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燈火已黃昏
兩旁的小厮見楊慕已伏身趴好,一人便上前将他的素紗道袍撩開,露出只着了白紗單褲的臀腿。
那小厮平日只在二門外伺候,少有進內院得見楊慕的機會,如今這般貼近了看他,才發覺他身材雖略顯清瘦卻骨肉勻停,兩條筆直的長腿包裹在在一片潔白之色下,倒顯出幾分純淨纖美的意味,只是這般呈于春凳之上,不免讓人生出楚楚可憐的感覺,他望了一眼那挺翹的臀峰,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晚風真的那般料峭,隔着輕薄的褲子,他似乎看到了一陣輕微的戰栗,許是對那即将上身的責打本能的懼意罷。
小厮們見收拾停當,就等着楊潛一聲令下,卻只聽到那珠簾在陣陣涼風下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便再沒了下文,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揚起手裏的板子,只好垂首靜待老爺發話。
楊慕伏在凳子上等待,時間在這陣令人難堪的靜默裏顯得格外沉重緩慢,他羞慚的擡起頭,試圖透過那道珠簾探尋父親的身影,哪怕是一記銳利的目光,或是冷冷的揮手,可終是未能如願,倒是自己一雙眼睛睜得痛楚酸澀,他知道這樣不是了局,父親大約并不想看着自己受責,他将這個贖罪和悔過的機會給了自己,那便只能由他來開口道出。
楊慕咬了咬牙,轉過頭低聲道,“你們……打罷。”
小厮們得了令,也微微松了口氣,彼此對視一眼,将板子高高舉起,帶着一道勁風擊打在了楊慕的臀峰之上。饒是他們只用了一半的力道,卻還是令杖下之人的身軀猛地向上擡起,那臀腿更是發出劇烈的一陣顫抖。
一板過後,白紗中褲下已透出一道淺紅色的痕跡,小厮們不由倒吸了一口氣,這才知道楊慕的皮膚太過細嫩,實在禁不得重打,又不敢太過徇情,只好盡力将聲音打得駭人些,如此受責之人不會太過吃痛,旁人聽上去卻像是打得極為狠厲。
楊慕在一下接一下的笞打裏,緊緊咬着下唇,他還記得從前受罰時,父親斥責他的話,知道時至今日,自己更是不能發出呼痛之聲,可是耳聽得板子打在身上發出的聲音那般響亮,讓他羞慚的幾欲昏厥過去,他似少時那樣雙手緊緊抓住凳子邊緣,希冀借着這份用力将所有的恥辱,慚愧,悲傷,疼痛都一點點的傳遞出去。
小厮們見他不出一聲,拼着力氣苦熬責打,都為他捏一把汗,恨不得大聲提醒他喊出求饒的話,手下落板的速度也不由放慢了些,卻不知如此一來,楊慕便有機會充分感受每一記笞打帶來的疼痛,那痛楚因此變得無限綿長,不過十板之後,他已是汗透衣衫,渾身的筋骨都脆得仿佛要破碎開去。
楊潛在房中聽着那落板聲,像是凜冽清脆的昆山碎玉,心已是跟着緊了又緊,直想掀開簾子大喝一聲住手,然而殘存的理智卻在提醒他,今日勢必需将楊慕罰得動不得,才算是給嘉妃一個合意的處置結果,他狠命的攥住雙手,卻已感覺不到骨節間發出的陣陣酸楚疼痛。
小厮們打過半數,仍不見老爺發話饒過二爺,更是聽不到二爺一絲聲息,再看楊慕已連身子都擡不起來,只餘臀峰和雙腿在板子的笞打下不斷戰栗,他們狐疑的對視,猜測着二爺是否已暈了過去。其中一個小厮使了個眼色,先停下了板子,探頭去看深深垂着首的楊慕,猛然間見他一張秀逸的臉慘白如雪,豆大的汗滴滾滾下落,順着臉頰一直流淌到脖頸上,一對眸子已盡失神采,唯有被咬出血痕的下唇在這片刻的責打停歇下顫抖不已。
楊潛驟然聽得板聲停止,不由驚痛的扯開珠簾,急問道,“為何停了?可是你們将他打暈過去?”
小厮吓得一凜,忙道,“二爺不曾昏厥,只是……已痛得說不出話了。”
楊慕終于聽到了父親的聲音,原來自己尚未喪失意識,他分明感受到了這一句話裏透出的緊張和關切,心裏着實暖了一暖,他奮力擡起頭,想要捕捉父親臉上的神情,一瞥之下,卻只看到了父親緊鎖的眉頭和陰郁的雙眸。他扯出一絲苦笑,自己令父親遭人指責,蒙羞至斯,怎能還有臉面奢想求得關懷和憐憫,他橫下一顆心,大口喘息道,“我……無礙……你們……接着打罷。”
小厮們看了看楊潛陰郁的臉,無奈之下只好再度提起板子,依着剛才的力道向那早已紅腫不堪的臀峰上打去。
楊慕不知道舒緩片刻再挨責打,板子擊落在疊加的傷痕上竟比之前更為疼痛,這一記打下來,他臀上先是感受到尖利的銳痛,繼而是延綿入骨的層層鈍痛,不過幾板之後,他的身子便已抖如篩糠,随着頭揚起再下落,那鹹澀的汗水滑落進眼睛裏,蟄得他一時無法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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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們心神惶惶的落着板子,眼裏看得清楚,楊慕臀上已無一處不帶傷,表皮高高腫起,他們知道若是不将這腫處打破,讓皮下的淤血流出,二爺受得痛處會更大。倆人再度忐忑的互望了一眼,終于狠下心腸,在接下去的兩板裏挑開了即将脹破的皮膚,那鮮血便如同泉湧般,瞬間浸濕了白紗中褲。
楊慕被這兩記板子打得眼前一黑,不可抑制的發出一聲呻、吟,他簡直又羞又愧,心中祈盼那恥辱的聲音未曾被人聽去,又極怕自己忍不住再次呼痛,惶然中只想找個什麽物事咬住,他一時想要咬着衣袖,可雙手若不攀住凳子,只怕自己的身子便會躲閃搖擺,做出些不堪的舉動,他猛然間想到了腰間系着的汗巾,忙撐着雙臂,挺起身子想要夠下它來。
小厮們十分不解他為何突然擡高身體,只當他捱不住想要翻身下來,心中俱是一慌,連忙用力在他腰臀間狠狠擊落了一板。
楊慕的身子重重的跌落回凳子上,只覺得自己的神魂都被這一記酷狠的責打拍得粉碎,一口氣提不上來,再也無力動彈,只靜默的趴在那裏等待着接下來的笞打,他在劇痛中忽然想到,自己就像是被置在砧板上的魚,原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說的就是這個樣子。
傍晚前,妙瑛喚來謝又陵,囑咐他去楊府給楊慕帶個話,只說自己陪着母妃住些時日就盡快回去。謝又陵不想讓楊慕悵然的等待,當即向妙瑛請了旨,趕在宮門未下鑰前匆匆離開禁城,直奔楊府而去。
卻不想進得府中,一衆的丫頭婆子神色都頗為慌張,說到楊慕更是有些支吾,他看出不對,倒是直截了當問道,“都尉沒在家麽?我正要傳公主的話給他,可是耽擱不得。”
衆人聽了,忙賠笑着道,“長史稍待,都尉昨兒夜裏着受了些風,身子抱了恙,也不知道這會子好些沒,不如長史明兒再來傳公主旨,今日且讓都尉略歇歇。”
謝又陵聽見楊慕病了,雖是半信半疑,卻也更奈不住想去探望,正要讓人去涵虛閣通報一聲,忽聽得幾個小厮亂紛紛的跑過花廳,一人急促道,“太太急了,還不拿斧頭去,今兒就是把門劈爛了也得進去,再晚些二爺還不有個好歹……”謝又陵聽了這話渾身一激靈,霍然站起,也不顧旁人喚他,擡腿便去追那群小厮。
一路奔至外書房,只見門前圍了一群人,但聽得曹拂用力的拍着門,嗓子都已喊啞了,謝又陵知道曹拂是世家閨秀,何曾有如此失态之時,心裏已是一驚,凝神去聽院內動靜,卻聽到沉重的杖子擊打在皮肉上的脆響,登時氣血上湧,再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推開人群,高聲喝道,“我是公主府長史,前來傳旨,快些開門。”
院內之人聽到這番話,連忙去回禀了楊潛,楊潛微微一驚,轉念間想到也許是妙瑛派人前來探看他處置的結果,他沉吟片刻,再度硬起心腸,沉聲吩咐小厮将門打開。
大門洞開,曹拂扶着丫頭的手臂跌跌撞撞的奔了進去,謝又陵緊随其後,他一眼看到那伏在凳子上的人,一身素白,如雪的長褲上殷紅一片,那血色刺目驚心,在這昭昭春月下,将他的記憶拉回到許多年前翊坤宮的傍晚,他略一失神,恍惚間覺得楊慕趴伏在那的身影和袁瓒的重疊在一起,都是那樣清秀,那樣單薄,那樣脆弱,那樣美好,如何能禁得起粗糙厚重的板子反複擊打。
小厮們雖見了太太進來,奈何老爺并沒吩咐停,只能一邊猶豫着一邊繼續落板,板子才要揚起,忽然間手中一震,那沾了點點血痕的木板已被謝又陵抓在了手中。
謝又陵不敢再看凳子上的人,強忍着滿心的驚痛,穩着聲音道,“下官奉公主之命,前來傳話給都尉,楊大人的家法是否可以住了,耽誤公主鈞旨,下官可吃罪不起。”
楊潛耳畔盡是曹拂低低的哭聲,心中煩躁,板着面孔道,“此孽子不敬公主,我正要重重責罰于他,長史有什麽話,且等責罰過後再對他宣罷。”
謝又陵心中一陣急怒,卻仍是淡淡道,“恐怕大人責罰完,都尉已心力全無了。”他行至楊潛面前,低了聲音道,“大人放心,公主已赦了都尉,不意再追究,還請大人通融一二,給公主幾分薄面。”他雖全然不知這番責打所謂何事,也能猜出是妙瑛身邊的人搬弄是非,以至令楊潛誤會,事情未查明前,他不便貿然否認,亦只得順着楊潛的話說下去。
楊潛知道謝又陵是妙瑛身邊第一得意之人,他既如此說,當是可以信得,于是沉着面色半推半就道,“既是公主赦了他,我也就饒他這一回。待公主歸來,再讓這個孽子去好生請罪。”
謝又陵微微颌首,轉身行至楊慕身畔,見曹拂抓着楊慕的手,恨不得将他摟在懷裏,猶自哀哀垂淚,他心裏一陣難過,忙勸道,“夫人切勿如此,還是先讓都尉回房,處理了傷勢要緊。”
楊慕昏昏沉沉中覺得身後的板子停了,耳邊盡是母親的啜泣聲,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極力睜開眼,一下子看到母親憐惜心疼的淚眼,心中一酸,再一凝目,卻是看到謝又陵立在身旁,想到他将自己的狼狽盡收眼底,又是一陣絕望,他羞慚的垂下眼,再也不敢望向謝又陵,只斷斷續續道,“兒子……不孝,累母親……傷心……”
曹拂見他醒轉,知道一時也無大礙,忙撫着他的手泣道,“我不怪你,先回房治了傷再說。”
楊慕蹙眉嗯了一聲,下身的疼痛忽然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來,他身上的汗水已幹透,衣衫鬓發都粘在一處,被夜風一吹,激得渾身顫抖,只有臉上因極度羞恥而通紅漲熱,他似少時那般将頭深深的埋進臂彎中,任由小厮們擡了那春凳,将他一路送回涵虛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