将黏糊糊的燕窩吸溜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譏諷:“大人有宏圖之志,豈是你這種俗人能理解的。”

“我說,你今天就專門跟我擡杠是不是?”

“好了,你們別吵了……”

與此處的熱鬧相較,主廳卻是有些冷清了。

一頓膳食吃完,任廣賢和任瑾也沒能把馮家的事和文旌說出口,反倒是侍婢進來收拾碗筷時,任瑾趁機朝任遙使了個眼色。

任遙會意,猶豫了猶豫,站起身,拽住文旌的衣袖:“你跟我來。”

文旌被她拽着出了廳堂,穿過游廊,直到了僻靜處,才将自己的袖子拽回來,道:“這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任遙低了頭,做反省狀,卻又聽文旌慢條斯理道:“袖子都要被你扯壞了,下次直接拉我的手就好。”

任遙:……

她擡頭觑看文旌的神色,見那如畫般的眉眼彎彎,有清透笑意蘊含其間,仿佛心情極好的模樣。

任遙忐忑的心稍有緩解,道:“我跟你說個事兒……”

好容易說完了,任遙悄悄看文旌的反應,卻見他愣了一陣兒,轉而輕舒一笑:“好了,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老記挂着了……不過,我倒有些事想問問你。”他話鋒轉得極快,不給任遙反應的餘地,仿佛本心裏極不想跟任遙在馮家的事上多做糾纏。

“你近些日子可有見過方雨蟬嗎?”

任遙一愣:“雨蟬?”

文旌冷不丁提及方雨蟬,任遙很是詫異。

人人都道文旌在離京之前的官位是太子少師,但或許許多人都忘了,所謂太子少師并不是當今這一位的,而是前太子趙延齡的。

當年趙延齡身為英宗嫡長子,母親貴為鐵勒部落的長公主,血統尊貴且賢名遠播,人人都以為趙延齡會在将來承繼大統而成為一代明君,但世事卻總是出人意料的。

當年的東宮府臣徐崇年謀反,英宗大怒,在左右近臣的诋毀撺掇下,遷怒于東宮,将趙延齡囚禁了起來。

任遙還記得那時為救趙延齡,文旌多方奔走,很費了些周折。

可就在此時,趙延齡竟逃出了東宮,從此音訊全無。

英宗為此大怒,派了千牛衛滿城追殺,并在身邊奸佞的誣告下,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就給趙延齡定了一個謀逆之罪。

太子獲罪的當日,皇後哥舒敏就懸了梁。

可饒是這樣,趙延齡仍舊毫無消息,堂堂一國太子,一個大活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今天,趙延齡的去向與下落仍舊是一團迷霧。

任遙之所以會由方雨蟬聯想到趙延齡,是因為當年,身為國子監祭酒千金的方雨蟬便與太子趙延齡是兩小無猜的一對。

自趙延齡失蹤後,方雨蟬便深閉宅門,不理塵世,年紀輕輕未出閣的姑娘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看破紅塵的老尼。

想到此處,任遙喟嘆道:“有兩個月沒見了吧,我還想着近幾日去看看她,二哥,你為何突然提她?”

文旌臉上頗有些無奈:“上一次皇帝陛下來任府,不是為了立後的事來找我算賬嗎?姜國公千金和鎮遠将軍千金都是熱門人選,可他偏偏一個都沒看上。近幾日我才弄明白,原來皇帝陛下早就心有所屬,他所屬意的正是方雨蟬。”

“啊?”任遙錯愕:“可雨蟬心裏一直念着延齡太子,這幾年也不是沒人上門提親,都被她回絕了,這……能行嗎?”

文旌攤手:“皇帝陛下發話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要是雨蟬不同意,他就派人上門搶親。”

文旌沒好意思說,這所謂‘派人’當然派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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