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見
? “你說，他這樣的男人值不值得我回頭？你說我要不要答應他？”最後的最後，方可遇擡着頭幾乎是含着怒氣朝韓武修問道。
換作任何時候，以韓武修的脾氣一定是把那男人損一通，直接搖醒眼前的小妞讓她投入自己的懷抱。然而此時，當他看着這個脆弱的失去判斷的小妞瞪着一雙充滿傷心又憤怒的眼睛把自己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時候，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氣，雙手搭在方可遇肩上，認真的說，“小妞，你是大人了，現在我送你回家去，好好洗把臉，泡個澡，喝杯涼白開，仔仔細細聽聽你心裏的想法，不要問別人的意見，你自己會告訴你一切。”
似乎是大大意外居然會從這男人的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方可遇幾乎是困惑的愣住，那個時候的方可遇相信如果韓武修說一句“好馬不吃回頭草！小妞，你找他不如找我！”，那麽她很有可能就一口答應和這家夥在一起了。然而當她坐着黑色的吉普在夜色中回到家中，用冷水洗了臉，泡了熱水澡，喝了一杯涼白開，盤腿坐在沙發裏時，心中一片感動。她感激韓武修沒有趁火打劫，感謝他在她最薄弱的時候給了她安定的力量，感激他默不作聲的跟在她身後走了整晚，原來那個時候她并不是孤單的。
送回小妞，開車回家的韓武修在紅燈前停下的時候，卻不禁抱怨道，“靠，我真是太無私太偉大了！居然把我看上的小妞往外讓，媽的，太傻比了！”他沒有辦法說出別的話，當他看到方可遇眼中除了傷心與憤怒之外還殘存着對過去的依戀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說相反的話，可是他愛她，他的心中滿懷愛情，以至于不願意說出任何一句即使是對自己有利的話，他只想對這個小妞說實話。綠燈亮了，韓武修自言自語道，“人不為己，活該光棍！姓韓的，下不為例！”
這段時間沒有人來打擾方可遇，顧華銘在丢下那個緣由後便杳無音信，溫致安則休年假把佑佑送回老家，而韓武修則壓抑着自己不打電話不找她，只除了有一次方可遇半夜起床上廁所，無意中看到了樓下的黑色吉普。
不久以後，院裏有一個外派的機會。本院将在外市開分院，人員暫時短缺，動員各個所外派幾名員工去做短期支援。所裏拖家帶口的都不願意，所長只好給單身小青年做思想動員工作，最終他們所報上兩名，方可遇和程陽。前者是想尋個清靜之處，後者則是剛好回家。
沒有和任何人告別，方可遇只帶了裝滿衣物的一只箱子便上了飛機。院裏提供住宿，一張飯卡管飽，每個月有定額的話費與路費報銷。在這裏的生活簡單而充實，方可遇與新的同事一起征戰圖紙，不加班的時候便有本地的同事帶他們去吃當地美食。周末偶爾會被熱情的程陽父母邀請去他家吃飯，下午四個人便在家裏打麻将，直到一次程陽帶着一個女孩兒回家，方可遇才不去他家湊熱鬧，在公司也盡量拉開距離，因為那女孩兒是前臺，進進出出都見面，方可遇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盡管程陽一再說他女朋友很明事理。這樣空下來的時間，方可遇便常去市中心最大的書店消磨時間，居然看完了三本哲學書和一本長篇小說以及若幹散文。一次她在網上和美希聊天的時候說自己正在學習文化，争取做個有文化的知識青年，結果被美希一頓批評“建築學女碩士再鑽研哲學，無敵了，無敵沒救了！”倒是衛瀾聽說後還推薦幾本醫學方面的書籍讓方可遇看，說是這個比哲學有實際意義多了！美希對于這兩個閨蜜着實沒有了脾氣。
韓武修沒有打過電話，倒是溫致安每隔一段時間會來個電話和方可遇聊聊天，至于引發這一切的顧華銘則是在知道她外派的消息後便一頭紮進工作，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拼命，以至于有一次在路上與他的崇拜者周周擦肩而過的時候，周周都沒有把這個形消鎖立的男人認出來。
方可遇沒有刻意去問他的消息，閨蜜也都很配合的不提起任何一個男人的名字。然而當爸爸的學校組織教授旅游，經過她所外派的城市與她短暫見面時，卻帶給她他的消息。顧華銘的爸爸兩個月前已經去世，死于肺癌，他的弟弟從法國回來，終于在這個家定居。半年前方可遇媽媽的祭日前兩天顧華銘來過，告訴了她爸爸所有的事情。
“女兒，爸爸當時沒有告訴你，是害怕他那樣的家庭不一定會使你幸福。雖然小顧說的情真意切，眼睛都紅了，我卻沒有原諒他抛棄你的行為。可是既然現如今已然成這樣，小顧對你依然不變心，女兒，你若是想挽回，爸爸一定不會阻攔。”
“爸爸！”方可遇不顧酒店大堂來往的人哭着撲進爸爸的懷裏，原來一直以來爸爸什麽都知道了，卻還裝作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把所有擔憂都藏在心裏，只為不讓她這個做女兒的煩惱與難過，真不知道每次打電話時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才能用輕松的語氣與她說話，這讓她想到媽媽生病時也是這樣，更加覺得爸爸對自己的關愛一直如此，而自己這麽大了卻還讓遠在異地的爸爸擔心，真是不孝。
“好了，女兒，這麽大的姑娘還往爸爸身上抹淚珠呢，也不怕人笑話！”顧爸爸一邊打趣，一邊輕輕拍女兒的背，“你看，張老師都笑你呢！”
方可遇破涕為笑，擦擦自己紅紅的眼睛看着自己慈愛的爸爸，“爸，我們領導說我們這些外派的今年過年可以多放一個星期的假，到時候我哪兒也不去，天天在家陪你。咱們做紅燒豬蹄，把門開條縫，讓香味兒飄到張老師家裏去！”
“這個小丫頭！”一堆從小就看着方可遇成長的老師們都笑起來。
與爸爸和老師們告別後，方可遇又去了常去的書店，消磨了一個多小時，一擡頭發現窗外的天空已經變成深色，抱着幾本書走出書店，外面的空氣帶着早冬的冷冽，第一次走進旁邊的咖啡廳，點了一杯熱騰騰的摩卡。方可遇端着杯子轉身環視，目光在冬日飄着咖啡香味的溫暖空氣中相遇。
韓武修看着比上一次見到時胖了一些的小妞，驚訝與喜悅寫在那張日思夜想的粉白臉龐上，不過是六七米的距離，卻仿佛她從千山萬水中走來。
他身穿黑色羊毛大衣，衣領高高豎起，兩頰的胡渣隐藏在陰影中，嘴角微微上翹，似乎等待多時的神情。這一切是這麽的合情合理，他的臉上沒有偶遇的驚喜表情，卻挂着淡淡的又明顯的笑意。就好像偷跑出去玩耍的小貓小狗自己玩累了玩夠了，又自動回到主人身邊。
方可遇放下手中的書，雙手握住杯子取暖，主動開口，“你怎麽會在這裏？”
“來看你啊！”韓武修見小妞一下愣住，還是那麽不禁吓，便笑着改口，“有這邊的項目，過來出差的。”
方可遇嗔怪的看他一眼，“就你一個人啊？待幾天？”
“明天下午的飛機，怎麽樣，要不要陪我這孤單的男人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韓武修一貫的沒正經，卻是為了自己被拒絕時不要太難堪，他想他是變了，從看上這小妞之後就一點點變了。
方可遇不理會他說話的腔調，以一個很久沒見面的朋友的态度對待他，“好啊，喝完咖啡我就帶你去好好享受！”
韓武修沒想到她的心情這麽好，居然沒有責怪他，“小妞，我很期待！”心裏卻是很久未有的高興。
兩人東聊西扯居然還都挺開心，幾個月前那些尴尬的生氣的事情仿佛都已經成為前塵往事，早已不值得一提。走出咖啡廳，方可遇帶韓武修去逛這座城市中有名的夜市，盡管已經是初冬的夜晚，寒氣早已逼得人們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可是夜市依然熱鬧，人們來來回回走在其中，似乎也沒那麽冷了。
“這個夜市據說是全國五大還是六大夜市之一，歷史非常悠久，人們都已形成習慣，晚上吃完飯看看新聞，沒事兒就出來逛逛夜市，有的時候也沒想要買什麽回家的時候手上卻拿着幾件小物件，特別有當地特色。我剛來的時候正趕上秋老虎，下了班本地的幾個同事就帶我們出來吃東西，然後逛夜市，其實那個時候覺得挺熱的，可是逛着逛着就覺得特別有意思。後來慢慢的以單位為圓心漸漸的熟悉了這邊，有時候沒事做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出來走走。”方可遇走到一個賣當地小吃的攤子前，“老板，來兩份！”一邊專心的看着攤主手上操作，一邊分心告訴一旁的韓武修，“這個很好吃的，我幾乎每天都來吃！”
“喏，給你。”韓武修看着迫不及待吃美食的方可遇舌頭被燙到吐出來的模樣，心裏真是暖和。看來這幾個月的逃離法的确對小妞有幫助，簡單的生活，單純的享受，就連開心都是那麽容易。
方可遇被韓武修滿眼的寵溺看的不好意思，“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韓武修伸手揉揉小妞的發頂，“傻妞，就知道吃！唉。”
方可遇之前無數次被他“毛手毛腳”騷擾過，這一次卻被他這一輕柔的“小兒科”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心裏有什麽東西似乎在這一瞬間開始土崩瓦解。
看到方可遇生活的簡單快樂，韓武修當然安心，卻又為她的不谙世事感到無奈，自己像一個年紀比她大很多又滿懷心事的男人一般守在花骨朵旁邊等待綻放，連白頭他們都說他深陷情網後變了，就連回來不久的簡薩也對于他關于愛情的改變感到吃驚。韓武修暗自苦笑，如果一年前有人和他說他會變成這番模樣，他一定會把那人狠狠嘲笑一番，可現如今，他也真如白頭所說“老虎屁股上的毛都被嫂子拔光了”。
方可遇不是傻子，過了年就二十七了，又談過戀愛，對于韓武修這麽一個積極的男人怎麽會無動于衷。她是無數次認真的回憶自己與顧華銘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他們是怎麽好上的，又是如何分手的，如今回頭可能嗎諸如此類。每周收到一張沒有署名的明信片，上面都會有一首泰戈爾的詩文，她知道那是顧華銘寄來的。随着明信片漸漸變成一疊，那些回憶過無數次的記憶卻越來越遠，她想她已經慢慢放下了他，放下了過去，從心底一點一點填上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方可遇沒有想好，還沒有下決心做改變。
“你公司忙不忙？”方可遇開始找話說，“嗯，我有一個同學前不久也辭職自己開事務所了，不過聽說業務量不太好，有同學都勸他關掉事務所先回大公司鍛煉幾年再出來。”
韓武修輕易看穿這小妞的小心思，不好意思了，主動找話說了，是在意了吧。“我們還不錯，項目排的挺滿的，年內又招了六七個人，估計過完年會繼續擴大。”
“哦，那很好啊。”方可遇應了一句，卻不知道又該說些什麽。
韓武修這時便體貼的解圍，“我剛從省院辭職出來的時候，我的老師對我說，‘小韓，你有能力創業了，老師很欣慰，不過老師也提前給你一個忠告，創業的道路不容易，比這更不容易的是獲得成功後迷失了內心的自己。’我想了很久，這位老師是我極為尊重的，也許我的個性那個時候桀骜不馴，老師對我的擔心一直逼我思考。後來偶然有一個去非洲支援的項目，我便放下手頭的事情飛去了非洲。在那裏既充實又無聊，所謂無聊是工作之餘沒有什麽打發時間的娛樂活動，可是在廣袤的草原上，那無限的時間與眼前無垠的大自然卻能讓最不愛思考的人變成思想家。”說着做出思考者的姿勢，“那段時間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想後來回國後自己做公司做生意順風順水也是和那時分不開的，後來我也抽空回非洲兩次，去看看自己屹立起來的作品，去找回最初的信念和理想。”低頭看看認真聆聽的方可遇，又放輕松語氣，“讓你那個同學去趟非洲吧！”
方可遇擡頭，莞爾一笑。這是一個堅毅的男人。
韓武修擡手看看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方可遇點點頭，兩人慢慢散步一直走回她住的地方。
在一個住宅小區大門前停住腳步，方可遇笑着問，“今晚過得還開心嗎？”
韓武修咧嘴笑，“很享受。”
方可遇猶豫了一下，緩緩伸出手，拿着在夜市買的一個手機小挂飾，“送給你，祝你明天一路順風！”
韓武修接過做工并不是很精致的木質小飛機，終于還是按捺不住，輕輕抱了一下方可遇，“小妞，我真想你！”随即松開手，“回去吧，裏面有暖氣比站在這兒暖和！”
方可遇點點頭，還沒說什麽，對方就已經轉身離開。她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忽然想到，這好像還是第一次自己目送他離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