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董夫子都快吓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燕大姑娘怎麽敢如此大膽,居然當衆輕薄男子,當真是傷風敗俗,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再看那位王爺柔和的神情,他是越發心驚肉跳。怪不得燕大姑娘敢這般放肆,原來哪怕是冷面無情的廣仁王,也難過美人關。

事到如今,自然是保命要緊。

“沒有,沒有失禮數…燕姑娘靜娴慧雅,德容有佳堪為女子表率…”

燕遲微微一笑,“那我可有壞了人倫規矩?”

“沒,沒有,發乎情止乎禮,燕姑娘行事有度,實在是讓人挑不出錯處。”

燕遲對他的識趣很滿意,她還以為這老頭的骨頭有多硬,沒想到也是一個嘴上冠冕堂皇的色厲內荏之輩。

“王爺,您聽到了嗎?他說我德容有佳行事有度。”

寧鳳舉幽深的鳳眸隐有笑意,下巴那處被濡濕的地方如火燙過後留下的印記,灼熱之感久久未散。

以前他真是看走了眼,怎麽會認為這個女人沒幾個心眼。如今看來,只怕是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我聽到了。”

低沉而帶着些許的寵溺的聲音,聽在董夫子的耳朵裏又是一道驚雷。他這幾年因為平國公府的事聲名大噪,不時有人請他喝酒吃飯,他沒少為此事得意。所以當有人在酒桌上慫恿于他,他還以為此事又是自己的一個契機。

天要亡他,天要亡他啊!

燕遲不太忍心看他的老臉,花白的發須,慘不忍睹的額頭。這麽一個看上去風燭殘年的老頭,大半夜的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确實可憐。只是可憐之人的可恨之處,也只有她身為當事人才能深有體會。

“你這話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真的,小的說的句句是真。”董夫子又是磕頭不已,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王爺對這位燕姑娘分明是上了心,自己這條命算是捏在這女子的手裏了。千金難買早知道,他眼下真是腸子都已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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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別說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董夫子也得同意。他點頭如搗蒜,額頭一片血呼啦的看着讓人有些不落忍。如果不是這老頭實在是做得過分,燕遲也不至于硬起心腸。

“今日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痛斥我不該茍活于世,若不是王爺求的聖旨及時趕到,我只怕真被你逼到沒了活路。”

“小的…小的該死,小的罪該萬死!”董夫子又連連磕頭,看上去更加可憐。

燕遲到底還是心軟,道:“這筆賬先記下,我暫時不和你算。念你這麽一大把年紀,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日後逢人便把誇我的這些話宣揚一遍,這事就算了。”

雖說是自己打了自己耳光的事,但好在也不算為難。董夫子哪有不應之理,當下又是賭咒發誓。

當他要被帶下去時,只聽到燕遲長長的一聲嘆息。

“其實你今天那麽說我時,我雖然心裏難過,卻并不恨你。因為我以為你心性如此,最是見不得世間有違任何禮數之事,哪怕是你的至親出了這樣的事,你也能為了自己心中的大義六親不認。我以為以你的性情,你必定是威武不能屈的高尚之人,沒想到你竟是這般的毫無節氣可言,反倒讓我有點失望。”

董夫子腳步一浮,險些朝前栽去。

殺人誅心!

這就是殺人誅心。

這位燕姑娘,好狠哪。

燕遲說這些話其實并沒有過多的用意,完全是一番感慨之言,卻不想不僅董夫子以為他殺人誅心,寧鳳舉也眯着眼審視她。

她一臉無辜,“我說的都是實話。”

夜色朦胧,美人如玉。偏生這美人美而不自知,仰着惑人心的臉,說着嬌軟的話,眼睛卻是清透純真。

寧鳳舉沒忍住,揉了一把她的發,“我發現你适合當幕僚。”

心眼多,手段也不少,若是身為男子或許會有一番建樹。

“真的嗎?”

這算是誇獎吧。

燕遲心道,這男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證明她的腦力心智有可取之處,比誇她好看更讓她高興。因為好看的外表并不完全是她,而智慧能力才是她的。

“那您以後能不能帶帶我,我想試試當幕僚的感覺如何?反正都是你的帳中心腹,我覺得我應該比其他人更能勝任。”

什麽帳中心腹,這女人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看來他以前以為的都是錯覺,這樣的話哪裏是一個不通男女風月之人能想到的。

如此也好,省得他日後還要教。

思及此,他眼神暗了暗。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你若真能勝任,我自當重用。”

燕遲大喜,眼睛裏全是光亮。

妥妥的事業線,她豈能不牢牢抓住。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不能耍賴。還有我聽人說王妃是有月例的,幕僚也是有月錢的,所以價錢一定要分開算。”

不遠處的晚霁都沒耳朵聽了,聽聽大姑娘說的是什麽話,居然在王爺面前表現得如此愛財,若真惹惱了王爺那可如何是好。她默默在心裏祈禱,祈禱王爺千萬不要生氣,然後她就聽到王爺輕輕地說了一個好字。

這個聲音有多輕呢,輕到她感覺整個靈魂都出了竅,完全呆立在原地,直到涼風灌入她的毛孔,她才回過神來。

那可是廣仁王,居然像哄小孩子一樣哄着她家姑娘。

她雙手合十,念了無數句阿彌陀佛。

屋內燕遲正在絞着手指,她在糾結該不該問董夫子的背後到底有沒有人指使。雖說兩人已經是未婚夫妻,但是階級的區別依然不是短時間就可以跨越的鴻溝。

纖細玉白的手指,絞來絞去看上去不堪一折。

寧鳳舉鳳目一沉,“但問無妨。”

這可是他說的。

燕遲問道:“那姓董的五年前逼得沈大姑娘出京,人人都說他是受人指使。我瞧着他也不是真正高尚之輩,沒道理無緣無故朝我發難。王爺英明神武,慧眼獨斷,您幫我分析分析,他背後到底有沒有人?”

八百個心眼子,怕是用了五百個。

“你懷疑沈夫人?”

還用懷疑嗎?

一樣的人,同樣的手段,除了沈夫人還能有誰。燕遲揣測過對方的目光,或許是想下一劑猛藥,逼沈寅做什麽決定。

她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穿成這麽一個炮灰的身份,別人不管死活地利用她傷害她,她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當年平國公府一事,他是與人打賭之後借着酒勁發作,沒想到事情竟然成了。今日這事他确實是被人所激,但正是因為五年前的事給了他膽色和底氣。兩樁事情明面上全無破綻,暗地底也沒有落下任何把柄。要麽是布局之人太過高明,要麽就是巧合。”

燕遲不信是巧合,看這樣的布局和拐原主出京的手段一致,她沒有理由不懷疑還是沈夫人出的手。

只是看這男人的态度,怕是想包庇自己的隔房堂姐。

“那還真是巧,王爺信嗎?”

她的眼裏是明晃晃的懷疑。

寧鳳舉蹙眉,他當然不信。

“我信與不信,端看是否有證據。”

燕遲氣得不想理他了,這男人分明就是篤定沈夫人布局周密沒留破綻,故意拿這樣的官話來堵人。他說有證據就有證據,他說沒證據那只能是沒證據,別人又能耐他何。

寧鳳舉眉頭皺得更深,他哪裏看不出來燕遲在生氣。那麽嬌嬌小小的一只,嘟着嘴在玩自己的衣角,怎麽看怎麽讓人稀罕。

可憐堂堂廣仁王從來沒有哄過人,因為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擺臉色。他清了清嗓子,又換了一個坐姿,燕遲還是不看他。

“…我并無包庇之心,你且想想看。這幾年沈寅難道沒有查過嗎?若真是有證據,他還能忍到現在?”

燕遲一想也是道理,但往深一想又是另一種看法。為什麽不能是有人替沈夫人遮蓋,所以沈寅才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她略顯委屈地瞥了一眼,眼眶已經泛紅。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心生愛憐,寧鳳舉不由自主滾了滾喉結。

“過來。”

不是命令,卻比命令更危險。

燕遲心悸了悸,乖乖地過去。

挑下看美男,還真是越看越滿意。面如冠玉皆完美,長身玉立盡風采,端地世間罕見的大帥比。

如果換成她是太後娘娘,有這麽一個身份長相俱是絕品的兒子,該是多麽的開明才會接受一個名節已毀的兒媳婦。所以這男人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說服太後和陛下,讓大乾最為尊貴的母親和兄長同意自己的親事。

“王爺,您之前不是說許我正妃之位一事頗為難辦嗎?我怎麽瞧着這賜婚說來就來,委實有些太過容易了些。”

甚至是有些兒戲。

寧鳳舉斂去眼底的幽光,道:“其中緣由牽扯頗多,你無需知道詳細。”

燕遲腦海中立馬浮現無數的陰謀論,最靠譜的就是天家無兄弟,哪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要相互提防。陛下肯定是忌憚他功高震主,不願意看到他結一門得意的親事。

但太後娘娘是他的親娘,親娘和兄長還是不一樣的。

“太後娘娘…也同意嗎?”

“那是自然。”

燕遲心想天家果然沒有親情可言,哪怕是親娘眼裏也只有江山社稷。她目光以難免帶出一絲同情,這位廣仁王,怕也不如世人所以為的那麽受寵。

寧鳳舉知道她必定誤會,卻也不想過多解釋。

“依制你明日要進宮謝恩。”

燕遲愣了愣,也想起這麽個規矩。原主的記憶中從未進過宮,她只感覺兩眼一抹黑,下意識扯住男人的袖子。

“怕了?”

“…嗯。”

她确實怕啊。

那可是皇宮,傳說中人吃人的地方。

“你若是怕,可要我幫忙?”

燕遲那個好字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哪怕是進了宮,也改變不了她鹹魚的本質。一條鹹魚應該在什麽地方都能活下去,如果事事都要靠別人,時間久了別人也就不拿她當一道菜了。

“太後娘娘是您親娘,也是我未來的親婆婆,她哪怕是不喜歡我,看在您的面子上應該也不會為難我。”

寧鳳舉但笑不語。

燕遲見他笑了,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太後娘娘不喜歡她沒關系,反正也不常見面。只是到底是婆媳初次見面,她還是想盡可能地給對方留一個好印象。

“王爺,那您快和我說說,我都要注意什麽,應該做哪些準備。我是吃了才去,還是進去以後再吃?進宮門是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

她的喋喋不休,取悅了寧鳳舉。

寧鳳舉欺身過來,直接堵住她的唇,強勢而霸道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權。一番糾纏過後,彼此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分開時甜蜜起了絲,拉拉扯扯地斷不幹淨。

燈燭的火苗跳得歡快,一如她此時的心跳,又急又熱說不出的難耐,恨不得再撲上去沒完沒了地糾纏。

“我餓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如琴,直鑽人心,

燕遲臉一紅。

這話聽着好有歧義,尤其是在當下的氣氛中,更顯得是有某種暗示。所以會不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

畢竟是被賜了婚的未婚夫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名正言順。她是無所謂的,但礙于當前的社會環境還是得要裝一裝。

“王爺…真的要吃嗎?”

“嗯。”寧鳳舉眼底的幽暗未散,若真由着他心底的狂念滋長,他怕自己會吓到這女人。只好借由旁的事情來分散心思,正好他确實有點餓。

燕遲得到他肯定的答複,扭着身子不說話。這種事放在古代閨秀身上,第一次當然要男人主動。

寧鳳舉見她紅着臉半天不動,鳳眸微眯。

這女人也知道自己廚藝不精,所以害羞了?

“沒有讓你自己做的意思,你的廚藝還是留着吧。”

燕遲心下一滞,原來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幸好她剛才矜持了一下沒有主動,否則真是丢臉丢大發了。

她連忙讓晚霁去張羅,因着她現在被賜了婚,她俨然成為侯府的嬌客。別說是晚上想吃夜宵,就算是想擺個流水席廚房那邊也無二話。

思及這男人的飯量,她要的是一大碗素面。素面很快送來,香菌打的湯底,配着豆腐絲和青菜絲,瞧着倒是好看。

面被放在寧鳳舉面前,他卻是半天不動筷子。

不是說餓了,怎麽又不吃?

燕遲靈光一現,莫非還要她試毒?

不是吧,她現在都是未來王妃的身份了,難道還要兼職茶水小妹和試毒小妹的工作?這兩個工作她當然能做,就是不好提加錢的事。

她遲疑地吃了一口後,寧鳳舉果斷開吃。

看着吃得優雅又迅速的男人,她有理由懷疑對方之所以會娶自己,可能是因為她當丫頭當得比較成功。

呵。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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