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圍的幾個女生明顯因為他這句不大不小的聲音側身朝這邊看, 身邊的男生也疑惑似的回頭,她瞬間慫了,想要掙脫開。
“我!是我!”她呵呵一笑, “我覺得我整個人長得像個電燈泡。”
那只緊緊攥着她手腕的手才忽地松開,氣氛好像也在那刻突然冷卻下來, 她覺得, 他情緒好像有點不對。
不就是形容他發光的那顆頭像個電燈泡嗎?生什麽氣。
她低頭去撿地上的水, 旁邊的男生比她反應更快的把水撿起來遞到她手中。
“謝謝。”
兩廂無言。
放學路上, 她走到一半,回頭看。
這一次虔清予沒有跟在身後。
陵水中學的幾個混混似乎是在這等着她,三兩人圍湊在一起, 指尖的煙霧缭繞, 嘴中也吐出一層層煙圈,眼神中透露着食不飽腹的貪欲和糜爛。
旁邊立着幾輛嶄新的自行車, 頭頭相并,把小路徹底堵死。
見到她上了長坡, 互相推搡着,往下朝她走來。
佟穗心中警鈴大作,轉頭就往原路加速快走。
然而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的心跳也跟着急速跳動, 整張臉都升起被驚吓的紅暈,渾身發着冷汗。
“穗穗!你走那麽快幹什麽呀?”程因霜一時間上氣不接下氣, 喊她時破了音。
她的心才落下來, 轉頭一看,看見程因霜那張笑咧開嘴的臉, 跟着回應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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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七點的天還很亮堂, 那幾頭染着五顏六色的花頭還在在往她們這邊走。
佟穗的笑凝固在嘴角, 拉着程因霜往另一個方向上坡,她不明所以問:“怎麽了嗎?”
“那幾個男的最近老纏着我,你們學校的。最近在這條上坡上混,我回家都回得膽戰心驚。”
程因霜早就習慣陵水中學的氛圍,不在意道:“他們就是這樣的,可能一時感興趣就跟着你,你不搭理就沒事了。”
“實在害怕,讓你家司機接送你上下學呗。”
“我爸媽才不允許我這麽招搖,我家離學校就這麽一條長坡。”她突然想到以往會跟在她身後的虔清予,“而且以前……算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櫻南坡是必經之道,她們從另一條坡上去,還是得從巷子裏口繞出來,沿着最後的尾坡進小區。
好不容易以為已經把人給甩開了,幾聲交疊的“哐哐”倒地響,她們下意識回頭一望。
那幾個彩發小子,還守在原地,見她們一出巷口,就急匆匆往這邊趕。嶄新的幾輛自行車在這一刻全然坍塌。
“跑什麽啊?哥幾個護送你回家啊?”其中一個黃毛揣着兩兜,笑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
漸變藍發的男生追上來堵死她們的出路,視線卻是落在程因霜身上,眯眯眼看了半刻,“诶?你不是慶智伊班上一女的?”
“對!叫程什麽來着?慶智伊是不是老跟你提她哈哈哈”
“還別說這妞認識的妞也挺好看,都是美人胚子。”
他們跟兩人隔着一米左右距離,強烈刺鼻的煙草味混着槟榔的清涼氣,又甜又苦,讓人聞了直作嘔。佟穗瞬間想起記憶力的被強迫看的肮髒畫面,下意識只有一個念頭。
覺得他們好髒。
說話噴出來的口氣好髒,渾身亂糟糟的樣子好髒,流裏流氣的姿态好髒。
于是惡狠狠的瞪着他們,藍發也跟着瞪着她,好一會兒,她失去耐心,咬了咬嘴裏的軟肉,不甘的往前一邁,“啪”的一聲響,巴掌穩穩當當的落在他臉上。
藍發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聽見女生冷漠而極具壓迫性的說:“離我遠點,下一次可不是打你一巴掌這麽簡單了。”
“這妞夠虎啊?還打人?”黃毛顯然被她這套動作驚愕,往旁邊抻了一肘子。
“你懂不懂行啊?別逼哥打女人!”
程因霜錯愕一番,回過神來,兩手一拍,直直得跟着往黃毛身上蹬了一腳,她學舞多年,柔韌性沒得說,輕輕一擡,稍微使了點勁,就把人逼得節節後退。
“你完了,我以後天天到你班上蹲你,你日子別想好過。”幾個人在她倆這吃了虧,逃得倒是幹脆利落。
程因霜呼了口氣,“我就跟你說,這些男的就是慫貨,故意搞得特立獨行的樣子,你給個下馬威他們就怕了。”
佟穗爽是爽了,覺得自己行事還是草率了點。
“他們會不會來學校找你麻煩?要不我叫我爸幫幫忙,你來陵川中學吧?”
她搖頭,“我家那條件,就算你後期資助我,也是爛泥扶不上牆。陵水中學就是學費低這一點好。我爸,一賭鬼,到時候攀上你,甩都甩不開。”程因霜笑着掩飾眼中的落寞,“他們這種人,掀不起大浪的,你放心吧。”
兩人到家時已近八點,佟穗推門,發現室內一片黑暗。
诶?虔清予沒回來?
她把書包往架子上一挂,轉頭沖出了門。
櫻南坡道路兩側的的路燈都被點亮,櫻花樹的枝葉穿插在路燈之中,被光反射出熟透了的綠。
清冷的坡道零零散散幾個人走着,大多是飯後消食的一家三口。幾幢房子的窗點起燈,映着走動的人影。
她突然想到,今天虔清予情緒沉悶的樣子,心裏有點不好受。
走了幾個他常去的地方都沒找到人,返程時,那幾輛自行車還在原地,歪七扭八的倒着,她想到下午遇到那幾個混混的不好受,現在又找不到虔清予,鼻子酸酸的。
“虔清予這個騙子,說了要一直跟着我。”
“說話不算數,不聲不響不回家。”
“佟穗。”
虔清予在她身後盯了半晌,輕喊她一聲。
她沒反應。
反而越說越氣,發狠的往自行車上踢了一腳,“幹脆和這個自行車一樣在外流浪好了。”
“佟穗!”
“……”
她收住話口,聽到熟悉的聲音後,渾身僵硬,緩緩轉過來,尴尬打哈哈。
虔清予站在沒有燈光的樹下,只能隐隐約約看見一個高瘦的輪廓,少年形單影只被黑暗籠罩,只有周圍的絲絲餘光能看清他身上帶着的戾氣,佟穗有點不敢靠近。
“你去哪了?”
他不說話。
她慢慢挪進他的區域,先是聞到他身上幹淨清冽的雨後松林香,直至一點點看清他的臉,邊上這棵樹生得過于茂密,枝葉把路燈遮得密不透風。
她驚呼一聲,“你的臉?”
虔清予的左臉下側有一塊明顯的淤青,嘴角還滲着血絲,眼裏的疲憊要溢出來,然而胸腔還是劇烈的起伏着,他眉頭輕皺,似乎是想要逼迫自己平緩下來。
“他們以後不會來打擾你了。”他嗓音沉沉的,比平常要輕,但能聽得出來有些不爽。
“誰?”
“以後放學還跟不跟我一起回家?”他不回她,只是問。
佟穗明了,幹巴巴的應,“跟。”
“你今天下午是生氣了嗎?為什麽生氣?”想到他下午不高興的樣子,還是決定問一問。
“你為什麽說我是電燈泡?覺得我是你和那個男生之間的電燈泡嗎?所以這段時間也不理我,不想和我走,不想跟我說話?”
??
原來你是這麽理解的?
“才不是! !”她緊張的解釋,“是因為那幾個女生說你頭發發光,我開玩笑的。”
他悶悶的輕笑一聲,“哦。”
半晌,“回家吧。”
“好。”
“你煮飯?”
“我都受傷了,還要我煮?”
“那我煮,你以後……”佟穗的心情起伏不定,猶豫道:“還是不要和別人打架,容易招來禍端。”
夏末的晚風還帶着熱氣,一團團的撲在臉上,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然而這條坡道,一眼看不到盡頭,要行至最高處,才能知道終點是怎樣一番光景。
燥風之下,少年嗓音沉悶,認命般說出那句不假思索的話,癢癢的撓着她的心。
“你才是我招來的禍端。”
這件事不難忘,甚至于她稍作回想,各種細節就通通湧入她腦海裏,他的神情、動作、說出的每一句都變得格外清晰。
在那之後,那幾個混混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可越回想,她就覺得心裏越堵。
可能真的太習慣有虔清予這麽一個人時時刻刻守在她身側,所以稍微那麽一次沒有他的陪伴,她就會非常不習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原來發現他不見,下意識就是想去找他。
找不到他的時候,她也會着急。
也許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經生出了,好朋友之外的情感。她把它歸之為兩人之間多年建立起來的深厚友情,沒有跟任何人講,也沒有人告訴她,這叫做“喜歡”。
意識到的時候,也會努力把它壓下去,不讓它出來作祟。
虔清予何嘗不是呢。
此刻站在陵城派出所前,總覺得哪順不上氣。
鄭執提着一個公文包從警局出來,下班就換了副面孔,晃晃悠悠哼着小調,手中鑰匙解鎖準備開車門。
剛上車關上車門,冷不防一個人影矗在他車前,給他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鬼啊!虔清予,你沒事大晚上站別人車前面幹什麽?”
他聞聲一動,流暢的一套動作,上了副駕駛。
鄭執沒好氣道:“我邀請你了?”
他嗆他,“幾年不見,你不歡迎我?”
“歡迎!陵城好客之道怎麽能忘?”
“好客到今天在警局裝作不認識我?”虔清予自己記上安全帶,繼續嗆。
“唉不是,你今天火氣這麽大?我上班得秉公行事,要是讓上層知道我和你們認識,多不好,而且我還是實習期,好不容易跟個案子。”鄭執沒話說,老老實實啓動車子,“去哪?”
“借你家住一天。”
“你有毛病?”鄭執差點沒猛踩一腳剎車把他踢下車。
說歸說,罵歸罵,人還是給領回了家。
“就兩間卧室,你睡那邊單間。”
“行。”
虔清予說着就要往房間裏走,被鄭執叫住。
“我怎麽感覺,你們三個人氛圍怪怪的?”出于警察的敏銳,他提醒道:“我記得顏節好像是佟穗男朋友,你這樣跟在她身邊,不太好吧。”
虔清予懶得搭理他,繼續往裏走,鄭執緊跟在他身後碎碎念,“兄弟,我出于咱們多年情分提醒你,怎麽說他們以後,也是會結婚的,你要是從中插一腳,破壞人家的姻緣,那多缺德。”
他抿了抿唇,“她是我老婆。”
鄭執被他這句狂語吓得上前捂住他的嘴,“阿彌陀佛,你去國外三年怎麽變成這樣了,這種話也說得出口,臊不臊。”
“臊你大爺,她真是我老婆。”
鄭執對他的行為大驚失色,決定不再理會,把他往房門裏推,“你現在就是在做夢,睡一覺夢醒了就好。”
作者有話說:
青魚:怎麽就沒人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