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003年4月25日
? 因為一場突然肆虐起來的疫病，大家一直對王昭日落許願這件事情耿耿于懷，那時候安甄最愛的漫畫是《百鬼夜行抄》，在了解內情後，總是時不常念叨李沛她們許願的那個時間是逢魔之時，百鬼缭亂，如果不是兩人結伴，單獨走在路上很有可能被魑魅魍魉迷惑而失去靈魂，簡直就是種種不祥之兆的源頭。安甄每天閑扯一些《百鬼》裏的人妖之情，王昭每天堅強反抗着李沛和安甄亂扣在她頭上罪名，成了當時排解死亡陰郁的獨特方式。
4月中旬的時候世界衛生組織終于給SARS定名，這場迅速流行而幾乎失去控制的瘟疫終于有了一個很有時代感的名字。這種時代感也體現在洶湧的公民意識中，在國際社會和國內民衆的一片指責中，全國上下都進入了高度警戒，李沛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中東國家人民的生活狀态，雖然比起北上廣這些人口集中又流動性極強的大都市，內陸城市要好很多，但是那種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如何的感覺仍舊讓人絕望。
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家的日常生活已經不再以一日三餐的時間來劃分，而是以測量體溫的時間為基準。每天了解實時更新的确診病例和死亡人數，也成為他們這些毫不介意國家大事的小屁孩們關注新聞的首要原因。學校雖然還沒有停課，但是也處于一種松散的教學狀态，作業考試統統暫停，對于安甄這種沒心沒肺的人而言，反而覺得美妙無比。但是誰都不會指責他，因為在生命面前，所有的東西都變得無關緊要。
師生們消極怠工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每天的定時消毒和體溫測量已經嚴重幹擾了教學工作的正常進行。被全副武裝的消毒人員轟出課堂成為家常便飯，除了老崔這樣堅守原則的老學究外，其他老師幾乎都已經放棄了教學任務，每堂課都成了自習課。甚至有時，也不會有人介意你在樓道或者操場上完成一節數學課的自習。李沛和王昭趴在窗口聊天的時間變多，而可憐的安甄同學也因為擔心體溫，忍痛割舍了自己熱愛的足球事業，只能靠躺在草坪上對着天空發呆來消解自己的寂寞。
“唉……SARS沒怎麽樣，倒是無聊更要人命啊！”即便看不清表情，隔着這樣的高度和距離，李沛還是能感覺到安甄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快要發黴的氣息。
王昭也看着遠處：“讓他靜靜地黴變吧，能在球場上死去，對他而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李沛有些同情：“唉……這種方式對于一名沒什麽希望的足球小将來說，還是太殘忍了些！”
王昭吃吃的笑聲漸漸低下去，李沛疑惑地轉頭看過去，只見她有些呆呆地望着操場，不過，她下意識就覺得那眼神肯定不是投向安甄的。
李沛好奇地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只見平攤在草坪上的安甄身旁，站着一個比安甄還要瘦長的男生，背向她們，正在很标準地做着體側運動，看他站着的距離和姿勢好像正在和安甄交談，甚是熟稔的樣子。
李沛腦海中靈光一閃，有些忐忑地問道：“安甄旁邊的，那個，是誰？”
王昭沒有動，只是嘴角微微上揚：“他叫鄭子晟。”
“哦，我還以為他會有個更特別的名字……”
王昭回過頭來，有些好奇：“嗯？特別的名字？”
“比如，花澤類……”
王昭樂不可支地笑了一通：“被你看出來了……”慢慢又把視線轉回“花澤類”身上：“沒錯，他就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我也知道有點可笑……”
“我為什麽沒覺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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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除了沒那麽有錢之外，他幾乎就是花澤類啊，可是我連杉菜都算不上。”
“這倒是，至少杉菜又瘦又漂亮！”
王昭憤怒地轉過臉來，難以置信地沖李沛吼道：“這個時候難道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安慰一下我麽？！”
李沛沉思了一下：“嗯……你的身高、武力值比杉菜強，再者你還年輕，努力幾年，搞不好智商也能比她高點……”
王昭又無奈又好笑，一個熊掌拍在李沛肩頭：“算命先生說我命裏有損友，原來就是你！！！”
李沛吃痛地縮了一下肩，瞥到安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和“花澤類”分開，正雙手抱着後腦勺慢悠悠地走回來，李沛看着他一臉百無聊賴，對王昭指指樓下：“我覺得算命先生說的肯定不是我，必須另有其人，不信我們可以再去找他問問，帶着樓下那位朋友！”
王昭伸頭看看樓下，一臉嫌棄地搖搖頭，精準地表達了她的贊同。
說話間安甄已經走到了樓下，擡頭正好瞅見趴在二樓窗邊的李沛和王昭，竟然停下腳步，向兩人笑容滿面地揮揮手。李沛和王昭交換了一個滿心戒備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口頭交流“這家夥吃錯藥了啊？”的疑惑，就聽見安甄剛剛進入變聲期的公鴨嗓尖銳地劃破了湛藍的天際：“哎~~~那邊的兩位同學，不要啊~~~~非典會過去的，你們千萬不要想不開啊~~~~有什麽困難我們一起面對~~~~~陽光總在風雨後啊~~~~”
在四面八方湧過來的目光中，李沛一把拽住了掙紮着就要沖下去的王昭。近旁目睹了全過程的幾個同學也都紛紛附和：“哈哈哈哈，王昭啊，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王昭氣絕，沖已經在樓下扯着嗓子開唱的安甄狂吼道：“有種你給我上來！”
安甄一屁股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有種你給我下來！不！有種你給我跳下來！”
李沛放棄地退到一旁，支着下巴靠在窗邊，聽兩個人繼續對罵。周圍哄笑一片，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終于成功引起了老師們的注意。老崔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像幻影移形一樣出現在她們身後：“李沛、王昭，怎麽又是你們？！”
李沛迅速轉身，讓出了窗口的位置，老崔聽着樓下還在繼續的叫罵，探出身子看了過去，果然安甄的聲音戛然而止，世界瞬間就安靜了，下一秒，換上了老崔渾厚的男中音：“安甄！你給我滾上來！”
這次，燃燒的足球小将再也沒敢回一句 “有種你給我下來”，而是磨磨蹭蹭地出現在了李沛的身旁、老崔的對面。
作為一個相當有原則的班主任，老崔首先重申了非常時期堅守紀律的重要性，其次強調了時間的珍貴，越是危機重重的時刻，大家越要把握好每一分每一秒，不要浪費寶貴的青春，最後老崔以鼓勵大家積極應對疫病、滿懷希望迎接未來作為結尾完成了這場語重心長的批評教育。一旁低垂着腦袋深刻檢讨狀的安甄，已經昏昏欲睡。
王昭比李沛更眼尖，一腳跺向口水快要流出來的安甄：“崔老師，我們知道錯了，我們一定會保持學習狀态的，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我們也會先以中考為重的，就是死也要成為一個高中生鬼！”
李沛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可惜王昭的堅定立場淹沒在了安甄的慘叫中，被吓了一大跳的老崔怒不可遏：“安甄！你一驚一乍的幹嘛！”
安甄咬牙忍住：“崔老師，我就是覺得王昭說的很對，表示一下贊同！”
老崔無奈地揮揮手，放棄了繼續教育的打算，背着手離開。還沒等他消失在樓道拐角處，旁邊的兩個人就又扭打在了一起。
李沛疲憊地嘆口氣，撸起袖子，格在兩人中間大吼：“能消停會兒不！多大了！不嫌煩啊！”
安甄眨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到一邊。王昭還恬不知恥地趴在李沛肩頭大聲嘲笑着：“小屁孩！你多大了？！讓你嚣張！”
李沛憤怒地轉頭：“沒說你是吧？！！！還笑！再笑送你去老崔辦公室！”
估計是動靜太大，老崔在樓道盡頭探回半個身子朝這邊張望，李沛一陣心驚，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拽着兩個小學生迅速離開肇事現場：“眼見着就快世界末日了，你倆就不能讓人過過安寧日子麽？！”
王昭死拖在李沛身後，嘻嘻嗤笑着她的碎碎念：“要是有你倆墊背，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不會覺得特別遺憾！”
安甄果斷拒絕：“要死你自己去死，中國足球以後能不能抗衡巴西就靠我了，我可不能随便就嗝屁了！”顯然心裏對去年夏天的世界杯仍然耿耿于懷。
李沛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平地摔個跟頭：“大哥，你說你以後要比肩愛因斯坦，都不會比中國足球要靠你更可笑了！”
王昭推了李沛一把：“哎！你怎麽說話呢？！明明是中國足球能抗衡巴西更可笑好不好！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