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行兇
任遙有些懵:“這是要強娶臣女?還可以這樣?”
文旌道:“自然是不行。魏太後屬意于姜國公和鎮遠将軍,想與他們聯姻,且已把事情擺在明處了,若是沒有合适的名目就回絕,只怕一個不敬嫡母的名聲落下來,夠皇帝陛下喝一壺了。”
任遙輕舒了口氣,道:“那你……”
文旌回想了下剛剛離開宣室殿的場景。
趙煦摒退了衆臣,只留文旌在側。起先還能好好說話,可當他的要求提議一一被文旌回絕之後,就開始發瘋。
這堂堂天子,蹲在龍椅上,像街頭巷尾鬥毆鬥狠的混混,手裏拿着狼毫筆直指文旌,語氣堅定道:“朕的婚事必須要朕自己拿主意,你必須要跟朕站在一起。你要是跟他們一起逼朕娶自己不喜歡的,朕就搶你的任遙。朕不能娶她當皇後,朕就納她為妃,朕天天寵幸她,讓你試試這滋味。”
文旌本來準備了一大車諸如‘以大局為重’的話要勸他,可聽他這樣說,又當真順着他的話設想了一下,發覺自己果真受不了,恨不得謀逆弑君,推己及人,好像也能理解趙煦了。
但這些話他又一時跟任遙說不出口。
忖度了片刻,文旌道:“此事還未到要決斷的時候,你先去看看雨蟬,探一探她的口風吧。”
任遙應下,低頭看向文旌握在手裏的思寤,想起了那個精心挑選出來的菩提子吊墜。
垂在身側手攥緊了又合上,任遙一臉的糾結,文旌看她這副模樣,不知她心裏所想,只當她和自己在一處別扭,寬和地笑了笑,道:“天太涼了,你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說罷,便提着劍順着游廊拐回了後院。
任遙惦記着方雨蟬,第二日便讓遞進方府帖子,晌午時分方府那邊來了回信,方雨蟬道她父親這幾日身體欠佳,想約任遙去清泉寺上香。
這自然是好的,将近年關,任遙也正要去供奉些香油。
兩人相會,同乘一輛馬車,結伴去了清泉寺。
在馬車中任遙幾次想跟雨蟬提一提文旌對她說過的話,可看着她消瘦清減的面龐,又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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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是再好不過的閨中密友,任遙知道方雨蟬的心思,她多年來深深地思念着延齡太子,大有要為他終身守節的決心,若是讓她考慮另一人,這人還是延齡太子的親弟弟,只怕會讓她傷心。
便是這樣一路的糾結,兩人到了清泉寺。
寺中古剎樹葉落盡,只餘光禿禿的枝桠向外延伸,渾厚悠揚的鐘聲陣陣傳來,帶着洗滌塵埃的肅穆。
兩人捧着手爐入內,被告知方丈正在接待另一位貴客,她們需等一等。
任遙便和方雨蟬先奉香拜禮。
大概是因靠近年關,上香的人特別多,須臾,周圍的蒲團都跪滿了人。
來上香的大多都是貴眷,只安生片刻,便開始低聲絮語。
“小姐如此心誠,上天必然會讓您達成所願的。依奴婢看,這皇後之位非您莫屬。”
這丫頭的恭維話飄到了任遙的耳朵裏,她不由得順着聲音看過去。
那小姐生得眉目清秀,雖算不上絕色,可金釵豔緞披身,外加一臉養尊處優的倨傲,細細看去倒真有幾分動人顏色。
她被丫頭哄得喜笑顏開,羞澀低斥道:“偏你話多。”
可瞟了眼跪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笑意又漸漸收斂,多了幾分冷冽恨意。
“本來這鳳位是十拿九穩的,可偏有些人不長眼,非得這個時候進京,好像專與我過不去似得。”
任遙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見那端靜跪在佛像前的姑娘竟是前幾日在任府中宿過一晚的舒檀。
那這位傲慢的小姐想來就是鎮遠将軍家的千金,也是時下最熱的皇後人選。
方雨蟬察覺到了任遙的視線,揪了揪她的衣袖,壓低聲音道:“本來這皇後之争舒家是占了上風的,可偏偏鎮遠将軍原配的女兒舒檀找來了,還是堂堂丞相大人親自送進府的,這一下可是京城上下人盡皆知了。”
任遙也學着她的腔調低聲道:“難不成是因為将軍抛棄妻女的醜聞被宣揚出來,連帶着影響了女兒的前程?”
方雨蟬搖頭:“這只是其一。那現任的舒夫人向來自持高門出身,在京中招搖慣了,如今原配女兒找來了,大家才意識到她平日裏再招搖也不過是個繼室。她是繼室,她的女兒就是繼室之女,想想人家姜國公家的那個閨女,可是正兒八經的原配正妻的長女,這麽一對比不是高下立判嗎?”
任遙恍然大悟,又偷眼看向舒檀,不禁為她擔心,她本就是個沒有母親的弱女子,如今進了高門又遇上這種事,勢必是會被遷怒的,看看她妹妹對她的态度,想來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小沙彌恰在此時來道:“方丈請二位施主入廂房稍等。”
任遙便和方雨蟬一同起身,跟着去了廂房。
豈料一道身影迅速跟上她們,趁人不注意和她們一起進了廂房。
任遙見人闖進來,正要喊人,那人立馬上前捂住她的嘴,道:“別喊,是朕。”
任遙瞪大了眼,當真是當日在任府門外有過一面之緣的皇帝陛下。
趙煦将任遙放開,走向方雨蟬,目光癡愣,輕聲道:“雨蟬,朕想見你,有些話想當面對你說。”
方雨蟬起先也跟着驚了一陣兒,但她天生是個遇事鎮定的性子,很快冷靜了下來,掠了一眼窗外,确認無人偷聽,才道:“眼下局勢如此複雜,陛下怎能不顧個人安危貿然出宮?”
趙煦靜靜聽着,倏然一笑:“雨蟬,你這是在擔心朕嗎?”
方雨蟬未接話。
任遙在一旁看着,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便低頭輕咳了一聲,道:“我出去守着,你們有話快說……”
剛出了門,只覺一道冷風猛然灌入,一個踉踉跄跄的影子撞入了任遙的懷裏。
任遙忙将她扶着,定睛一看,竟是舒檀。
她鬟髻蓬亂,發釵松松的簪在發側,将掉未掉的模樣,手指顫顫地指向門外,驚恐道:“任姑娘,救我,那人要毀我清白。”
話音剛落,便過來一個穿短打的彪形大漢。
大漢見這裏另有人,腳步微頓,一瞬有些顧忌,可仔細一看,只有兩個弱女子,又嚣張起來,上來就對舒檀動手動腳,把她往外拉扯。
任遙眼見舒檀那滑膩的手從自己手心裏往外移,心中一慌,順手抄起一個小鐵鼎爐朝着大漢頭上砸下去。
一聲脆響,那大漢轟然倒地。
任遙低頭看了看,見幾道血珠順着他額頂淌下來,不一會兒就已經滿臉是血,他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般。
任遙手裏還緊攥着鼎爐,拿起一看,上面沾了幾許斑駁血跡。
趙煦和方雨蟬聞聲趕出來,只能看見一片寂靜的血漬狼藉。
游廊外傳入清晰的聲音:“丞相,陛下應該是來這兒了,暗衛剛還瞧見他的身影……”
趙煦也顧不上躲文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沖任遙道:“你……幹的?”
任遙僵硬地點了點頭。
趙煦咋咋呼呼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麽還敢殺人?這要是讓南弦知道了……”
他的話讓任遙靈光乍現,突然回過了神。
游廊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文旌好像快要進來,任遙突然漣起一個溫柔友好的笑意湊到趙煦身邊,輕聲說:“陛下,您是天子啊,天子是全天下最大的,誰也不怕。”
趙煦不明其意,只看了眼方雨蟬,挺起胸膛,威風凜凜道:“那是自然。”
任遙嘿嘿笑了兩聲,将沾血的鼎爐塞到趙煦的手裏,“那這東西你拿着。”為了力求逼真,她還握着趙煦的手把鼎爐往他身上蹭了蹭,蹭在蜀錦緞上一大片血漬。
趙煦看着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呆了。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姑娘漂漂亮亮的,怎麽心腸如此歹毒?
他擡頭看向任遙,見她拉扯了方雨蟬和舒檀到跟前,板着臉問她們:“要是我二哥待會兒問你們,這人是誰殺的,你們說誰?”
兩個姑娘只猶豫了片刻,齊齊将手指向趙煦,嬌弱且堅定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