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5)
意來的晚了些,但是臨死能看到這樣的結果,她知足了。
他們沒有抛棄我,他們還是我的家人。
如此甚好,她還是風家人啊!
她低聲哽咽,嗚嗚地哭了起來……
吵雜聲中,又有幾人聲大了。
“聽說皇上生前寵愛她超過大公主,據說是想等她大些時,收進宮中,她會不會是不願意,才會聯合太子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是呀,之前太子曾經求娶于她,你說嫁皇老子是妃,嫁皇兒子卻是後。聯合了前太子把先皇殺了,等前太子一登基她就是皇後,這算盤打得真好。”
“山雞也想做鳳凰,聽說那時候大公主就看出來她的野心,一直笑她醜小鴨。”
“大公主英明啊,醜八怪,去死吧。”一個大娘抓了一把菜往她的囚車丢去。
“醜八怪,還妄想做太子妃,妄想做皇後,毒婦,死得好。”大娘身邊的人看狀,也抓出一把青菜扔了過去。
風清理一眼看了過去,嗤笑一聲,這麽說來,她還真有了理由去殺前皇帝。
奈何人言可畏,白的說成黑,一個個言之有理。
她本來就無好名聲,如今更聲名狼藉,确實已是窮途末路。
兩邊圍觀之人,看她不屑的樣子,激憤着圍了上來,紛紛丢來殘羹冷炙,臭蛋馊饅,破瓜爛菜等,手上抓到什麽就扔什麽,堵了囚車的去路。
“莫哭,四空給你算過命,說你一生順遂,今日你命不該絕,我會幫你的!”
風清理聞言,轉過頭望他,“早知今日要花心思救我,你又何必當初與虎為謀”說到最後,風清理抖聲悲嘆,“害了,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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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皇姐早在兩個前就下手了,父皇那日必、死、無、疑。”金玉羲聲音低沉,面有戚戚,“我能做的只有配合與騙得她的信任。”
風清理默默無言,心中百般滋味,也不能全怪他,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犯了大錯。
金玉羲禦馬前來,調遣押解她的侍衛到前頭疏散圍堵的人群,趁着人少的時候低聲迅速說着。
兩旁衛兵揮鞭開路,突然不知何時,人群裏邊混進了一群蒙面執劍的人,沖向囚車,人群頓時大亂,許多民衆為了尋求保護,紛紛則往官兵裏邊沖去,一時之間,分不清哪是兵,哪是民,監押的衛兵亂作一團。
羲王目光掠過人群,瞧見一人帶着花譜面具,心下了然,随即他轉移了視線,造成後知後覺的假象。
只見那戴花面具之人蜻蜓點水般踩着衆人的肩膀,飛撲而來。
“多謝!”黑衣人話音一落,刀已揮砍出去。
金玉羲順勢跌落下馬,臂上鮮血淋漓。
黑衣人又一刀劈開囚車上的鐵鏈,将車裏的人撈出,伸手将她身上的項械扯開,緊緊抱在懷裏。
風清理看向黑衣人,仿佛不太相信眼前這一切。
黑衣人朝着金玉羲點下頭,即刻轉身,迅速地朝着人少的方向隐退而去。
待到兩人脫身,金玉羲這才站起來,抱着負傷的手臂,沖着官兵大喊:“犯人被劫,速追!”
刀劍無眼,官兵與劫匪,誤傷數人,恐慌中到處都是人堵着人,分不清哪是活路,幾十名老少婦幼被推倒,有的甚至被踩踏斷氣。此時,蒙面人見到人已被救,不多戀戰,迅速地撤離現場,只剩平民百姓,哀聲載道。
看到羲王被人用刀砍傷,同行負責監斬的官員更惶恐不安,死刑犯被劫走,羲王被劫匪砍傷,他們一個都逃不了被重罰的命運。
花面具黑衣人抱着風清理才過轉角,一輛馬車迎上前來。
“想走?”就在黑衣人彎腰将風清理放上車時,一道冷風突然從他背後傳來,沒有絲毫猶豫,黑衣人一個‘神龍擺尾’,直接将對方一腳踢飛,“砰……”那人撞在樹上。
黑衣人朝身後望去,只見一個手握大刀的男子,口吐鮮血,正躺在地上滿臉吃痛地盯着自己,不遠處,又沖上來幾個黑衣大漢,個個揮舞着手中的砍刀,徑直朝黑衣人劈來。
果然不出所料,這些手握砍刀的暗士,早埋伏在風府周邊。
躲過刀鋒,看準時機,使出幾個連環踢,黑衣人放倒了追上來的四五人。
“快走……”朝車夫發出一聲大吼,黑衣人便立即縱身一閃,直接跳上車去。
聽到黑衣人的指令,車夫長鞭一揮,駿馬吃痛,撒開腿朝前狂奔。
擔心一路颠簸會撞開她的傷口,黑衣人抱起風清理,對着那痛苦的人兒說:
“先忍忍,金玉嬛估計在明處和暗處都安排了暗士,等出了京城,再讓馬跑慢些。”
這魂牽夢繞的聲音,牽引着她身上每一根脆弱的神經,望着那張花面具,她潸然淚下,努力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不需要看到面具下的臉,亦不需要他告訴她他是誰,只要一個動作,一句言語,她便與他心意相通。
“四哥——不曾棄我。”她哽咽着說。
“阿理,不哭。”
本來花季的年華,卻這般蒼白憔悴,那散亂的白發,臉上是路人丢的爛菜渣,嘴角結疤又崩裂的傷口滲着血……她的慘狀令他不忍睹之,修長的手指從懷中掏那張繡着醜小鴨的帕子,輕顫着為她抹去淚水,将臉擦拭幹淨。
怕觸動她的傷口,他只在外邊給她套上一件幹淨的外袍。
“阿理,阿理……”風清珑熱着眼眶,他不敢用力抱她,但又想給她最好的撫慰。
“阿理,阿理……”一遍一遍地喚着她的小名。
“嗯,我在。”她有弱弱地輕哼了一句。
“記住,不論出什麽事,你一定不能放棄自己。”
“如果你放棄了自己,四哥做再多都毫無意義,為了讓我的努力是值得的,你一定不能放棄,好好活着。”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懂嗎?”明明日光照不進車窗,但此時,她仿若汲取一縷陽光。
“好,我知道了。”她強撐着給他一個微笑。
他還有許多話要對她說的,但不是這個時候。
------題外話------
最近花了比較多的精力開新文,所以這篇文暫時發的都是存稿!
☆、高祖的密诏
東市,南金城最繁華的街區,車水馬龍的鬧市。
風清珑抱着風清理下了馬車,準備換上另一輛長途馬車。
“給朕攔下,一個都不準放走。”一聲嘹亮的叱咤,三百多暗士湧現,将兩輛馬車圍得水洩不通。
領頭在前的,一身威武帝王裝的正是金玉嬛。
見突然增加的三百多名圍殺者,立刻有四名高手從車上跳下來保護風清珑。
暗士都出動了,這金玉嬛為殺風清理,将暗處勢力曝光都在所不辭。
這一撥還是來得最快的,拖得久了,只怕難以脫身。
風清珑臉色一沉,摘下面具,說道:“金玉嬛,你別逼人太甚。”
金玉嬛陰鸷地看着他們兩人,“敢直呼朕的本名,實乃大不尊,找死,弓箭手……”
“慢着!”不等金玉嬛下令,風清珑便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懾于風清珑的威嚴,弓箭手不敢妄動。
風清珑從袖袍中取出一物。
紅鳳紋鑲金密封筒?
只裝南金國一級絕密資料的紅鳳封筒。
金玉嬛眼色更暗上一層。
“你應認得此物吧。”風清珑舉起手中的紅鳳封筒,有恃無恐。
金玉嬛看着風清珑手裏的東西,半響不語。
“你不要說這份文件無足輕重,或者說你不認得它,那恐怕要贻笑大方。”風清珑看了一眼封筒,又轉向金玉嬛。
“陰山密室,外部有皇室重兵把守,內部還設置了奇門遁甲,機關重重,一只蒼蠅飛進去都難,朕怎知這裏邊的文件是不是原件,說不定早已被你掉包了。”
投鼠忌器,金玉嬛也不敢輕舉妄動,用話拖着,希望能找到下手的破綻。
“天下有誰不知道,我清珑公子門下最不缺的就是奇人異士,奇門遁甲,機關重重,對我來說不過小菜一碟。”風清珑左手一攤,故作有些驚訝。
“南金每一代皇位繼承者,繼位當初,必須到陰山拜過金高祖,你忙着要殺阿理,抽不出時間去。”風清珑話鋒一轉,“不過,不要緊,我趁你忙的時候已經替你把這份文件拿回來了。”
替我?笑話,誰不知道這份紅色頭號文件是高祖力保風家的密令。
“文件當然是真的,上邊用的曼陀紅蠟,除了高祖時代,現今無處可仿,所以更不能落到你的手裏,因為一旦落至你手,真的亦成假!”
風清珑看出金玉嬛眼中的懷疑與算計,索性當衆暗示她做事的陰狠。
“你——敢拿它、來、壓、朕?”該死的風清珑,金玉嬛恨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壓不壓得住,那便要看金玉嬛你認不認祖!”風清珑表情淡淡,說出的話,引來路人的側目。
金玉嬛往周圍掃一眼,此處繁華市中心,的确不宜鬧大。
當初以為風清珑去了梵城,一時大意,留下隐患。
金玉嬛瞋目切齒,朝他伸手一指,“你,罪該萬死!”
“金玉嬛,我清珑公子何罪之有?”風清珑面不改色,朝金玉嬛輕蔑一笑。
風清珑左一句金玉嬛,右一句金玉嬛,就是不喊她女皇陛下,聽得她耳朵生刺,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
她眉眼掠過風清理,又掃過風清珑,這兩人如出一轍,無視她一個女帝的尊嚴,實在該死。
“風清珑随意踐踏皇威,罪該萬死,今日就是你與風清理的死期。”金玉嬛怫然作色,大聲冷笑。
“高祖密诏:……鳳朝掌政一日,即使風家子孫大犯,定不當死罪。”風清珑也不待金玉嬛表示,自行将文件展開,高聲宣召于世。借機将高祖密令宣讀在衆人之前,這正是風清珑的目的,如此才能為風清理争取到更大的逃生機會。
人群交頭交耳,竊竊低語。
“難怪風家鳳朝得勢近兩百年,原來是高祖有令啊,就算是大犯,也不能做死罪來論處。”
“弑君天大的罪,也只有南金皇朝能護風家至此了。”
“就連先皇都要遵照高祖遺願,女帝更不能違逆。”
衆人沸沸揚揚的議論,金玉嬛不甘心就此放過兩人,怒得橫眉瞪目,就是一聲不吭。
“如此說來,風五姑娘也要當無罪釋放了?”
“無罪釋放?不能吧。雖然話說免除死罪,但懲罰還是要的吧!”
“對對,怎麽說都是謀害先皇的兇手,怎麽能讓她逍遙法外。”
又有人七言八語。
“還是說,你打算将阿理的身世公布于世,讓她姓一回本姓?如此一來,你确實不用按密令行事了,只不過——你真的會那樣做嗎?”風清珑看似為金玉嬛煞費苦心作一番分析,但是這樣的“提點”卻恰恰掐着金玉嬛的“咽喉”,令她說不得。
風清珑氣焰太嚣張了,絕不能被他牽着鼻子走,金玉嬛極力控制心中怒火。
冷靜下來,果然她又能清楚計較利益得失。
殺了個金玉錦,還抓了個風清理,如今又搭上一個風清珑。
事态發展至此,她思忖稍頃,再使上手段,将風清珑抓住,作為交易的籌碼,不怕金玉羲不把真的遺诏交出來。
☆、逃亡的約定
“風清珑,朕不欲降罪于你,可你不識趣,偏偏要和朕作對。”金玉嬛眼中做着打算,突然奸一聲笑,“哈哈——雖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朕會讓你們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我現在就已生不如死。”正當金玉嬛大笑之際,風清理搖搖晃晃走到前頭,對着金玉嬛啞聲說道。
“你本是一個死刑犯,因靠着高祖密令讓朕網開一面而已。”金玉嬛擺出雙臂交叉的姿勢,“你看你,站都站不穩,還能逃到哪?不如乖乖地束手就擒罷!”
風清理雖然站不穩,但眼色滿含輕蔑,“呵……都說狗急跳牆,你別逼我什麽都和你計較,那種結果你承受不起。”
金玉嬛嗤的一聲,“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
“你剛登基才三天,膽敢違抗高祖之令?既要被迫遵守,我——你便殺不得;你殺不得,那我今日便死不了。”風清理口氣透着前所未有的冷硬。“你不會天真以為先皇只遺留一張遺诏讓金玉羲保管吧。”風清理冷靜得好像換了個人似的,這金玉嬛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什麽?”金玉嬛面色驚變,遺诏留下的不只一張?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要麽,今天你放我出城,從此,天南地北,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替你藏到天涯海角;要麽我留在京城幫你好好宣揚宣揚——你的孝行孝道?”
“我若有心要争,你的位置未必能坐得穩!”風清理好似風清珑附體一般,那種打蛇七寸的果斷談判,真真的震住了金玉嬛。
這是一場嘴上風暴,事關生死,她在賭,賭金玉嬛的自負,賭她堅信對自己過往的呆傻與木讷的了解,不疑有它的那份過度的自負。
金玉嬛料想不到她在監獄裏走了一遭,已涅火重生。
身後的人上前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她回望他,以一個微笑安了他的心。
他看着她,眼裏那層朦胧,似情義,更似情意。
“是什麽重要的遺囑在先皇死的時候還要備份?”
“是啊,難道事關皇室內幕?”
“哇,聽得我心癢癢的,好想知道事實,五姑娘,說來聽聽啊,我們茶餘飯後可以八卦八卦呀。”
人越來越多,這幫該死的圍觀者,金玉嬛終于知道為何風清珑有膽選在鬧市換馬了,他這是要她動不得他們。
約莫了解二人有出逃的打算。金玉嬛暫時隐忍。
逃命?那要看你有沒有命能逃出南金,逃出我的手掌心。
“那好,朕答應你,從今往後,逆賊風清理不得踏入南金半步,如有違諾,全國通緝,終身監禁死牢至死。”
金玉嬛雙眼微眯着,心想:風清理,你可別落在我手上,否則玉皇大帝都救不了你。
“按車程計算,馬車出南金大約需要二十個天數,如我與清珑公子有何不測,大家應知何人所為。”風清理充分地利用了世人重信重諾。
金玉嬛肺都氣炸了,頂你個肺——皇位我可以搶過來,你我也照殺不誤,給我等着!
明面上,金玉嬛是不能做出什麽大動作的,但是暗殺部隊,絕對會一批一批地派出去。
“好,我就給你20天時間,20天之後你若出了什麽意外,到時,可不要怪到我的頭上來!”計算着,按風清理的傷勢,馬車絕對走上二十天有多,屆時,她的死,可以是各種理由,金玉嬛再次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一出國界,暗殺更不易了,所以拼上全部外派的暗士,都要殺了風清理和風清珑這兩人。
☆、再見了,南金國
鬧市,風府,清馨閣。
風清理簡單沐浴之後,一名大夫正為她查看傷勢,以便确定車行之速。
傷口處擦上特效跌打傷藥後,又在愈合處塗上護膚用的珍珠玉脂膏,離城刻不容緩。
陳娘年老,不易長途奔波,早在今日計劃之前,風清珑已對她安排離去。
憶昔荷香香霧裏,絕好花時,已是傷秋地。
風清理伫立,靜靜地望池邊,幾只鴨子躲着日光,塘內蓮花顏色灰敗,花凋葉落,梗斷枝折,一派蕭疏落寞……
如今,院子已是一片人去樓空的凄涼……
人生恍如隔世,前一刻她還在痛哭流涕,差點魂魄歸西。
此刻,她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院中,心中一片恍惚與唏噓……
“該走了!”耳邊傳來風清珑輕輕的催促聲。
半個月的離開,回來便是告別。
是該走了,再次回望這個住了十幾年的院子,她作了一次簡單的告別。
一路往外走,她摸了摸門前的梨樹,庭裏的蓮霧、芭蕉,院門邊的翠竹……
再見了,小鴨子;
再見了,清馨閣;
再見了,風家人;
再見了,南金國;
再見了,深埋的靈魂!
再見了……
不……
自從金玉嬛下令她永不能再踏南金一寸土地開始,一切都不再是再見!
而是,永別了……
因為永別,所以她一件東西都沒有帶走。
就讓一切照舊吧,就當主人從未離開過一般……
為避人耳目,只一車出城。
馬不停蹄,一路向北。
車多不宜,車少不行。
等在半途的車輛途中三三兩兩加入,一共十五駕。
為防止暗殺部隊的突襲,風清珑的馬車混在第五位,不前不中不後。
根據風清理傷重程度,車子比正常行駛速度稍微慢稍許。
自從得知真相之後,兩人之間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切确地說,應該是風清理心裏有了些許的不适應。
她對風清珑多了一絲敬重,也少了一些親昵。
一路上青山綠水,遠處偶有鳥鳴,啾啾一二聲。
十月木芙蓉,正逢花期,有時車行得靠近一些,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味。
兩人同處一車,大多時候都是風清理在睡覺。
就算是醒來,兩眼相對,亦是默默無言。
此時,風清理睡眠已足,正是睜眼之際,風清珑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阿理,現在身體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她本來想回一句四哥的,卻又不知合适不合适。
“我在獄中給你寫的信,你可讀了?”
“嗯。”
“那……你早該知道,你我并非兄妹。”她低垂下頭。
風清珑淡笑不語。
她說,他其實大可不必為她涉險。
他說無妨,他已經習慣照顧她了。
“其實,是不是真的親兄妹,于我倒沒覺得有多大關系。你我仍可以如兄妹般‘相親相愛’下去。”他朝她打趣着說。
呵呵,這個詞說的還真讓人不好意思。
過去不知道可以當作是真的,如今知道了真相,就再也不能一如既往地毫無顧忌了。
看出她眼中的憂慮,他低聲說道:
“原本,我與玉羲合謀,打算借一種對人的身體無害的假藥,在先皇身上制造一些機會,讓太子獲罪下臺的。不料,金玉嬛卻搶先一步,打亂了我們所有的計劃。即使那樣倒也沒什麽,千不該萬不該她把你也算計進去了。那天我在去往梵城的路上,得知你被陷害的信息後,我仔細謀略過,這次要救你除了高祖密诏,別無他法。所以我又花了一些時間去了陰山,又托人傳話玉羲,讓他好好照顧你,之後發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一直堵着心內的話終于得以傾吐,但原本放輕松的心情,又再次沉重起來。
“那你可知道,我其實……是南金的公主。”
“呵呵,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只要你還姓着風,那你便一直就是我認識的那個風清理。”
是啊,她一直就只願意做風清理,而不是什麽金清理。
既然他都不棄她,她又何必庸人自擾。
此刻,她的心境豁然開闊。
她真正的父母也已經不在了,此次死裏逃生,亦是再世為人,她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任人宰割。
一走便是十八天,一路上仍有一些小的騷擾,靠着風家隐衛與高級宗師的保護,行程還算順利。
随着風清理傷情漸好,馬車也越發跑得更快。
車隊彎彎繞繞,轉了幾個小山峰,北伊國邊界地标迤逦不斷的巍峨的芒山豁然矗立眼前。
要到得北伊國邊界,按路程計算仍需四天,但是風清珑下令,強制挑難走的近路,将行程壓縮至兩天。
越到邊界,潛伏的危險性越大,還有明後兩天是安全的,但也不能麻痹大意。
全隊人馬精神高度集中,應對随時有可能突襲的暗殺。
即使他們能在二十日到達芒河,金玉嬛指派的暗士一定會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撲殺。
重九已過,從窗戶望出去,芒山之巅是厚重的積雪,雄壯的半山腰懸浮着波濤的雲海,芒山之下飛雪連綿。
方圓百裏都被一片寒氣所籠罩,除了偶爾在上空飛翔而過的飛鳥,看不到一點生機。
車隊趕了兩天兩夜,終于來了芒河渡口,芒河過去就是芒山,也就是北伊國的地界。
☆、月黑風高,夜曲來彈
淩晨,雪停霧起。
此刻,河邊濃霧彌漫。
衆人點燃火把等在渡口。
早先已發出信號,讓人渡口處接應的,此時,不見一船。
此地,荒山野嶺,前不着村後着不店。
寒冷的夜風将河邊的蘆葦吹得沙沙作響,仿佛在那裏藏着什麽危險。
遠處“呀——,呀——”烏鴉叫。
近處,咕咕……咕咕……也是一兩聲。
風吹草動,鴉寒山陰,有聲更勝無聲,聽着讓人毛骨悚然。
正可謂——月黑風高殺人夜,古剎寒鴉鬼泣時。
等還是不等?
等天亮,等船來?
只怕有人讓你等不得。
不等?
身後已無退路。
山區較平地要濕冷些,風清珑披着白色的狐裘坐在車內。
聽着河水淙淙,借着火光往河道望去,滿地盡是鵝卵石。
依往常經驗,芒河臨近幹涸期,上游十幾裏處或許河水冰結。
派了幾名人手往上游探查。
不遠處,幾塊大的鵝卵石,似有幾灘黑色染了半邊,如潑了墨一般。
風清珑單指一揮,石修收到指示,舉起火把往前探看。
火光在秋風中撲閃,走幾步,是一段光亮;又走幾步,是一段黑暗。
摸黑靠近,那黑色在忽然明亮的火光映照下變得醒目的紅。
石修蹲下,伸出兩指往那團紅色一抹,放進鼻子處一聞,那是帶着血腥氣味的人血。
“公子,是人血。”石修即刻回報。
“主公,此地不宜久留。”一個穿鹿裘藍衣的尖臉斯文男子壓低聲音說道。
此人正是原風府的管家,畢方子。
看來收到信號前來接應的人,已遭了敵手。
風清珑擰緊雙眉,敵暗我明,情勢不利呀。
“烏牙可有傳回信報?”
“暫時沒有。”
看來此前敵我已有過一番暗戰,或許敵軍正開始了新的一輪部署。
風清珑輕敲着書桌,沉吟一會說:“聚合薪火,尋一塊空地,最好火氣沖天,直到可隔江觀火為止。”
“是。”
衆人拾柴火焰高,不一會,河邊篝火熊熊燃起,衆人提高警惕的同時借着火勢在寒冷的秋夜裏汲取溫暖。
“芒山之巅積雪,芒河之水淙淙,如此心曠神怡之境,是夜,實不該使人心寒。”風清珑說完,擺出一筝。
他臨窗而坐,彈了一曲《高山流》,曲中實音叮咚,旋律時隐時現,使人恍若站立高山之巅。
風清珑加快指尖速度,頻頻撥弄出清澈的泛音,活潑的連調,又使人移情換景,仿若身臨其境,聽淙淙铮铮,幽間之寒流,又或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
此曲一彈,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驅散了那股莫名令人恐懼的陰寒之氣,衆人心境平和地圍坐火堆取暖。
養傷近一個月,風清理已能自由坐起。
秋風瑟瑟,她的發絲亦随風飄揚。
此刻,她坐依車窗的另一側,息心靜聽。
不久,見得河中大霧有忽閃的光亮慢慢靠近,待到破霧近前一看,是七八條大木船,共十來人。
“主公,船上的人脖子上戴着紅巾。”畢方子,雙手抱拳,低着頭恭敬地立在車旁。
“是自己人?”風清珑微微蹙眉道。
“暫時看不清楚來人模樣。”
“你且讓人上前試探。”
“是。”畢方子應答後,朝左右使了一個眼色。
三人身影一閃,嗖地身影瞬間消失眼前。
“四哥,畢叔和那些人因何喚你主公?”風清理身體恢複七七八八,精神也抖擻了些。
“你想知道他們因何喚我主公?”風清珑擡眉,清亮的黑眸朝着她看。
風清理點了下頭,她猜四哥自小就一直在外游歷,暗地或早已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了吧。
“因為,我是北伊國的太子,他們真正的主子。”風清珑一臉平靜。
“啊。”風清理确實大吃一驚。
“那父親,哦,我是說風家主又是誰?還有大哥他們呢?”她咬了咬唇猶疑。
“他嗎?他只是我的一個武臣,風清珲與風清瑜都是他的孩子。”
看來不止她身上有着令人震驚的秘密,風清珑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呀。
“你在我四歲的時候才來到風家,那之前你身上一定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吧。”風清理同情起他來。
“呵呵,是發生了不少事情,但都過去了。”
“斟酌逃亡路線與時機,我想四哥許是準備好了要回北伊,是嗎?”風清理一想便明白,難怪風清珑無謂與金玉嬛翻臉。
“不錯,正是如此。我經常出門在外的緣故,就是暗地裏培養自己的勢力,等着有朝一日,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阿理,向來冰雪聰明。那些說你呆傻之人,簡直就是——有眼無珠。”
難得聽他一句贊,風清理臉上不由地染上一抹緋紅,在火光的映照下,嬌豔動人。
凝望着她嬌羞不語,濃密的睫毛,小巧直挺的鼻梁,小小的臉朦胧間不經意地撞入風清珑的心內,令他怦然微微心動。
過了今夜,兩人即将踏入北伊地界。
面對新的國度,她和他便是臣女與皇子的關系,又或者在不久的未來他們将是君與民的關系。
兩人都清楚知道明天一切都将不同。
是以兩兩相望,默然無語。
☆、夜遇
河邊,人影稀疏站着,三人面對的是船上四五人。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畢方子大聲朝前邊人喊。
最靠前的一船擱淺在河灘一大石旁,為首的人答道:
“我等是受命前來接清珑公子過河,請問等在此處的可是清珑公子乎?”
“是不是,你對過詩自然知道。”萬事小心為上,畢方子決定要與對方對暗號。
對方一聽要對詩,船上幾人暗自互相交換眼色,點頭同意,“你且說來,我對與你聽。”
畢方子将幾人的眼色看在眼底,他鎮靜自如地說到,“兄臺不怎麽不出上句?”
“我方的詩豈是旁人能聽,別廢話,你且說來。”對方閉眼搖頭擺手,假做一副不耐的神色。
“好吧,你們聽好了。上句是:南國四百八十寺。下句你來對。”
“多少樓臺煙雨中。”對方立刻就對了出來。
畢方子朝左右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向那幾人拱手說道:“詩對得不錯,有勞等候,待我回報主人。”
“速度快些,時間耽擱了,這河水更難行船。”
“好的,兄臺耐心等等,我等去去就來。”
心知有異,畢方子與左右兩人迅速退了回去。
“主公,那些并非不是我們的人。”畢方子壓低聲音回報。
“嗯,意料之中。可有拖延他們?”風清珑輕問。
“臣推說需回來請示,依照情況,估計只可拖上一刻鐘。”
“那就等上一刻鐘再做打算吧,到時我再想辦法拖上一拖,争取烏牙能領人前來。”
“今夜霧大,或許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危險的時刻。”那只船來路不明,風清理擔慮。
“別怕,四哥會保護你的。”風清珑處驚不變,溫柔地說。
一刻鐘已過。
船上的人不耐煩,派來一人探查。
“這位對詩大哥,清珑公子呢?怎不着急上船?若是女帝派人來劫,要走可就難了。”來人一臉幹淨,根本不像風吹日曬的河邊人。
“公子舟車勞頓,剛才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他,所以多等了一會,請多擔待啊。”畢方子客客氣氣地說。
“那你們到底走還是不走?”來人急了,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索性問個明白。
“走啊,肯定要走,都趕了那麽多天的路,就為了早點到北伊。”畢方子一臉認真地說。
“那眼下該如何?”來人追問。
“清珑公子……仍在睡着,要不——等他睡醒再說?”畢方子猶豫了一下。
“兄弟們都在河邊受凍,都在待命接人,如不能及早複命,只怕回去受責。”來人一臉為難。
“如果你們接不到人,不也一樣要在此等上兩三個時辰嗎?不急,不急!”畢方子擺擺手。
“這是什麽理,人不是都已經到了嗎?又不是沒到,為何還要等。”來人鼻子重喘着粗氣,已有動怒跡象。
畢方子沉吟小會,說道:“要麽,你自己隔着馬車問問吧,我實不忍叫醒公子。”
車隊有十五輛,風清珑坐的究竟是哪輛?
一輛輛拍又該耽擱不少時間,算了,算了,來人遂清了清喉,扯開嗓子大聲叫喊,“清珑公子,清珑公子……”
那人一直大聲不停地喊,似有不将人叫不醒不罷休之勢。吓得附近的鳥都撲撲地飛走了。
“是誰在那高聲喧嘩,擾人清夢。”某輛車內傳來男子慵懶但清亮之聲。
“清珑公子,我是馬叔手下做事的人,得知公子今日與風五姑娘前來,特命我等前來迎接,公子快随我上船吧。”來人畢恭畢敬地答道。
“等一會。”車內話音一落,再無聲響傳來。
約摸又等了不到一刻,來人實在等不住了,大聲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