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示弱

“常老師。”郁燼叫住了要離開的常齊軍。

常齊軍回頭, 臉上滿是不解的神情,問道:“郁燼?什麽事?”

“下下周那個物理競賽。”郁燼神情帶着傲氣,欲言又止。

老常的眼裏開始發出希冀的光, 眼睛都睜得比平時大了, 他萬分期待接下來的一句話。

郁燼宣布了他最終的決定:“我參加。”

如他所願!

常老師開玩笑地拍了一下郁燼的手臂,笑罵道:

“真的啊!哎呦!你個臭小子, 下午還死賴着不去,這會又改主意了?正好剛才問陳博,他不想去呢,不然你現在反悔也沒機會, 現在一個個的讓參加個競賽有這麽難啊?”

郁燼和常老師認識一年多了, 物理方面常老師确實是德高望重。郁燼收起了平時散漫的模樣,規規矩矩說:“耽誤老師時間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進去上晚自習吧。”常老師笑逐顏開,眼角的皺紋都堆起來了。

郁燼颔首, 轉身從後門走進教室,長腿邁了幾步就回到了座位上。

他一坐下, 單志鈞就把頭靠過來,壓低聲音問他:“诶你出去找老常幹嘛呢?”

“有事和他說。”

單志鈞猜測:“你不會是反悔要參加那個競賽吧。”

郁燼沒否認,眉骨輕擡, 理直氣壯反問他:“不行嗎?”

“不是啊,你以前競賽不都是不樂意參加,說浪費你時間嗎?現在怎麽還反悔要去參加那個物理競賽啦?”單志鈞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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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開了, 覺得去多鍛煉鍛煉也挺好的。”

“得了吧你。”認識這麽久了, 單志鈞還看不穿他的心思, 絕對不是因為競賽本身。

單志鈞絞盡腦汁想他參賽的根本原因, 總覺得答案就呼之欲出了的時候, “你該不會是因為……”

突然一聲怒吼在講臺前炸響,“單志鈞!我站在前面說了幾遍啊!開始寫作業寫作業!還在那裏說個沒完沒了!耳朵被風刮走啦?你看你同桌郁燼理你嗎?”

單志鈞心虛地埋下頭,一個人怨憤地嘀嘀咕咕:

“怎麽不理啊?他這是自己理虧沒話說。”

群衆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

放學。

溫羽和陳令雯在學校門口把她們的車解鎖之後,就在路邊分別了。

她把書包放進車前的木色車簍裏,騎着自行車緩慢地在車流中前行。

放學時段,學校附近的車子和人都很多。她還沒騎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呢,就逐漸靠邊然後雙腳撐地,把車停靠在了路邊。

身體前傾,好像在車簍裏找什麽東西。

等郁燼從後面騎上來的時候,她迅速又起身,重新騎起來,跟上他颀長的藍色身影。

到了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她和郁燼并排停下,她忍不住側頭喊他:“郁燼!”

“有事?”郁燼捏着手剎,慢悠悠地朝她看了過來,目光短暫地停留在她身上一會,又轉移到他的腕表上。

“那個物理競賽,你後來又參加了吧。”溫羽用完全肯定的語氣說。

“你看見我出去了?”郁燼擺弄着他背後書包的肩帶,心不在焉地回應。

溫羽一直注視着他,在車水馬龍的街道,在人聲鼎沸的交通路口,在照明良好的路燈下,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從她的視角看,對面的路燈剛好亮在郁燼的頭頂,他最上層頭發的周圍都氤氲着熠熠金光。

溫羽沒有回答他,直接問:“你為什麽反悔了?”

郁燼淡淡說着:“突然就想去了。”

“真的嗎?我只問你這一次。”

郁燼開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也毫不退讓地盤問她:“那你覺得我是為什麽?你想我是為了什麽?”

溫羽不作答,興起的試探就此作罷。

郁燼見她半晌不說話,鼻子裏溢出一聲輕哼,不再看她。

綠燈剛剛跳轉出來,郁燼就立刻俯下身,雙手握緊車把手,雙腳踩上腳踏板,蹬得飛快,溫羽才剛剛調整好騎車姿勢,餘光就看到他已經沖出去了。

溫羽看着他被風牽起的衣角和發梢,不由得揚唇輕笑一聲,要拷問他的時候倒是跑得蠻快嘛,今天不慢吞吞跟在她後面騎了啊。

本以為他的速度要甩她一段路,沒想到在下一個路口她又看到郁燼了,他停在那裏等綠燈。

溫羽不慌不忙地在他旁邊停下,把腿支在地上,這次沒有和他搭話,只是靜靜地盯着指示燈上的秒數看。

在跳變成綠燈的時候,溫羽以為這次餘光又只能捕捉到一道殘影,卻不料,這次郁燼居然落在了她後面過馬路。

他都這麽給機會了,不再試探一次的話也太辜負他一片心意了啊。

溫羽打算再給他一次機會。

安全穿過第二個路口之後,已經離開了那片車流密集區,路上的車少了很多。

溫羽知道郁燼在她後面,明明可以騎的很快,卻每天都落在她後面。

她又不是毫無安全意識,怎麽可能這麽久了都不知道。

溫羽兩邊張望了一下,确定周圍暫時不會有車經過之後,她就開始故意小幅度地把車頭左右晃,好像突然失去平衡一樣搖晃。

原本距離控制地很好,一直密切注視着前面少女動作的郁燼,當然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那邊的情況不對勁,兩條細胳膊左搖右晃,軌跡也歪歪扭扭,車子也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他來不及想那麽多,立即提速追上去,猛地腳剎停在她旁邊,結實有力的胳膊伸長重重一按,就死死按停了她行路不穩的自行車。

溫羽也因為被他猛然阻停,整個上半身因為慣性往前沖了沖,郁燼又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才沒讓她屁.股也從車座上掉下去。

郁燼發現溫羽一直低着頭,以為她被吓到了驚魂未定,神色也變得凝重認真,擰眉猶豫着問出:“沒事吧?”

溫羽半晌都不擡頭,郁燼不知道她的情況,沒轍了只能彎腰低頭從下面看她的臉。

溫羽臉上哪裏還有什麽慌亂害怕,都是狡黠得逞的笑,她也看到了彎腰歪頭的郁燼,索性重新揚起臉,好整以暇對着郁燼輕擡下巴,

“現在不故意落在我後面了?”

郁燼知道自己被耍了,瞳孔明顯微縮,臉上的擔憂也頃刻間就被愠怒和不悅取代,

“在馬路上試探我,好玩嗎?”

溫羽毫不留情地揭穿:“可你不就是跟了我大半個月了嗎?只準你跟,不許我說破啊。”

她原來都知道。

郁燼不客氣地嗤笑一聲,收回還牢牢按在她車頭上的手,嘲弄道:“呵,自作多情差不多。”

“好啊,那就算我誤會你好了。”意外地,溫羽退讓了一步,沒有糾結這個事情。

看出她的敷衍,郁燼垂眸冷冷睨了她一眼,騎上車,真的走了。

想讓她知道,又不想讓她知道。

接下來的一周,常老師每天中午午自習的時間都會把他們叫到辦公室去講題。

每次溫羽坐下來之後,郁燼都迅速霸占了她旁邊的位置,讓原本第三名的楚燃不得不和常老師坐在一起。

常老師有的題目講得快,溫羽沒來及把思路全部記下來,回到班上之後就很苦惱,不得不轉過去問郁燼。

“郁燼,剛才這道題你聽懂了嗎?”

郁燼正在仰頭喝水,随着她的話語聲,視線移動到她身上看着她。

因為他的頭仰着,所以喝水時喉結的滾動特別明顯,他這麽目光如炬地盯着,喝完水後又露出勢在必得的邪笑。

郁燼輕飄飄丢出一句:“你沒懂?”

“……嗯。”溫羽點頭。

“本子給……”郁燼下意識說出的話戛然而止,到嘴的話轉了個彎,玩笑着說,“你求我一次,我就教你。”

溫羽臉色一變。

“求什麽求啊,你皮球嗎?單志鈞你幫我看看呗。”

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會,溫羽轉而去問單志鈞,把筆記本攤到他桌子上。

“好!我來看看啊。”單志鈞把她的筆記本拿在手裏還沒三秒鐘,題目還沒看完呢,就被旁邊沉着臉的郁燼一把抽走了。

郁燼把筆記本壓在手腕下,傲慢地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搖搖,傲嬌說道:

“他的智商在我之下,這題他絕對想不出來,你只能問我。”

溫羽脾氣也倔,“他不會,我也可以去問常老師啊,還可以問楚燃啊。”

郁燼臉色越來越沉,看他臉頰微動,像是咬了咬後槽牙,“你就不能求我一次?”

“不能,我絕不聽嗟來之題。”溫羽态度堅決,梗着脖子和他說。

郁燼笑得肩膀直抖,無奈聳了聳肩,“這麽有骨氣啊,啧啧啧。”

單志鈞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插話道:“你幹嘛這樣欺負溫羽啊?給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什麽題,居然說我的智商不夠。”

“你說一句你錯了,我就教你。”郁燼把手腕下的筆記本壓得更重,旁若無人地,只盯着溫羽說話。

溫羽滿臉不可思議,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我錯哪了?”

郁燼支肘看着她,懶洋洋地說:“你自己想。”

“……無聊。”溫羽憤怒地把筆記本抽走,朝他翻了個白眼。

單志鈞不可置信地說:“我沒看錯吧,溫羽剛才對你翻白眼了?”

郁燼不像單志鈞那樣大驚小怪的,這就裝不下去了,道個歉都不願意,還虛與委蛇地和他打交道這麽久。

道歉了都不一定能原諒她。

不道歉,那就更要懲罰啊。

午睡時間結束後,溫羽和陳令雯一起出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課桌的邊沿貼了一張明黃色條紋的便利貼。

上面條理清晰地寫着那道大題的解題思路和分析圖,角落裏還圈出了一個數據,應該是正确答案。

字跡她看得出來,是郁燼的。

這兩周每天中午坐在他旁邊,來不及記的時候,她都會湊過去直接抄他的,字跡早就熟悉了,筆鋒鋒利,遒勁郁勃,字如其人果然沒錯。

也就是這十幾天每天中午一起加課的交情,讓溫羽覺得郁燼學習上真的很有天賦,讓人在難題上不得其解時會下意識想請教他。

她一開始以為,憑他們現在進階的革命友誼,向他請教個問題,他肯定得是義不容辭,一口答應啊,居然還要她認錯才肯教,她又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看錯他了,原來友誼升華只是她單方面以為的。

溫羽面無表情把便利貼撕下來,轉身朝郁燼看去,郁燼早就等着她轉過來呢,看到她回頭看他,眉梢一挑,勾唇揚起一個壞笑,

“不用謝,小溫老師向我請教是我的榮幸,剛才我就是開個玩笑。”

“……精神分裂啊你。”溫羽毫不溫柔地把便利貼拍在他的桌子上,氣鼓鼓地轉回去自己研究。

單志鈞作為吃瓜一線,看完他們的這一來一回夾槍帶棍,幽幽說道: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咯。”

“起開!”郁燼沒想到他都給她全部細致完整地寫下來了,她居然還給他甩臉子,登時把便利貼粗魯地扯下來直接團起來扔進垃圾袋裏。

兩人的第一次矛盾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産生了。

溫羽看着外表軟,其實內心很堅定,認死理,一下午都沒轉過去過,以前習慣左轉向後的人,現在都右轉向後。

在他們之間,極其雙标地說話只和單志鈞陳令雯說,零食只分給單志鈞和陳令雯。

他像個空氣一樣被無視了,單志鈞也幫着溫羽。

不過就算給他吃,他也不吃,氣都被她氣飽了。

郁燼心裏煩得恨不得把她單獨拉出去理論一番。

明天就要考試了,晚上放學的時候,溫羽收拾完書包就要從後門出去,剛從座位跨出來,走到後面一排的時候,被突然站起來的郁燼攔住了。

郁燼高大的身體往走道裏一站,就堵住了路。

溫羽往左走,郁燼就往他右手邊擋。她往右走,郁燼就又迅速往他左手邊擋。

“你到底想幹嘛?”溫羽不想和他在這耗,擡頭瞪着他,煩躁地開口。

郁燼垂眸觀察了一下她生氣時的表情,提醒道:“周六考試。”

“我知道!”溫羽覺得他沒話找話,考試她能不知道嗎?

“……”

溫羽以為他要說的沒了,就嘗試着推開他,沒想到他的身體巋然不動,她的力氣根本不足以推動他,她不耐地又問:

“說啊,什麽事啊?”

沒事找事的話,她就立刻轉身從前門走了。

“把這個再看看吧,還挺重要的。”郁燼攤開手心。

溫羽順着他的動作看去,他的手心裏躺着一張折疊着的便利貼,和下午那張明黃的便利貼是同款。

“這是什麽呀?”溫羽明知故問。

郁燼看出她的刁難,咬牙切齒道:“知道就別揣着明白裝糊塗。”

溫羽輕哼一聲,無辜地看着比她高很多的郁燼:

“我确實不知道啊,你折着我能看見什麽啊?”

“……題目答案。”郁燼直接說明了。

“嗷——答案啊,你想我看啊,求我看啊?”溫羽這會也不急着走了,是他找她求和,是她占理。

聞言,郁燼蹙眉,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要求,向她投去意味深長又淩厲的眼神。

“你求我看,我就看。”溫羽眼裏出現一種挑釁的眼神,和平時乖順的樣子完全不同。

溫羽和他面對面地站着,眼神明亮,毫不怵他。他們互相看着對方,都不願意退讓。

不是喜歡求嗎?那你就求我啊。

郁燼沉默了一會,溫羽對他的反應也早有預料,他肯定不會說的,說點軟話都不行,讓他求她怎麽可能呢。

溫羽準備轉身從前門走了。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郁燼散漫的聲音在她身後突然響起,

“對不起,求求你了,您賞臉看看呗。”

每個字的尾音被他拉得很長。

任誰聽都知道不是走心的,但溫羽還是因為這一句“求求你”停住了腳步,她遲疑地轉過身,看着身後一臉隐忍的郁燼,問道:

“你真說啊?”

“不然呢?”郁燼繼續說,“對不起,中午是我态度不好。”

“你……”溫羽驚得說不出話了,她本着郁燼絕不可能求她才說那樣的話,沒想到——

郁燼居然和她道歉了,雖然聽起來并不走心。

“現在能接便簽了嗎?”郁燼揚了揚手裏捏着的便簽。

“給我吧。”溫羽也信守承諾,朝他攤開手心。

郁燼把便簽放入她的手中,帶着熱度的手指不小心輕滑過她冰涼的手心,激起一陣癢意,溫羽條件反射地收緊掌心。

握住了便簽,連帶着他的食指。

都被她緊握在手心裏。

溫羽像甩開燙手山芋一樣甩開他的手指,“對不起。”

“沒關系。”郁燼慢慢收回手,指腹摩挲着被她抓過的手指,懶倦地回答。

那天的最後,是溫羽逃似的離開了教室,手裏還攥着那張明黃的便簽。

第一次算不上冷戰的冷戰,也以郁燼不走心但難得的道歉而告終。

作者有話說:

燼崽的第一次低頭~雖然是別有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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