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3)
人,活動人員按環扣上的編號,将繡帕主人尋來,至此,男子與女子便可以自行離去。兩人進一步交流如若情意融融,則女方會在船上唱着求歡歌,男子有意的話便成為其入幕之賓,兩人可在船上共渡一個浪漫美好的春宵。通過這個活動,翌日向女方家說媒的不在少數;兩人摘下面具後,如不滿意對方長相或經過交流接觸後心意不相達者,次日,可再參加。
“七夕”因自由性與活動空間非常大,深受南金年輕男女的喜愛,參加的人絡繹不絕,不少各地年輕男女亦趕來參加。
清溪流過碧山頭,空水澄鮮一色秋,隔斷紅塵三十裏,白雲紅葉兩悠悠——星月河真的是一條很美的河。
河畔遠近多為楓樹林,紅色的,黃色的,綠色的,夾雜其中——河光掩映,天上一副畫,水中亦一副,河面漂浮的落葉更添了幾分純靜與殇美,滿山望去,讓人看了亦醉了。
星月河畔宛若一副空山鳥鳴的山水畫般,給人寧靜致遠的心境,但随着車行靠近,原本這樣一副山水畫卻因為人聲的吵雜而破壞了靜的美感,不過亦增添了幾分生氣。
此時,晌午。
在河畔外場停滿了各式馬車,有本地私家的,亦有外地租來的。而場內河岸兩邊亦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林地裏大小紅葉紛雜飄落,紅紅的滿地,遠遠看去就像鋪了一層十丈軟紅。
女子聚到東,男子彙在西,中間隔着星月河,以船為渡。
河東,紅綢絲帶一線牽,沿河一樹繞着一樹,纏繞缱绻,紅絲帶上挂滿五顏六色的繡帕,與林間吹來的山風纏纏綿綿,随風飄擺。來自繡帕上的脂粉香氣,随着清風飄過這頭,滌蕩對岸的雄性氣息,若有若無地索繞一衆男子鼻間,令人心怡神往,甚至心癢難耐。
風清理戴着面具,在河的最下游處,扣上了那繡了一只專屬她的标志性圖紋鴨子的帕子。
京城無人不知,這“醜小鴨”專屬主人是誰,唯恐避之不及。
今夜是情人節的頭夜,想必有不少男女已經找到心儀之人了吧。
金叉之年起,她抱着對地方民俗的興趣,偷偷地背着四哥,在七夕連續挂了三年的繡帕,從無人問津,今年,她本無意參與,卻又因事前來。
不知是否來遲了,姑且等上一等吧,她安慰着自己。秋意蕭瑟,由于靠近山林,秋風帶着一絲侵人的寒意掃起落葉,一層層堆積在無人坐落的桌椅下,她選了一處清冷獨坐。
張望着過往的船只與月臺處不斷的進出的人,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待初始有多期待,最終便會失落更厲害,也許四哥有事臨時沒來,又或許他早約了人離開了,到底要不要等下去呢,不見熟悉的人來,她有些六神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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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己的繡帕是因為四哥而挂,但男子之中,唯獨他不是她能求想的,罷了,不如歸去。
她打算起身收回自己的繡帕,卻見一名女官匆匆碎步小跑,東張西望,一臉焦慮。
“風清理。”那女官高喊一聲,行色匆匆,沖着下游尋來。
“我在這裏!”她摘下面具,招了招手,向那女官示意自己的所在。
“恭喜女郎,賀喜女郎!有人摘了女郎的繡帕,正等着見姑娘,快随我來罷!”那女官急急擺手,讓她跟上自己的步伐。此人官服所屬正六品,尋人這等小事按理勞煩不着她的,但見她那股積極的勁兒,似乎有什麽人不能怠慢一般。
“啊?”太意外了,來人一臉的谄媚,她有些蒙住了。
這無心插柳之舉怎會有人在意呢?是什麽人這般無畏或是這般無聊?因心中甚是疑惑,她等不及行至月桂臺,問起身邊之人,“這位典賓大人,可否告知是誰摘了我繡帕呢?”
那女官轉過頭朝她睇望了一眼,臉上立即堆着笑,說道:“五姑娘,我原以為你連續挂了三年的繡帕,實在是不得公子們的喜歡,這姻緣也差了些。不想,原來你的姻緣只為這貴不可言的天賜之緣,究竟摘了你繡帕的人是誰,你過去看看不就知道啦!”既然對方喜歡買關系,她也就不再多問,默默地随着女官一同走向月桂臺。
三個女人一條街,喜歡在背後說長道短的不在少數。
她特殊的容貌令路過之人側目,幾人在她的背後戳戳點點。
“咦?那不是醜五嗎?她不是從不抛頭露面的嗎?”
“她出來一向都是戴着幂籬,怎麽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今天是七夕,難道她想要男人了?”
“就她那令人瘆瘆的模樣,會有人要嗎?”
女子們的目光一直繞在她身上打轉。
“對呀,聽說她總在下游那挂繡帕,都挂了三年了……”
“啧啧……真是難為她了,為得個男人如此努力挂了三年!”
一人話音剛落,衆人嘻嘻笑起。
衆人正奚落風清理,卻瞧見一名紫色鳳袍男子手中拿着“醜小鴨”,迎着她走來。
“怎麽會?那是……”
“不可能,他怎麽會看上她?”
“為什麽,好男人都要她……”
女子們各種羨慕嫉妒恨地心中狂吼……
“這——”這人身穿紫色鳳袍,他分明是……
怎麽會?風清理用手揉了揉眼,不能相信所見。
“你好,五姑娘。”紫衣男子語氣平淡地向她打了個招呼。
“你好,你确定你沒有摘錯繡帕?”那上邊繡的可是一只蹩腳的鴨子呀,她淡淡地疑問。
摘下她的繡帕的人,如沒有猜錯,此人一定是太子金玉錦。記得那日船上金玉嬛無意提過太子對她有入主東宮的擔心。面對這位太子,她心裏多少有些防範。
“呵呵……五姑娘不必多慮。我既願意摘下這繡帕,便是心中欣賞以及認定了它的主人。”金玉錦摘下面具,語氣不得見有多誠懇,但是話卻說得漂亮。
“想必你已從衣着上認出我是誰,我就不與你拐彎抹角了。”
“那日,府上舉辦游船賞花會,原本是好意,都怪那宮女手腳太笨,害姑娘無端遭了一回罪,為表歉意,本太子願娶五姑娘為太子妃。”
金玉錦說這番話時聲量突然提高兩倍,生怕周圍的人沒有聽到似的。此舉所表決心之堅,但聽在風清理的耳中卻難免有惺惺作态之嫌。
“當然,本太子今日之舉,并非僅因愧欠所致,對于姑娘的絕頂舞藝,金某歆慕不已。”
“若今日五姑娘有心覓良人,我願毛遂自薦,五姑娘看本太子如何?不知在下合姑娘眼緣否?”金玉錦一番肺腑,情言灼灼,好似真的為了愧欠與愛慕她而來。
------題外話------
這個太子出場不會有很多次機會,所以,就讓他占上一兩章吧
☆、兄弟争娶她?
難道月老一時老眼昏花,牽錯了紅線?
她眨着眼,一時也是發傻,不知該如何說辭。
風清理本就無意姻緣,對方還是個太子,二姐一直認為太子妃之位穩操勝卷,到時此事若傳到她耳朵,又叫自己挨訓斥。
見她沉思,金玉錦暗忖,探子回報真的為自己帶來了一個好機會,無論如何,今日要将這個醜女弄到手。
想到父皇為了她,即使身體不适,都要屈尊降臨風府參加她的及笄;萬壽節上又賞賜雪霓裳,絲毫不避在衆人面前毫無保留地表示對她的寵愛,讓他頓生殺意。他害怕她若真的被父皇收進宮中,哪天再給自己生一個小弟,以父皇的寵愛程度,說不準真的會傳位他人,屆時自己的皇位定是不保。
如今,既然弄不死她,那就勉為其難将她娶為太子妃,利用父皇對她的寵愛,一定會盡早傳位于自己。此外,以她與風清珑的關系,登位後有風家做外戚,這皇位一定穩如泰山,可屹立不倒。今日,當衆作勢一番,又可以為自己賺取仁厚美名,把她弄到手,真是一舉三得。
嘿嘿——金玉錦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意/淫當中,不自覺地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風清理見他反常一笑,不由打了個冷顫,這太子所謀一定不簡單。
今日她人在此地,繡帕又挂上了紅絲線,若直說自己無意姻緣,定會無事生非。不如假裝不适,等回去後一直繼續稱病,閉門不出,拖上一兩個月,便有合理的理由拒絕,正當她思慮期間,金玉錦陰晴不定的臉忽閃,眼中為見着眼前熟悉之人而鋒芒畢露。
“阿理,你的繡帕挂哪裏了?”男子是熟悉的模樣,這張臉是三姐愛慕的那張臉。
“啊……?哦,在這。”她指着被金玉錦握在手裏的繡帕,有些恍惚,三皇子該不會特地來找自己的吧。
來人正是三皇子金玉羲,他順着風清理的指示,目光落在太子握着繡帕的手,若有所思般,突然他擡起頭朝金玉錦一笑,“別來無恙,大皇兄!”
金玉錦負手斜睨了金玉羲那張毫無笑意的臉一眼,并不搭話,倨傲地擡着頭,側身假意欣賞河邊風光。
“看樣子,皇兄是準備向阿理提親了?”
“自然!”金玉錦側過臉來,目光停在他的臉上。
“玉羲來晚了,繡帕雖然被皇兄摘下,但只要五姑娘沒有答應,三弟我還是有機會一搏的,皇兄,你說是嗎?”
“你……”金玉錦倨傲的臉,瞬間分崩離析,怒意頓起。
“君子有成人之美,近日父皇命我挑選太子妃,今日我已有人選,我勸三弟還是不要插手此事,以免得不償失!”
“這男未婚,女未嫁,我如何求不得?”金玉羲淡淡一笑。
“據我所知,按祖訓,風家女若不願意出嫁,南金鳳朝不可對其強迫婚嫁,皇兄你确定你這門親事就能成?”
“誰敢抗旨?我只要向父皇禀明,求他下令聖旨,到時便由不得風家女兒嫁還是不嫁,哼!”金玉錦這番話是對着金玉羲說的,但同時也是說給風清理聽的,意思就是要她知道,當下該怎麽做才是明智之舉。
“我娶她與你娶她面臨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三弟又當如何做?再說,三弟如何做我便如何做,三弟又能争得過我?”金玉錦側身靠近金玉羲,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哦?皇兄真的能做得到?雖說凡事有個先來後到,但我今日就是要反着來!”金玉羲狠冽一笑,轉身對着風清理說,“五姑娘,蒼天在上,我金玉羲願意在此許諾,此生非你不娶,一生一妻無妾。如有違此願,甘受天打雷劈!”世人重諾,普通的誓言在世人眼裏一般不輕易能許,遑論毒誓,日後違背的話會遭天打雷劈的。金玉羲豁出去般,以如此鄭重其事的口吻,發下毒誓,将周圍的人,連同太子與風清理也徹底被他的誓言旦旦震懾住了。
“哦,此番話猶如天雷滾滾,閃瞎了我的眼!”只聽得一人仰天長嘯,衆人更狂翻白眼,難以置信。
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皇子,都宣布要求娶着南金國最醜的女子,這風清理魅力是有多大呀,兄弟反目竟是為争妻?南金國的天是要變了嗎?
太子棄那才華出衆的二姑娘不娶,摘了那繡着一只鴨子的繡帕,已驚動全城上下,如今三皇子還當着衆目睽睽許下重誓。
不要說周遭男子震驚,就是前來參加的女子也為三皇子的一句“一生一妻無妾,暗慕不已。
人同人,怎麽就命不同,有多少傳奇發生在醜五的身上,真是令人震驚到再不能震驚了,就算再來一件什麽事,她們想,自己也不會覺得稀奇了。若不是無意中聽到風清珂與金玉羲在後山的對話,她必定會被“一生一妻無妾”所感動,金玉羲爐火純青的演繹“情意拳拳”,一切都只是拖上她演一場戲而已。
“今日繡帕只是姑且一挂,竟不知太子會摘下它,這鴨子繡得不好,阿理實不想污染了太子的眼,容我帶回再好好練練繡工,抱歉!”繡帕一針一線繡上的不止是簡單的圖紋,更深藏着小女子的心思,要送也只送意中人。風清理心裏有了計較,不動聲色地從金玉錦手裏抽回了自己的繡帕。因金玉羲突發的毒誓,金玉錦自認不能許諾至此,對自己的志在必得有些動搖,加上那只鴨子确實難以入眼,金玉錦并無多想,愣愣地看着風清理将繡帕收了回去。
“二位心意,清理心領了,事情來的突然,恕阿理不能立刻做出答複,容我回去好好想想。多謝兩位厚愛,清理先告辭了。”她彎腰對着兩人行了一禮,淡淡道。
風清理不想夾雜其中,成為兩人的導火索,索性直接了當帶上面具,一走了之。
留下二位也是互看不順眼,哼哼兩聲,各自拂袖離去。
人越走越少,她想應該離路口不遠了吧。
她停下來看了一眼前邊的路——還有一小段柳畔小路,再過曲橋,出場路口便近在眼前,走到這裏她稍微輕吐一口氣,感到一陣輕松,正要踏上星月橋,一乘十六人擡的銀頂紅綢紗大轎迎面而來,白娟紗轎帏上金絲繡的是丹鳳朝陽圖,四角頂各綴着大紅絲球,流蘇直垂轎底,裏邊坐的倩影正是金玉嬛。
老天爺,這天意外還不算多嗎?怎麽遇到的盡是皇室中人。
她摸了摸臉上的面具,打定主意,若無其事從那轎子旁邊過。
“太子是将來要繼承皇位之人,他的太子妃有三從四德的嚴格要求,單單“婦容”這一項要求,你便不夠資格。”轎中人輕哼一聲,在她擦身而過的那一刻。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躲不過也只好應之。
“風清理見過大公主。”她轉過身朝着橋上那個正在譏諷她的人,側身微微施禮。
“命還真大,落水那麽長時間都淹不死。”金玉嬛一邊擺手示意停轎,一邊上下将她瞧了個仔細之後,慢慢地說出口。
“多得風家祖先保佑,才讓阿理有幸存活。”
金玉嬛下了轎子,湊近她,聲音冷冷,“死不了就是福大命大?一生平遂?這樣的普通的命格,也敢宵想不屬于你自己的東西?人貴在自知自明,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是。”
“我這大皇兄,平生最喜沽名釣譽,得來世人的對他有仁義厚德是為賢君的贊賞,便是他最大追求。你切莫以為他真的有心于你,那一切不過作戲而已!”
風清理無辜地望了望金玉嬛,看到簾內有影子閃動,這才發現原來轎內還另有一人坐着,她無奈一笑,“公主說的是。”
她怎麽還能笑得出,金玉嬛看着那一抹噙在嘴角刺眼的笑,一動不動。
金玉嬛盯着她,心裏就是不明白,明明這樣的醜,這樣普通的命格,怎麽會得到父皇的另眼相待,而他們這些真正與父皇有血緣關系的皇子公主們,一個都得不到他的親近。
自己的成人禮,父皇提都不提,更別說親自參加并為她及笄。
難不成,父皇真的有心再納一妃?
……想着,她心裏對風清理又添了一絲恨意。
金玉嬛望着橋畔遠處的男男女女,指尖一彈,一朵紅色的合歡花順勢而飛,悠悠地落入星月河,她轉過頭來又盯着她看,“大庭廣衆之下,你還敢堂而皇之出門,衆目睽睽也不怕把外邊的人吓着,究竟是什麽讓你如此肆無忌憚地招搖過市呢?”
“……”風清理保持緘默。
“聽說剛才太子和三皇子為你争風吃醋?你一個醜女,何德何能呀,讓他們都罔顧祖訓,非你不娶,甚至許諾一生一妻無妾。”大公主眼如寒潭,一步一步逼近她。
迫于那逼人的氣勢,風清理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瑟瑟秋風,微微拂動轎簾,從狹窄的簾縫中,風清理正巧窺見轎內之人正是風清瑜。
什麽時候這兩人關系緊密至此了,居然同乘一轎?
“有時候我也很迷惑,你究竟長的是一顆怎麽樣的大腦?你怎麽有臉出來?又怎麽能活得好好地?有時候我真想把你……”金玉嬛作了一個五指收攏的手勢,用力一收,那尖尖長長的亮紅指甲猶如死亡之爪般,瞬間攫住了風清理的心髒,剎那令她心內驚恐狂跳。
此言一出,雖未言盡,但金玉嬛明顯的敵意,風清理隐約猜到上次落水或多或少與大公主有關,多說多錯,不敢再多做逗留,她鎮定地說道:“公主的訓教,清理記住了,時日不早,臣女也該就此告退了。”
哼,畢竟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金玉嬛又擡眼往她身上掃了一下,或許這醜小鴨還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我父皇人老了,寂寞的很,你沒事多到宮裏走動走動。”金玉嬛笑裏含着莫名的詭異,令人發憷。
“是。”
翌日,太子被皇上傳召,半天才出宮門,緊随其後,三皇子也被傳了進去,到了第二天才出得宮門。又過一日,宮內傳來聖旨,風清瑜即将冊封為太子妃,在重陽節後與太子完婚。
------題外話------
馬上要國慶了,還沒有想好去哪裏玩
☆、我究竟是誰
八月未央,秋風掃盡閑花草,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樹樹秋聲,山山寒色,覺人間,萬事到秋來,都搖落。
寅時末,一快車入宮,經過南金宮門時,車也不停,直接亮出牌子,眨眼功夫就消失在宮門之後,一路急趕,來九重宮門前,馬車不允進,又換了步辇前行。
一路不耽擱,不一會來到了金鳳寝宮前,即是南金帝的卧榻之所。
“奴才在此等候姑娘多時,終于見着姑娘了。”劉公公帶着人守望宮門,一見來者,匆匆上前迎接。
“劉公公,皇帝因何如此着急召我進宮?”從步辇上走出來一個銀發披肩女子,拘謹地行了一禮。
“陛下貴體抱恙,等不得太長時間,快随我來。”不容多言,劉公公拂塵一甩,領人走在前頭。
有宮女端着各式盥洗盆器,瓶瓶罐罐,忙碌進出,紛紛與兩人擦肩而過。
是了,皇上一向身體不佳,一直靠名貴藥材養治。
自一個月前萬壽節後不久,皇帝的身體日漸不行,終日卧病在床。
匆匆踏入寝宮,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她遲疑收緩步伐。這皇帝究竟病得重還是不重呢?若是病得重,那要迅速離開才好。
宮燈映照下的鳳床,不見任何皇子皇女,惟有宮女和侍從分站兩側。
四哥又剛好出了京城,這争皇位的節骨眼,自己只有見機行事了。
鳳床上,曾經那個用着熠熠精光看着她的老男人,如今再無那樣的神采,只是雙眼渾濁,臉色憔悴,嘴唇蒼白,一動不動地躺着。
來到榻前,風清理低着頭跪下,叩拜皇上,“臣女阿理,見過皇上。”
床上的人發現要等的人已經到來,頭側了過來,溫柔地看着她,眼裏流露出欣慰的目光,“你總算是來了。”南金帝王有氣沒力說道。
“都下去吧,有劉喜陪着便可。”他朝着宮門擺擺手,宮女太監們無聲退下,一個宮女點上一炷香也跟着出去了,只留年老的劉公公立在角落。
人都退下?難道有什麽緊要的事情要說?風清理不由自主地緊張了些。
看來這皇帝和前來傳召的人說的差不多,突然精神奕奕,都不需要人近身服侍,應該病得不重。
即使病得不重,亦不可久留。
記着風清珑的叮囑,她心裏暗暗打算。
“都長了這麽大了——父皇,讓你受委屈了。”皇帝視線不離,看着她站立的身影感嘆,輕眨着眼,似有淚光,随着呼吸起伏閃爍。
父皇?風清理詫異擡頭,或許這只是皇上病昏了頭所以一時口誤吧。
“來,坐近些,說話不費力。”他示意風清理近身坐着。
“多謝陛下關心。請皇上保重聖體,方為萬民之福!”說着,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
坐好之後,她又作出一副唯唯諾諾,乖乖聽話,低眉順眼的樣子。
見她一直拘束,和自己不怎麽親近,皇上低低嘆了口氣,“召你來,朕想也該是時候對你做一個交代了。”
“你……風家人這些年待你如何?”
“他們都待阿理很好。”她溫柔地微笑,在外人面前她從不會表露出任何不滿,她習慣了別人的漠視,也習慣假裝不介意了。
“唉——當初阿璃,也就是你母親要朕答應她,不可将你接入宮中,讓你不受這皇宮的束縛,在宮外自由成長。”
“多謝皇上厚愛,感念皇上記着母親,給阿理諸多貼心的照顧。”原來這皇上與母親曾是舊識,難怪他看自己的眼神總是那般含情脈脈,或許他其實看的是……
“阿璃的話是對的,看如今,朕亦無幾個子女,那些不在世間的都被暗害了。朕不是不知那些人私下的動作,但朕無所謂,朕只要護着你一生平安就夠了。”
什麽?護我一生平安?我又不是身份高貴的公主,不必如此疼護我吧。
她怯怯地看向老皇帝,對那可能的想法,心中驚疑不定。
“恕阿理無禮,阿理鬥膽問一句,皇上與我母親曾是……舊識?或者……還有別的其他什麽關系?”她還是有些忍不住。
“呵呵,真是一個天真的小姑娘。”皇帝見她模樣呆萌,輕輕一笑。
風清理也跟着微咧着嘴笑了,看來是自己多心了,心情也跟着稍稍放松。
“風家為鳳朝武将之家,一直為金家皇朝的護國安邦。雖先祖皇有心繁榮風家,但歷經劫難,風家後人越來越少,到了你爺爺這代,僅生得你母親一個獨女。如今,你母親因為生你,也不在人世了……朕以振興你母族為由,賜馮津梁一家風姓,就是為了要讓風家風光下去,希望以風姓的鼎盛聲譽護你一生平安。你聽着,整個風家裏,只有你才是真正流着風家的血。”
什麽,父親是入贅的風家……我和四哥不是親兄妹?
“朕這些年想盡辦法讓你遠離傷害,但又不能讓你受委屈。不過朕又想,或許你受一些委屈或許更有利于掩人耳目,所以朕姑且由着那些卑賤之人對你羞辱……”
☆、女皇,萬萬不敢想
“皇上怎麽能和阿理說笑呢?”風清理勉強對着皇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看來這老皇上病得不輕。
“朕今天喊你來,就是要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皇上面色沉重,似乎準備向她揭示着一個天大的秘密,她輕顫着搖頭,“不,不,陛下說了這麽多話,已經很累了,該保重身體,臣女該告退了,過幾天臣女再來看望陛下。”記着風清珑的叮囑,起身欲走。
“朕自知時日不多。”老皇帝着急起身拉住她的手,“咳咳……小阿理,你且坐好聽聽,這些都是關于你的秘密。”風清理怕他急壞了身體,忙回握住他的手,坐了回去安撫道:“我不走,你躺好,別激動,別傷了身。”
“自幼時,朕常聽父皇提起,曾祖皇為太子時,宮廷內發生明王叛亂,皇家子嗣除了曾祖皇,全部被暗殺。當時風家長女風瑩,她本是守城女将,為了平反,她帶着一千人馬一路從城門殺到大殿,手舞金鞭,腳踩人頭,硬是從一萬叛軍中殺了過來,并以生命召喚陰師救曾祖皇于危難中。曾祖皇為紀念風瑩女将軍,在陰山建立了一個皇室密室,裏邊雕刻風将軍的畫像,還有藏在瑩臺上的密令。密令規定,凡是繼任者初登皇位,必須要到密室裏邊去朝拜這位開國女将軍,我亦有幸一睹女神的風采,從此崇拜和迷戀于她。後來,一次偶遇,因你娘長得和風瑩很像,朕對她一見鐘情,那時她已嫁了馮津梁,但我情深難抑,強要了她,後來便有了你……”
此言一出,風清理猶如蜂蜇一般抽回手,“我,我……”我是公主?
她看看角落的劉公公,又看看眼前這自稱父親的皇帝,難以置信般,雙手遽顫交握胸前,良久……
床上的皇帝繼續喘着氣,又斷斷續續地說了自己為她所做的打算
“小阿理,你還記得你九歲那年,給你親算的四空大師嗎?”
在她九歲那年,因大旱,南金帝去了一趟陰山祭天,稱洞悉天機,之後特地舉行了一場所謂“命格之算”的宮宴。
除了皇家子女,還邀請朝廷上下貴族子女參加。算命采取實名錄,衆位算命師所算出的信息全都寫于紙上,交予內廷秘書整理,其中命格非常者,如對皇室有利者,則重點培養,成為鳳朝皇室幕僚。若對皇室有威脅者,朝廷将會巧立各類名目,不擇手段排除異己,斬殺,滅門等。當時,聲名鼎盛的神算大師四空在批閱當天全部的命格書時,有大發現。
他在一份特殊的命格書上寫下評語,密封之後,通過蘭臺令史直接密送到皇帝手中,至于是什麽內容,無人知曉。
“命格之算”為收攬人才,籠絡大小士族,打壓異己,如并非事關國家未來命運的人物,均會發布公告。
風清瑜,風清珂紛紛被公告命格高貴,可為國之棟梁。
而風清理名字旁則只寫上廖廖數字“終生守護京城可一生順遂,若離城方圓十裏之外,命中帶劫,禍國殃民。”從那時起,她再也不能出京城。
“嗯——?”她回過神來,有些怔愣。
“當年,四空大師給你算的命,其實并非‘一生順遂’而是‘陰師将軍,貴不可言’。”
“什麽?我是陰師将軍!貴不可言?”風清理吓了一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失聲叫道。
無論是“陰師将軍”還是“貴不可言”往大處說都事關一個國家,尤其是“貴不可言”,除非是做皇後或皇上的命,一般人當不起這個高貴的命批。可她已然是公主,與太子是兄妹,遑論皇後之命,難道要她做皇上不成?
不,不,不,她思及此,連連拼命地搖頭,她奮力抗拒這個認知。
老皇帝見她反應如此大,心情竟難以言明,既想她無憂無慮快樂生活,又擔心她會因為單純被人利用和傷害。
“你說我為陰師将軍轉世,為何成人禮之時,我拜的祖宗裏邊沒有風瑩女将軍呢?皇上,你身體不适,還想着逗人玩呢。”風清理擰絞着手指,總希望能從皇帝嘴裏聽到半句假話。
“的确,風家先祖裏是沒有風瑩的畫像,是因為高祖将其收羅當作國之密寶,藏在了陰山岩密室中。畫像裏的風瑩只有皇室之人才能觀之,風家後人都不知道風瑩将軍是何模樣。”南金帝一再耐心地解釋,就是要她慢慢看清與接受自己的真實的身份。
他不甘心讓她一輩子卑微地活着,他希望看着她最輝煌的那一刻,如果活着不能,死了也要助她登上這個位置。
此刻,老皇帝頭腦裏這個念頭強烈過其他一切想法。
沉吟半響,南金帝神态嚴肅地對她說:“朕與太子說了——四空算你命格裏帶血,但卻貴過天。四空評斷你為陰師将軍,将來你是要護着他皇位的,朕要他保證不能動你。今後,你會一直享有皇家賜予的榮譽及保護。玉羲母妃因前皇後栽贓而命喪黃泉,玉羲因此與太子結下的深仇大恨。朕已任命三皇子為禦林軍統領,他是可信之人,朕找玉羲談過,無論為這江山還是為風清珑,無論如何他都将保你平安。”
“朕,或将不日辭世……唯一讓朕放不下的就是你呀。”好似被辣油刺激一般,老人雙眼通紅起來,“出于對你安全的考慮,原諒朕仍私自将你留在風家。朕原想等你再大些時候,要親自看着你坐上鳳椅的,幫着朕……”
“皇上,皇上,這萬萬使不得,使不得呀……”風清理聽到這裏,臉色慘白,吓得驚慌失措,一下跪伏地上,心裏發着顫,連牙齒也顫了,話也說得不利索,震恐萬分。
……皇帝,他……他怎麽能有這樣心思。
她一直養在深閨,根本就無德無能。
況且她還是一個異于常人的女性,做皇帝——這種想法萬萬不敢有啊!
☆、皇帝的駕崩
風清理擡起頭左右扭看,确定周圍除了劉公公,沒有其他的人,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回過頭來,不經意發現進門前剛點上的香已燃到底部,時間什麽時候過了這麽快,她翹首望望門窗外邊,已是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皇帝喘着越來越重的氣,“讓朕說完,讓朕說完。朕要親自看着你坐上鳳椅的,幫着朕管理朕的這片江山的,可朕等不到那一天了……咳咳,朕已命人拟好聖旨,交由……交由玉羲,選個适當的時機,将你推上皇位。朕能為你做的就……啊!”皇帝突然啊的一聲,一口血直噴半米之遠,又連連吐了好幾口。
風清理見狀,趕緊将手護住他的心脈,一邊大喊,叫太醫。
一見皇帝突然吐血,劉公公不等皇帝下令,早就急得拔腿往外傳喚太醫去了。
皇帝臉色灰白,急喘着有氣無力,虛弱地喊了一句,“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