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2)

不到她的地方。她擡起手輕輕覆在翎鳳的手上,深色的眼眸裏漸漸亮起了熾烈的星火,溫柔的眉眼中似有一絲歡喜流露而出:“你真的……都肯原諒我?”

翎鳳微微地笑了笑,神情意外地鄭重,猶如誓言一般一字字道:“是,我原諒你。”

燕夜凝了他許久,緩緩地松了口氣,如釋重負,仿佛身上壓下的千斤巨石都在翎鳳鄭重而泰然的目光中被卸去了力道。她緊緊地擁住翎鳳,就像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許久都無法放手。

“從今往後,你再不許對別人這麽好……”她輕輕咬着他的耳廓,似撒嬌,似負氣地說道。

翎鳳被她別扭的口吻逗得有些發笑,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頭,失笑道:“我若對別人都冷酷無情,唯獨對你溫柔如水,豈不會很分裂?”

“分裂又如何,我寧可你分裂。”

這句話絲毫聽不出玩笑之意,翎鳳不禁疑惑道:“為什麽?”

燕夜緊抿着雙唇,抱住翎鳳的手不易察覺地揪緊了起來,她沉下聲,喃喃地說道:“因為……我不高興。”

窗外已然大亮,光亮逐漸壓過了燭火的微光,燕夜的臉沉在逆光的黑暗裏,散發出一股冷然的氣息。翎鳳有些無措地望着她,半晌,才試探性地問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燕夜凝着他,緩緩搖了搖頭:“是我太貪心了,翎鳳。”她阖上眼,滿心的疲憊與苦澀盡覆眼底,怆然道,“以前我把什麽都讓給了梨夜,現在我只想要回屬于我的東西,卻因為太渴望而過于急躁,不知不覺就陷在了欲望裏。你會讨厭這樣的我嗎?”

她睜開眼睛,深眸裏寫滿了期許。這是燕夜第一次對他坦露自己的內心,她不再是幽山上用溫柔來拒人千裏的孤豔女子,她活生生地在眼前,會痛苦,會哭泣,會嫉妒,也會坦然承認自己的缺陷——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翎鳳一時有些感動,抓着她的手說:“我喜歡的不是你有多完美,而是在你的身邊讓我感到安心。你不必為了他人的目光而掩飾你自己,真實的燕夜在我心裏才是最好的。”

燕夜望着他,怔了很久很久。這番話已被多情的男子說過多少遍,甚至比他更加舌燦蓮花,柔情似水。可燕夜從未有過如此觸動,仿佛心底最脆弱的部分已在眼前這份幹淨純粹的眼神中受到了撫慰。

讓她驀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鼻尖湧上酸楚的澀意,她深深地擁抱翎鳳,貪戀地汲取他身上所散發的清冽之氣,似要将這份濃烈到近乎溢出的愛意牢牢刻入靈魂之中,讓污穢的靈魂接受洗禮。

這時,屋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公主,時辰到了。”

Advertisement

燕夜悄悄睜開眼睛,褐瞳中閃過一道冷光。翎鳳注視着門窗上謙卑的身影,怔然問:“你要去做什麽?”

天方亮,燕夜甚至還未得空休憩片刻。翎鳳不安地環住她,低喃道:“就不能讓你好好地睡一會再去?”

燕夜恢複了情緒,在他耳邊柔聲解釋:“當初我蒙冤獲罪,如今沉冤昭雪,自然也要昭告天下,總不能讓整個南國都等我一個人吧。”那雙環在她腰上的手仍是不願松手,燕夜不由失笑出聲,她直起身,凝着翎鳳鮮豔的眼眸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再一去不回。”

先前那副瀕臨崩潰的悲傷已經盡數從她臉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翎鳳讀不懂的冷靜。翎鳳只得在她微笑的催促下放開了手,目光裏卻滿是憂慮和委屈。

燕夜不再多言,細心地叮囑道:“在這裏等我就好,不要亂跑,我去去就回。”

翎鳳沉默地任由她做決定,只覺得自己就像被護在羽翼下的雛鳥,既不知外界事态變遷,又無法為自己關心之人出一份力。

“……你說話算話。”半晌,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燕夜的安排。

燕夜俯身在他的眼角落下輕柔的吻,旋即便喚侍女進屋為她打理妝容。臨出門之前,燕夜不禁回頭望了一眼翎鳳,他正擁着被子坐在床上,像一團豔麗的焰火在冰冷的寝殿中盛開,本應無法被人手所捕獲,只因了心懷愛意而甘心落在她精心準備的錦盆中。

你根本,配不上他那麽好……那句責難的話語忽然在耳邊回響,一聲聲撞進心裏去,久久無法平息。

燕夜走出房門,雪已經停了,寒風瑟瑟地從每一處破綻裏侵襲入體,令人防不勝防。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迎着初起的朝陽,傲然去迎接屬于自己的戰役。

烏将塵在長廊的另一頭等候她,渾濁模糊的笑容裏帶着一絲促狹,恭維道:“殿下的馭人之術當真讓臣自嘆不如。臣只擔心放他一個人留在這裏,難免容易節外生枝,殿下何不……”

“烏将塵。”燕夜打斷他,清脆生冷的少女音色宛如冰雪一樣剔透寒冷,“這裏不是梨夜的寝殿,容不得你随心所欲,出入自由。今後沒有本公主傳召,你若再敢擅闖,窺視我的生活,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烏将塵的臉色沉了下來,連同笑容一齊消失無蹤。他筆挺的身姿在少女睥睨的目光下,不得不謙卑地低下來:“是,我的殿下。”

燕夜收回視線,徑直往前方走去,毅然的身影包裹在雪白的狐裘之下,仿佛與漫天的雪色融為一體。

“走吧,快跟上。”

☆、疑窦

? 我去去就回。

燕夜摞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一走就是大半天。翎鳳聽話地坐在床上,連動都沒動一下,滿心癡癡地望着緊閉的門扉。

窗外積雪深深,樹莺的啼鳴聲婉轉動人,天地間一派寧和。門窗上悠然浮現出一個窈窕的人影,翎鳳眼前一亮,一個箭步下地沖了上去,嘩一下打開門。

門外之人卻不是燕夜,對方顯然正打算擡手叩門,被眼前絢麗的光影閃到,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險些跌倒在地。翎鳳急忙拉住了她,握住她纖細的手臂溫柔地一帶,那侍女才穩住身形。

“你沒事吧。”翎鳳滿是歉意地問。

侍女驚魂未定地點點頭,方一擡起又驀然垂下。她臉頰發燒似的燙,恭謹地退後幾步,将手中的盤子舉起細聲細氣地說道:“大人,公主吩咐奴婢給您送膳。”

翎鳳漂亮的臉上頓時被失落覆沒:“這麽說,她中午就不回來了?”

侍女緩緩搖頭道:“公主的行程奴婢不知,大人請稍安勿躁。”

翎鳳心下黯然,只好側身給侍女讓路。空蕩蕩的屋子雖然溫暖如春,翎鳳卻覺得清冷似秋。也是奇怪,這麽多年自己都是一個人過來了,從來沒覺得如此寂寞。燕夜才離開多久,他就寂寞得要瘋。

是否愛上一個人以後,抵抗孤寂的能力就會被奪走。難怪弱依和雷霆在一起之後,兩人總是形影不離。

“大人,請用膳吧,奴婢告退。”侍女擺放好碗筷,就打算退下。

翎鳳忽然叫住她,有些局促地說:“你陪我說說話,好嗎。我一個人太冷清了。”

侍女微微一愣,聽清了他的話以後忙低垂下頭,秀麗的臉上滿是紅霞:“這、這……”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能說出完整的話來,翎鳳便當她答應了,兀自走回屋內,在桌前坐下向她招呼。侍女在門口猶豫良久才跟着他走了進來,在一定的距離之外沉默地守着。

公主沒有禁止她們與他搭話,但有些事,是不需要主子放在明面上說的。可她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好看得讓她丢了魂,就算他提出多麽過分的要求,恐怕她都難以拒絕。

好在翎鳳沒什麽過分的要求,他只是要她陪他一起吃飯。燕夜準備了一桌豐富的菜色,色彩斑斓,令人食欲大開。翎鳳暫且放下對燕夜的思念,專心解決生存大計。他五指負傷未愈,纏滿了繃帶,雖然燕夜貼心為他準備了湯匙,可饒是如此,抓細小的東西對他來說還是勉強了一點,幾口飯吃得頗為費力。

侍女委實看不過眼,這麽天上天下絕無僅有的漂亮少年,如此吃相未免太影響形象了。她踯躅了許久,鼓起勇氣走上前主動說道:“大人,讓奴婢喂您吧。”

翎鳳剛含下一口湯,聞言猛地嗆了一口,嗆得滿面通紅。他無比難堪地擠出一絲笑容,本想充一下好漢,又發覺毫無意義,硬着頭皮老實地把湯匙遞了過去。

本是要她留下來說說話,沒想到卻變成了喂食。翎鳳尴尬極了,連忙找了一點話題緩解氣氛:“姑娘……你吃過了沒有?”

侍女羞赧地搖了搖頭,并不答話。翎鳳隐隐地聽到了她腹中咕咕的聲音,失笑着道:“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吧,我又吃不完這麽多。”

侍女倉皇搖頭,畢恭畢敬地說:“使不得,使不得……奴婢只是下人,怎敢逾越身份,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什麽東西,有什麽使不得呢。”翎鳳粲然地笑道,便伸手欲去拉她,冷不丁腦海忽然響起燕夜的話來:

——從今往後,你再不許對別人這麽好。

他伸出的手驀然僵在半空,硬生生收住,最後讪讪地收了回來。眼角的餘光瞥到侍女望向他的神色很是複雜,既松了口氣,又有些哀怨。

那副糾結又期待的眼神讓翎鳳不禁想起了一路上遇見的許多人。小院的姑娘們,紫一,寧笙,還有梨夜……他幡然醒悟,如果每一次他都能及時制止伸出的手的話,或許她們的神情也會僅僅止于失落;可是他不懂得收手,那些如花的女子們失落的眼神裏就逐漸浮現了痛苦。

原來這都是他的錯嗎。

鳳凰入世,必有大難……這都是他的錯嗎。

見翎鳳忽然默不作聲,漂亮的臉上神色寂寥,幽怨動人的模樣直惹人心碎。侍女以為是自己的拒絕傷害了他,不禁心慌起來,她躊躇着往桌邊靠了過去,鼓起勇氣方要開口,翎鳳忽然擡起頭來問:“姑娘,你可知道梨夜現在如何?”

侍女一怔,身子倏然僵住。羞怯的心意在聽到“梨夜”這個名字時瞬間就被驚駭與恐懼覆蓋了過去,她不自在地別過眼神,嚅嗫道:“這、這個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翎鳳對她的反應很是疑惑,連忙追問道:“燕夜罪責豁免,長子為先,梨夜恐怕就不能如願登基。這應當算一件大事,你怎會不知呢?”

梨夜肯定很生氣,她和烏将塵的恩怨又将如何收場。翎鳳有些擔心梨夜會做出什麽事來,會對燕夜不利。還有烏将塵,那個神鬼莫測的男人處心積慮要吞下南國,如今又多了一個競争對手豈會甘心。

他兩人再度聯手的話,燕夜孤軍奮戰豈不是很危險?

哪知他随口的一問卻讓那侍女如遇大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地叩首求饒:“奴婢真的不知,大人饒命……奴婢真的不知……”

翎鳳吓了一跳,忙伸手将她拉起來。那侍女已哭得梨花帶雨,嘴裏不住地重複着那句“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好似再多嘴一句後果就不堪設想。

不論翎鳳再說什麽,她都充耳不聞。無奈之下,翎鳳便只好讓她走了。

侍女如獲大赦倉皇而逃,留下翎鳳獨自一人對着一桌好菜幹瞪眼。但他已經沒了覓食的心思,滿腦子都沉浸在方才突變的狀況裏。

他說了什麽吓人的話嗎,只是想問梨夜如今是何處境,怎麽就像是要殺了她一樣。是梨夜太吓人,還是他的話太吓人,翎鳳已然搞不清楚。

囫囵吞棗吃了一點之後,翎鳳在屋內待不住了。他習慣了獨居生活和無所事事,但讓他坐着什麽都不做,也的确是一種煎熬。

燕夜還是沒有回來的跡象,也許現在她就正與梨夜或者烏将塵激烈地鬥争,為自由和名譽抗争。可他卻被勒令守在這裏等她回來,翎鳳想他得做一點什麽,好讓自己這個大男人顯得不那麽沒用。

想到這,他環視了一番空蕩蕩的屋子,心裏便有了主意。

燕夜長期住在祭神塔內,這座宮殿因為失去了主人而黯然失色。但從祭神塔上的布置來看,燕夜從未放棄過對于生活的追求,即使深陷囹圄,仍然心懷溫柔。

在她回來之前,翎鳳決定将這間屬于他們的小天地細心布置一番,不論燕夜鬥争的結果如何,回到家後都能夠得到慰藉。

這的确是個好主意,翎鳳倏然有了鬥志。他一向行動力極佳,只要定好目标便能勇往直前,無論這個目标是打倒妖獸奪取月冕,還是拾掇屋子擦擦洗洗,對他來說并無不同。

燕夜來去匆忙,花架上的瓶子幹淨如新,瓶內卻還是空的。他回憶起昨夜來時嗅到了臘梅的香氣,這院中定有梅枝映雪,便欣然走出房門,尋冬梅點綴。

門外落雪潔白,整個天地都白得發亮。翎鳳自入人世以來,就再也沒見過這般純淨迫人的雪了。在幽山的大雪之中,他與燕夜相遇;在南國的大雪之中,他與燕夜重逢。

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在他和燕夜之間定存在着一條斬不斷的線,牽引他從萬裏之外奔波而來。

他循着梅香走入院中,梅枝在白雪覆蓋下堅守着凜凜的冷豔之色,翎鳳曾經覺得這份清冷與嬌豔很像一個女子,但此時又被梅枝的傲氣與凜然所折服。被摘下的梅枝猶如紫一,入塵不染;白雪覆壓下的梅枝則更似燕夜,冷傲不屈。

他輕手觸碰嫩枝,積雪應聲抖落,露出了覆壓之下的那抹豔色,于銀白的天地間倏然登場,豔麗得張狂,孤傲得淩厲。這驀然而來的铮铮之色讓翎鳳猝不及防,一時被眼前奪目的色彩逼得激起了一絲戰栗。

原來寒梅也會如此争豔,不争則以,争來必豔壓群芳。

“怎麽了,為何不摘了。”一個細語聲在身邊悄然響起,于皚皚白雪之中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溫柔。

翎鳳訝然回眸,那張素淨柔美的容顏躍入眼簾,一如低調的梅瓣抖落了雪被,驕傲地散發芬芳。他漸漸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看清眼前之人後欣喜地道:“燕夜,你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燕夜忍俊不禁,伸手拂去落在翎鳳肩頭的雪,柔聲道:“難不成,你以為我會遍體鱗傷地回來嗎?”

翎鳳被看穿似的羞愧地搖了搖頭,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此時就如豔麗的臘梅一般站在白雪之中,溫柔不減傲色。他有萬千疑惑悶在心頭,在燕夜含笑的目光下終是說了出來:“我是擔心你會被梨夜和烏将塵欺負,沒有人能幫你。”

燕夜臉上浮起一絲訝異,她深深望着這個癡心的少年,深褐色眼眸中波光閃動,緩緩轉為了柔暖的笑意:“你曾說過,有女孩子在身後時,男人就不會輸。”她凝住翎鳳妍妍地笑道,潔白的雪色映着她的笑顏舒朗而純淨,“我想到你還在這裏等我,所以就算咬緊牙關,我也不會輸。”

這番話字字落地有聲,從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口中道出,有一種奇異的神聖感。褐瞳宛如一對光潔晶瑩的寶石,倒映着廣褒天空,好似其中蘊藏了無窮的力量。

翎鳳被那雙眼眸深深吸引,一絲暖流湧入心間,心底卻有些不甘。他伸手摘下一朵梅花插在燕夜挽起的發辮上,柔聲笑道:“可我這個大男人也不能躲在你的身後,坐享其成啊。無論有任何風雨,我都希望你不要放下我,獨自去面對。”

豔麗的梅瓣讓滿頭銀絲亦不禁回複了一抹少女嬌豔,燕夜充滿歉意地抿起唇角,露出欣然笑意,對翎鳳輕聲道:“好,我答應你。”

☆、甜蜜

? 燕夜答應得甚是爽快,對于翎鳳的要求,她事無巨細都會放在心上,這讓翎鳳感受到深切的、被在乎的滿足。

他憂心地問道:“今日你父王要昭告天下洗清你的冤屈,諸事可都順利?”

燕夜凝着他溫柔笑道:“巫天閣的衆位長老本就多半支持于我,自然十分順利。”

翎鳳放下了心,旋即又問:“那梨夜呢,她怎樣了?”

不知是他的神情過于關切,還是女子總是不希望從心愛的男人口中聽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燕夜顯然不太高興,笑容淡了下去,一股涼涼的酸意随之湧了上來,不答反問道:“你很關心她?”

翎鳳自己也說不清對梨夜究竟是什麽想法,他費力地組織着語言,如實道:“其實我和梨夜有過一個約定。”他毫無隐瞞地對燕夜坦白,“她要我殺了烏将塵,助她奪得王位,她就答應放你我遠走高飛。她其實并不是想要你去死,我覺得有些事她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的事情有很多,但起因多半還是自作自受。”燕夜少見地、以強硬的口吻打斷了翎鳳的話。她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甚至有些隐忍的意味。

“燕夜……”翎鳳頓時不知所措,不知是哪一句話觸怒了燕夜。她們姐妹的恩怨源來已久,豈是他三兩句話就能嘗試化解。

“你這傻瓜。”燕夜怨怼地望了他一眼,深深嘆了口氣,“梨夜素來都是出爾反爾,你為她除去心腹大患,助她登基為王,她又怎會當真兌現諾言,放我一條生路?到那時,我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可還沒發生的事,你又怎能确信不會?也許這一次,她真的會信守承諾。”翎鳳固執地堅持道。他始終忘不了與梨夜分別時那雙孤注一擲的眼神,凄涼而絕望,她渴望的只是一份簡單的愛,然而兜兜轉轉,最終卻用冰冷的王座來取代。用盡全力去追逐愛情的人,遍體鱗傷放棄了愛情,如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翎鳳不認為那樣的境遇下,梨夜仍是在欺騙他。

“你信她,卻不信我?”燕夜的聲音沙啞起來,她傷心地望着翎鳳,溫柔的眼眸中蒙上了一股悲傷的水霧,“如果不是梨夜唆使你去刺殺烏将塵,你又怎會落在烏将塵手裏,又怎會被……”

她咬住唇住了口,将洶湧而起的怒火與委屈都适時地打住,任水花在眼眶裏打轉也不再多說一個字。男人心裏确認了某一件事時,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再多的埋怨與争執都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毫無風度。

燕夜不再多言,她憤而轉身離去,雪白的狐裘如雪浪翻滾,映着那朵飄落的紅梅豔如血色,幽幽地滴落在心口。

翎鳳感到胸口驀地一陣抽痛,後悔莫及,他急忙伸手去拉住燕夜,卻被毅然甩開。他心急之下展開火焰雙翼,一股狂風立時将院中積雪卷得漫天飛揚。燕夜尖叫出聲擋住撲面而來的雪霧,身子幾乎站立不穩,踉踉跄跄地撞進了翎鳳的懷裏。

翎鳳攬她入懷,将她緊緊地抱住再也不肯松手。白色的雪霧飄零落下,蓋在雪中那抹烈火般鮮豔的影子上,猶如蒙上了一層朦胧的白紗。他埋進燕夜的頸窩,自責地呢喃道:“對不起,燕夜……我再也不說這種話了。”

十指的傷口還未完全愈合,抽絲剝繭的痛楚猶在腦際,如果不是燕夜,他此刻恐怕還在那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裏,不知還有多少兇險在等候。翎鳳對自己泛濫的同情之心沒有多少自覺,但他對珍重之人,無論如何都是不願傷害的。

燕夜沒有回應,道歉只是單方面的歉意,并不表示另一方就一定要接受。即使是接受,也不見得要馬上接受。

翎鳳便癡癡地等,不等到她松口原諒,他也就不打算放手。

蒼茫白雪之中嬌豔的寒梅迎風自傲,烈焰般的影子懷抱着雪白的身影,濃烈色彩對比出天地間一副寫意大氣的畫卷,直教人驚嘆。燕夜僵持了許久才幽怨地嘆了口氣,輕聲嗔道:“你仗着自己厲害,就知道欺負我……”

翎鳳不好意思地抿起唇,笑容中倏爾掠過一絲狡黠:“我若不是比你厲害,又怎麽抓得住你。今後我還要一直比你厲害,才能一輩子抓着你。”

這話也不知他從哪裏學的,竟讓燕夜怦然心動。她再不能端着架子佯裝怒意,只好溫柔得化成了一灘春水。

“傻瓜,今後再不許……”

“再不許提起梨夜?”翎鳳自覺地接了下去。

燕夜擁住他,目光在高遠的天空裏有些發怔,輕喃道:“我可沒這麽說……”

翎鳳悄然地嘆了口氣,女人心,真是海底針,不知這輩子有沒有能摸透的那一天。

“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見燕夜氣消,翎鳳趕忙獻寶似的說,一雙鮮豔明亮的眸子燦若螢火,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燕夜不禁被他的喜悅帶動了情緒,心情逐漸好轉,望着他嫣然笑道:“什麽?”

“跟我來。”翎鳳神秘地拉起她的手,徑自往回走去。兩人一前一後穿梭在暗香浮動的梅林間,于潔白雪地中歡樂地奔走,渾然不顧枝頭落雪紛紛灑在肩頭。燕夜被翎鳳牽着直往前走,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飄揚的紅發宛如熱情的火焰熊熊燃燒,為這嚴冬增添了一抹溫暖的色調。

翎鳳将她帶到屋前,示意她進門去看。燕夜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秀眉輕輕蹙起,不确定地猜道:“你該不會把我的宮殿弄成了山洞,和幽山一樣過野外的日子吧。”

翎鳳睜大眼睛辯解道:“我的審美有這麽差嗎?”

這可難說。燕夜幽怨地想,除了你自己,別的方面真心讓人不敢恭維。她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門後将會是一副超越常識的人世奇景,怎料門開之後,眼前的一切都讓她不由怔在了原地。

并沒有多麽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是素淨的帷簾都被換成了暖黃色的輕紗,輕柔地垂在梁柱上,将原本幽洞一樣冰冷的寝殿鍍上了宛如冬日暖陽般的色澤。燕夜情不自禁走進去,滿目都是溫柔的光。她不喜太過張揚與豔麗,因此偏愛素潔白淨的色調,但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卧房太過幹淨素淡,難免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氣。

“如何?”翎鳳有些緊張地等待燕夜的感想,“她們都說暖紗最是好看,與你很相配。據說你十六歲成人禮時身着一件暖黃色的煙紗長裙,配與雪白的狐裘圍脖,驚豔了不少王公貴族的子弟想方設法來與你結交,絲毫不比……”

他驀地頓住,自覺将那個名字咽了回去。他局促的模樣讓燕夜莞爾失笑,褐瞳之中波光流動,煞是動人:“這麽說,這根本就不是你的主意,你只是借花獻佛。”

翎鳳被一眼拆穿,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借花也罷,摘花也罷,獻佛才是要緊。不知這尊深藏功名與美貌,甘願褪色作陪襯的佛,對我的一點心意喜歡不喜歡?”

這張漂亮的臉說起動聽的話來,真摯中又帶着一絲狡黠,別提有多強大的殺傷力。燕夜從沒發覺原來翎鳳也會花言巧語,在他踏入人世以來的這段日子,到底跟誰學了這麽些多餘的事。真真是讨人厭,又實在惹人醉……

她沉默不答,迎着翎鳳期待的目光緩步走過去。房門倏然緩緩阖閉,翎鳳訝然回頭,還未轉過彎來,燕夜已逼到了近前。他身子不覺靠上了門扉,幹笑着對迫近的燕夜伸手阻道:“怎、怎麽了,我又說錯了什麽?”

他驚惶無措的臉上有些紅,燕夜視若無睹逼近過去,凝着他的目光柔軟中掠過一絲黯然:“你為什麽……要打聽我過去的事。”

翎鳳怔怔地望着她,不解道:“我想更了解你,這樣不對嗎?”

他曾以為可以不在乎她任何一點過去,因為他所認識的是現在的燕夜。直到寧笙一語點破迷惘,如今又從侍女口中聽到那些有趣的故事,讓燕夜此人在翎鳳心裏更加鮮明真實起來。

“你要是不喜歡,那我就不做了。”

燕夜意外的反應讓翎鳳有些難以理解,如果她想要知道他的一切,他全都會事無巨細地告訴她。

燕夜的目光柔和下來,她輕輕摸着翎鳳的臉,凝住他的眼睛柔聲說道:“你今後還有很多時間來了解我,不用太着急。別人口中的我,自然比不及親眼所見更真實,你說是不是?”

翎鳳讷讷地颌首答應,心裏掠過一絲疑雲,也在燕夜逐漸恢複的笑顏裏沖散了去。她踮起腳尖,嬌豔的唇瓣吻上翎鳳的唇角,身後透進的日光朦胧地輕拂在她光潔的臉龐上,光影交錯猶如一層面紗。她柔聲笑起來,笑容娴雅,口吻卻很是俏皮:“我很高興你一直在想我,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翎鳳胸口一陣悸動,心跳之下腦筋有些轉不過來,只好苦笑道:“我想多了解你,結果你不高興,現在又很高興。”他搖搖頭,怪不得即恒總說永遠不用試圖理解女人,原來都是白費功夫,“女孩子的心思,我真是一點都不懂了……”

☆、表白

? 冬日裏暮色來得急,雪夜空幽,萬籁無聲。一日似乎沒做什麽就過去了,時間快得讓人回不過味來。雖然燕夜常說今後還有很多時間,可翎鳳總覺得心裏很不踏實,有些難以名狀的陰霾絲絲縷縷地纏在心頭,讓他做什麽都無法安心。

“這是什麽?”

翎鳳對燕夜放在妝臺上的一只雕花盒子頗為好奇,盒子細長而秀致,應當是一只首飾盒。然而一股若有若無地陰邪之氣卻悄悄地自縫隙裏散發而出,在燭光下宛如魅影浮動。

燕夜打開木盒,裏面靜靜躺着一支白皙剔透的發簪,樣式精致但不出挑,符合燕夜一貫的低調。只是這簪子質地純白而頗有質感,既不似玉石,也不像珠寶,不知是何種原料。

“這是巫天閣的長老送來的賀禮,據說有鎮邪之效。”燕夜取出發簪,放在翎鳳面前。

尚在盒子裏時就已無法阻擋那股陰冷邪惡的氣息,此刻躺在燕夜柔軟無骨的素手之上就越是滿溢而出。翎鳳皺了皺眉道:“我看那巫什麽長老跟烏将塵一個樣,心眼壞着呢。”

燕夜訝然不解:“此話怎講。”

翎鳳撚起那根發簪,對燕夜鄭重說:“這東西本身就邪氣橫生,指望它驅邪,還不如祈禱別被它的邪氣侵體。女孩子別把這種陰氣過重的東西帶在身邊,真的很不好。”

燕夜面露難色,微微苦笑,顯然她自有所察,收回簪子低聲說:“日後還要仰仗巫天閣,就算明目張膽送我一道驅魔符,我也只能含恩收下。”

這番話讓翎鳳很不是滋味,可人世間錯綜複雜的人情世故,他理不清楚。燕夜是聰明人,比他要拎得清。于是勸她扔掉的無用之詞便不再多說了,他從燕夜手裏搶回發簪,攤在手上凝神蓄力。只見一團火紅色的光自他掌中旋轉而起,将發簪盡數覆蓋再光暈之中。

燕夜驚奇地看着,那根白皙剔透的發簪在紅光包覆之下宛如注入了瑰麗的血色,待紅光消散,原本白潔的色澤已染上絲絲冶豔的嫣紅時隐時現。翎鳳輕輕握起發簪,繼而交還給燕夜:“我已經用我的力量壓制住了陰氣,比起你直接帶着要安全一些。”

燕夜接過發簪,原本光滑冰涼的觸感此刻已微微地有些發熱,不知是因為鳳凰的力量,還是因為他手心的溫度。她突發奇想,将簪子交給翎鳳,欣然道:“每個女子都幻想過有情人為自己畫眉插簪,我就不求你會畫眉了,幫我戴上這個就好。”

褐瞳之中滿是雀躍與期待,燭火映着她的臉頰浮起一片紅雲。翎鳳哪裏還能拒絕,攬着燕夜的肩膀将她帶到銅鏡前,煞有介事地對着鏡子仔細觀摩,半晌才瞅準了滿意的位置将發簪輕輕地插了上去。

燕夜全程都在忍着笑意,身後那張倒映在銅鏡之中的臉本該冷豔而孤傲,站在萬物之頂端,以衆生不可及之态顯示自己卓爾不群的地位。可他毫不在乎美人形象,無論是蹙眉凝眸的認真,還是佯裝專業的傻氣,都讓燕夜忍俊不禁,濃烈的愛意就如濃烈的火焰一般,熾烈得讓人無法呼吸。

她輕輕地握住搭在肩頭的手,燭光下,鏡中的自己面如桃花,羞怯而嬌豔。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這樣一副神情,甚至會說出這樣一句話:“翎鳳,雖然今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慢慢相處,但有些事,也許……”她咬住唇,飽滿的唇瓣在雪白貝齒下如花蕊般柔嫩動人,“也許能幫我們……更快地加深彼此的羁絆……”

這已經是她所能出口的最大膽的表白,她畢竟不如梨夜那般火辣直接,能肆無忌憚地無視世俗與禮教的束縛。因為恪守世俗與禮教本就是燕夜的一部分,是支撐她十七年精神力量的源泉。

而今夜,她想要統統地放棄。

翎鳳自然明白她話中之意,在她話音落下的剎那心就亂了,大腦一片空白。他臉紅得幾乎要燒起來,即便是在鏡中,也能感受到心跳所激起的熾熱。

燭火羞澀地聳動,将兩人的影子糾纏在一起,猶如相互纏繞的常青藤一般親密無間。翎鳳輕按住燕夜的後腦,笨拙

同類推薦