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02年12月31日

? 王昭Big News的新聞價值并沒有很長，等到隔天後的周一，分班确認的事情就已經人盡皆知了。老崔甚至破天荒地占用早自習時間開了一個簡短的班會，就只為強調一下這次期末考試的重要性，鼓勵大家都能積極争取重點班的名額，給未來不遠處的中考再加一層保障。因為老崔語氣過于真摯，整個班級陷入了寂靜之中，就連一向沒心沒肺的安甄都有些感嘆，轉過頭來沖李沛挑挑眉：“我怎麽聽說，老崔不會帶重點班啊？”

李沛認真回應：“所以說，老崔嚴是嚴了點，但絕對是真心為我們好……雖然，是自以為對我們好……”

安甄贊同地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轉回去，老崔的聲音就從講臺上吼過來：“安甄！你又在說什麽？！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一點都不着急！！”

李沛正正身子，從安甄的遮掩中移開，正襟危坐看向講臺上的老崔，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安甄沖李沛翻了個鄙視的白眼，笑嘻嘻地轉回去：“崔老師，我正在給李沛加油，鼓勵她争取這次考年級第一，為咱們班争光！”

老崔慣性地握着黑板擦指向滿嘴跑火車的安甄：“她還用你鼓勵麽？！你多想想你自己怎麽辦吧！”

“老師，我舍不得您，舍不得同學們，我已經決定要與咱們二班共存亡了！”

崔老師氣不打一處來：“共存亡？！到時候其他同學都被分走了，你就等着自取滅亡吧！”

有幾個慣常調皮的同學已經竊竊笑起來，安甄好死不死又加了一句：“總要有人做最後一名第一名才有意義嘛，我願意成為一片光榮的綠葉！”

整個班級哄堂大笑，老崔無語，宣布大家繼續自習，提溜着安甄就出了教室，安甄跟在老崔身後出門的時候還擺出英勇就義的模樣，沖大家揮了揮衣袖。

這場深入“談話”直到自習結束才完結。安甄回來的時候一張臭臉，全無離開時的大義凜然，讓人深深覺得老崔的“談話”果然法力無邊。

跟在他後面進來的王昭，突然也長了心眼一樣，指指悶不做聲的安甄，好奇地沖李沛發出了疑問：“他怎麽了？”

李沛搖搖頭：“不知道，估計是老崔給他吃了比比多味豆吧……”

王昭一臉認真地附和道：“我就說嘛……你說他吃的是什麽味道？我猜一定是鼻屎味的！”

李沛在腦海中聯想了一秒，強壓下了反胃的感覺，只是這微小的動作沒能逃過王昭的火眼，她驚奇地叫到：“什麽？！你竟然覺得是嘔吐物？！！太奇妙了！”

周圍三三兩兩看好戲的同學都樂呵呵地笑作一團，李沛心道不好，果然聽到砰的一聲，安甄惱羞成怒地把英語書拍在桌上，起身就沖了過來：“死胖子！我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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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歸玩笑，不知道到底說了些什麽，老崔的談話內容确實對安甄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在接下來的好多天裏，安甄都悶悶不樂，對王昭的各種諷刺和挖苦忍氣吞聲，李沛反而樂得清靜。不過好幾次看他欲言又止的隐忍模樣，李沛倒覺得還不如讓他們繼續火拼來得痛快。不過，比起其他同學或煩惱或郁悶的複雜心情，三人小組其實還算氛圍輕松，安甄照舊在兩人的逼迫下學着英語、背着古文，李沛也照舊和王昭在安甄鄙視的眼神中繼續搞不懂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存在。

等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年的尾巴了。人總是這樣，一到某個特殊的時間節點就會不自覺地回顧和總結，尤其是新舊交替的時候，總是莫名有些悵然。李沛覺得，可能是自己活得還不夠久，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有時候人生過于驚心動魄，你會接二連三遇到各種來自命運的無情痛擊，哪怕你助人為樂、滿心善念，有些時候上帝也會對你痛下狠手，可是有些時候，在平淡無常的日子劃過之後，你又會不禁欣慰，感激他老人家隐隐為你做好的安排，即使這安排要等多年之後，你才能明白。

彼時的李沛，還沒能想那麽深，期末考試的臨近才是她在這一年年末最大的煩惱。重點班老師的陣容已經确定，而李沛卻還沒有确定要不要進去。如果放任自流，那裏肯定也不會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但是嚴重的偏科勢必需要花費許多的精力去填補短板，以這幾位老師的性格，王昭嘴裏的“安享晚年”必然只會化為泡影。可是故意考砸放棄機會又顯得有些可惜，何況在安甄的幫助下，李沛對物理的理解确實有了長足的進步。

跟李沛暗暗的小糾結比起來，物理解題能力日漸娴熟的王昭顯然處于亢奮狀态難以自撥。午飯的時候一直執着地坐在旁邊慫恿李沛逃課。

“去吧，去吧，下午又沒主課，沒事的！大不了讓安甄留下來打掩護不就行了！一年的最後一天啊，總要過得有意義點啊！”

李沛看看隔了好幾排之外正在呼啦啦吃着湯面的安甄一陣同情：“要不你和安甄去，我給你倆打掩護？”

王昭細眉倒豎、拍案而起：“我跟他？去什麽去！弄得好像我倆私奔似的！”

旁邊兩個正在吃飯的小學部小男孩吓得筷子一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正在憤怒中的王昭，眼神複雜，隐隐有些畏懼。

李沛無語地壓低聲音：“您能小點聲麽？別吓到小朋友好麽？！”

王昭順着她的眼神看向立馬埋頭裝作認真吃飯狀的兩個小男孩，淡定地坐了下來：“小同學，你們是幾年級的啊？”

其中一個小男孩看着大出他一倍的王昭，怯怯地說：“三，三年級……”

王昭表情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吃飯，好好長身體，不該聽的話不要亂聽~”

說着拂了拂小男孩胸前卷起來的紅領巾，小男孩被王昭呲開的大白牙花吓得瑟縮了一下，乖巧地點點頭。

王昭滿意地轉回頭來看向李沛，笑容陰森：“怎麽樣，你還不考慮考慮？”那表情好像她不同意，分分鐘就要把小朋友們劫持為人質，殘忍撕票。

李沛認命地點點頭，最終屈服在了“狼外婆”的淫威之下。

臨走的時候，李沛特意把晚上要寫的作業托付安甄給捎回家，順便給家裏遞個口信。

安甄看着李沛旁邊不停催促的王昭，不滿道：“只要跟她扯上關系就沒什麽好事！”

王昭怕引起其他人注意，只能憤恨地跺跺腳：“老娘不跟你一般見識！”

李沛只好見縫插針地叮囑安甄：“老師要問起來，你就臨場發揮聰明才智吧，全靠你了！”

王昭伸手截下李沛準備裝進兜裏的錢包，丢給安甄：“這個給你，随便花，就當辛苦費了！拜拜！”

李沛難以置信地看向王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拽出了教室。

等鬼鬼祟祟離開學校之後，王昭才猥瑣地沖不滿的李沛揚揚眉：“中午你掏飯卡的時候我看見了，只有幾張個位數的，目測不超過十塊。”說着拍拍自己胸口：“放心，咱倆誰跟誰，我忍心虧了你麽？”

李沛投以鄙視的目光：“你不是不忍心虧我，你是不忍心放棄每一個虧安甄的機會吧？！”

王昭抛回了一個媚眼，一臉“你太懂我了”的□□表情，帶着李沛三繞兩繞向後山走去。

地勘院因為占地面積較大，所處的位置已幾乎算是郊區，只是這兩年城市擴張，周圍被征用的土地正處于待開發的荒廢狀态，只零星散落着被村民們棄置的房屋，通往後山的路上就在大片平坦中一直向上蔓延。

下午的日頭已經有些厲害了，不久前下過雪的道路開始變得濕噠噠的，只有之前清理時被鏟除的積雪還堆在兩旁。不知道是有人勤勞，還是山路向陽，腳下的道路沒有想象中的泥濘，只是有些松軟。李沛和王昭有一搭沒一搭地扯着閑話，就這麽漫無目的地向山頂進發。

等兩個人以不均勻的龜速到達山頂的時候，李沛才明白漫無目的的只有她自己，而不包括王昭。

李沛從沒想到，毫不起眼的後山，竟然并不簡單。山頂突出的平地上盤踞着一棵被圍欄保護的柏樹，紋路繁密的樹皮上隐隐有些苔藓的痕跡，昭示着它古久的年紀。李沛跟在王昭後面湊近一看，果然圍欄上還挂着銘牌，是棵千年古柏。

李沛還沒得及仔細研究，就發現王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翻身進到了圍欄裏面，正手腳并用攀着大樹的枝幹往上爬。

李沛滿心無奈：“大姐，這是活着的文物，您能愛護點麽？！！！被人看見了怎麽辦？”

王昭頭也沒回，身手矯健，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一根極粗的分枝：“除了我倆，這會兒能有什麽人？”

李沛搖搖頭俯下身去繼續讀銘牌，王昭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在樹枝上毫無顧忌地大叫着：“你幹嘛呢？快給我上來！”

李沛心中警鈴大作，說什麽也覺得要抵抗一番：“為什麽是我？我老早就跟你推薦安甄了，這種高難度的技術活，除了你倆，你覺得別人有可能完成麽？”

“就爬個樹，你至于麽？！”

“我不是說爬樹，我是說搞破壞！”

“別廢話，快給大爺我上來！”

李沛嘆口氣，活動了一下筋骨爬了進去。站上枝頭才知道，王昭果然品位不俗。後山地勢雖然不是最高，但是因為位置讨巧，視野相當開闊。遠處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在陽光下格外有現代氣息，四周起伏的山脈仍有還未消融的白雪，暈開一層柔光。冬天日暮時的風仍然有些淩冽，夾雜着濕冷的氣息，卻格外清新，站在枝頭的李沛也覺得分外暢快，甚至有些飄飄然。

王昭看她躍躍欲試想要松開手，從自己站的枝幹上探出身子來拉住李沛的胳膊：“別找死啊！至少活過今年再說！”

李沛拍拍她讓她安心，順勢坐了下來：“風景不錯！”

王昭瞪了李沛一眼，也坐在了旁邊的樹杈上：“我們看個日落吧！”

李沛仰靠在主幹上：“好！”

夜色來得比想象中更迅速一些，遠處的太陽還有半邊露在山間，暮色已然四起。李沛還沉浸在近黃昏的蒼涼感中，就被王昭咋咋呼呼地打斷：“哎呀！快快快！許個願吧！”

“拜托！只聽過日出許願，沒聽過日落也能許的！”

“別啰嗦，要不來不及了！”

“好好好！你說，許什麽吧？！”

王昭看着遠處只剩一點點的發光體，滿臉焦急化為一個淺淺的微笑：“不如就許我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吧!”

下山的路比來時難走了好多，不過王昭同學簡直就是墜入凡間的小天使，竟然從鑰匙扣上拉出來一個小小的手電筒，成功幫助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後山。

打開家門看見有點狼狽的李沛，李沛媽媽也有些驚訝：“安甄說你和王昭出去吃東西了，怎麽弄成這樣？”

李沛邊把粘了泥土的棉鞋脫在門外，邊據實以告：“他那是騙人的，我和王昭逃課去後山了！”

李沛媽媽遞過來拖鞋，不可思議道：“這大冷天的，跑去後山幹嘛？”

李沛打開水龍頭：“看日落……浪漫吧？”

媽媽用一種無法理解的表情搖搖頭：“……跟你們有代溝了，你先洗吧，菜都準備好了，正好下鍋！”

李沛點點頭，擦了擦剛洗完的臉，拿起電話。那頭的安甄好像也在吃飯，嘴巴裏含糊不清：“你們回來了？”

“嗯，回來了！謝啦！”

“哎，你怎麽跟你媽說的，別穿幫了！”

“實話實說呗！”

“啥？那你媽不生氣啊……也是，你媽哪像我媽那麽野蠻……”安甄的話音還沒落下，就聽見對面的聽筒裏傳來一聲狂吼，安甄媽媽豪爽地罵着小兔崽子。

李沛沒忍住笑出了聲：“那啥，老師問了麽？”

“問了，我給你們遮掩過去了！放心吧！”

“你怎麽說的？”

“我啊，我說王昭每個月的那幾天到了，肚子痛，你送她回家休息了！”

李沛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什麽？！你簡直找死！王昭要是知道了，你就等着被碎屍萬斷吧！”

“哪管那麽多！爽一天是一天！”

挂上電話的時候李沛還在腦子裏描繪王昭暴怒痛毆安甄的畫面，被媽媽看見她一臉慘不忍睹，好奇道：“又說什麽呢，喊打喊殺的？”

李沛忍俊不禁：“安甄又亂撒謊，說王昭生理痛……”在媽媽一臉驚訝的表情中，李沛笑得開懷：“王昭估計不會放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